第711節 以命為祭

三日轉瞬即過。

單飛留住皇宮後,除伊始的時候阿九、韋蘇提婆前來見過一面,倒無旁人叨擾。第三日清晨時分,單飛調息完畢後,已有宮女呈上潔凈的衣物、準備好鋪滿花瓣的熱水。

求神雖說是心誠則靈,但一些繁瑣的禮節不可避免。單飛入鄉隨俗,知道雖是阿九求神顯靈,自己不可能置身事外,宮女如此準備,顯然是讓他打扮一番。

單飛盥洗完畢後,又有僕人為其整理儀錶。等收拾妥當後,那些僕人、宮女雖未多說什麼,但眼中均是露出詫異之意。

單飛素來少修邊幅,但一番收拾下來,著實神采奕奕、氣度不凡。

稍用早飯後,已有一兵士在宮人的帶領下到了單飛的身前。那兵士輕裝簡行,容貌像是中西混血,開口居然是流利的中原話,「單大人,副王請你先至王廟。」

單飛知道蘇拉是韋蘇提婆的副手,這幾日必定竭盡心力的準備祈靈一事。聽蘇拉來找,單飛正想藉機看看王廟。聽那兵士以大人稱呼,單飛暗想我又不是貴霜的官員,你這般稱呼真是客氣。

他跟隨那兵士到了宮外,那兵士牽來匹上好的馬匹,賠笑道:「這匹是從大宛進獻的汗血寶馬,本是副王的坐騎。副王說單大人是貴客,當用良馬相迎,副王這般,對單大人倒是極為禮遇。」

單飛見那兵士很是活絡,問了句,「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單大人客氣了,你叫我張文就好。」那兵士忙道。

單飛微有意外,「張文,這倒像是中原的姓氏?」他知道蘇拉、韋蘇提婆都是音譯罷了,但張姓卻很有中原的特徵。

張文喜悅道:「單大人倒是一猜就中。卑職的先祖的確是中原人呢。卑職的娘家那脈隨月氏到了貴霜,倒沒和先祖迴轉中原。許多年過去了,卑職倒也念著中原,只是感覺人生地不熟的,也就一直留在了這裡。」

單飛點點頭,並沒過多詢問什麼。他暗想如果張文的娘家是隨月氏遷到了貴霜,那如今已經過幾百年的變遷,無論張文的祖先是哪個,中原的後人倒都難和張文相認了。

張文說話間,也是翻身上了匹戰馬,當先領路向城南的方向行去。

二人出了城南,前方有山脈起伏,雖不算是高峻,但山勢委蛇盤延也是氣勢非凡。

「單大人,王廟在前方的米諾斯山上,倒很是宏偉壯觀呢。」張文似怕單飛寂寞的樣子,介紹道。

單飛微揚下眉頭,喃喃道:「米諾斯……」他一時間有點耳熟,不由有點出神。

張文見狀道:「這山名由來已久,早在白沙瓦前,就有這山的存在了。我聽老人說,米諾斯的意思是說誓言和承諾。貴霜將王廟建在這裡,應該是說哪怕就是貴霜王,也應一諾千金的意思吧。」

單飛聞言向張文看了眼,張文神色有些扭捏,但還是說道:「這幾天副王少有合眼的時候,心情也不算好,一會兒單大人若是見到他發脾氣,還請多多擔待。」

這小子在提醒我什麼?

單飛心下琢磨,卻不再多說什麼。米諾斯山離白沙瓦城不算遙遠,二人所騎均是快馬,日頭未破地平線時,二人已到了山下。

抬頭望去,單飛心中微震。

張文倒是機警,立即問道:「單大人,怎麼了?」

單飛微忍心中的激動,搖頭道:「沒什麼。就是看這王廟感覺有點熟悉。」

王廟依山而建,由多組高低錯落的宏偉建築構成。乍望去,就感覺山就是廟、廟就是山。整個王廟的建築群很是磅礴,所有的建築都是順山建造,絕無任何不和諧的感覺。各個建築體之間,又有柱廊連接。

柱廊的立柱古樸典雅兼有凝重端穩,沒有多餘的花紋,所有的柱子均是紅色的柱身、黑色的柱頭,放眼望去,有如看到無數威武的武士身著紅色鎧甲黑色頭盔立在山道間,守衛著一方凈土。

這王廟和中原的建築風格截然不同,單飛一眼望去卻是心中大震。他對中西建築均有認知,看到這王廟的第一眼時就已認出這風格和哪個很是肖似。

這王廟居然很像是希臘的米洛斯王宮!

米洛斯王宮源自米洛斯文明,米洛斯文明起源於希臘愛琴海的克里特島上,克里特島上的半山腰處就有米洛斯王宮的遺址。米洛斯這個名字本源自古希臘神話中的克里特國王米諾斯,而米洛斯王宮自然就是這個國王所建的宮殿。

單飛雖知貴霜受中西文明的交匯衝擊,亦知道貴霜之地甚至有希臘神廟建築的考古遺址被發現,但驀地見到希臘的米洛斯王宮驀地如翻版般出現在這裡,還是忍不住心中震撼。

「單大人來過這裡?」張文眨眨眼道。

單飛搖搖頭,和張文翻身下馬順青石鋪就的山道向上走去。

張文帶著單飛順著廊柱搭建的通道左轉右行,忍不住又提醒道:「單大人,這裡的建築很是複雜,若是沒來過這裡的人,亂走很容易迷路的。」

單飛「嗯」了一聲。

再走片刻,張文帶單飛到了一間房屋前,輕拍門環,聽蘇拉的聲音從房中傳來,「進來吧。」

單飛踱入房門,就見蘇拉正背對自己,面向前方牆壁的雕繪。見蘇拉看的出神,單飛不由也是舉目望去,臉色微改。

前方的壁畫色彩斑斕,單飛一望就知和希臘米洛斯文明時期的壁畫風格類似,那壁畫似在講著一個故事。

單飛一時間沒有看懂那故事在說什麼,可卻看到一個牛頭人身的怪物立在正中,看起來很是奇詭。

「單飛,我從不知道你竟是這般鐵石心腸之人。你到現在,居然還是若無其事嗎?」蘇拉霍然回頭,雙眸紅赤的看著單飛,嗓子都已嘶啞。

單飛心中微凜。

三日未見,蘇拉竟似換個人一樣。蘇拉不過比他單飛大了幾歲,本也是個風度極佳的男人,但此刻的蘇拉雙眼滿是血絲,鬢角竟有白髮夾雜。

單飛雖然知道很多人勞心勞力,一夜白頭的事情都可能出現,可見到蘇拉這般模樣,還是吃驚道:「你怎麼了?」

蘇拉上前一步,雙拳緊握,衣袂無風自動,可見心中極為激動,「我怎樣不用你來理會,但我當初求你什麼?」

「你讓我好好考慮阿九的事情。」單飛皺眉道。

「你好好考慮就是讓她去送死不成?」蘇拉怒喝才起,人已到了單飛的面前,一巴掌向單飛臉上打過來。

單飛如何能讓他打在臉上,伸手間早握住了蘇拉的手腕,「你說什麼?我如何會讓阿九去送死?」

他著實驚詫,可見蘇拉這般模樣,知道事情絕不是祈靈那般簡單。

蘇拉雖說是貴霜少有的勇士,但被單飛抓住了手腕,就如被套個鐵箍般。掙扎兩下,蘇拉無力掙脫,喝道:「你真不知道?」

他說話間,提膝向單飛小腹頂來。

單飛一甩手,早將蘇拉丟到丈外,那一膝自然沒有頂到單飛,眼看蘇拉還要衝來,單飛冷冷道:「如果殺了我可以解決阿九的問題,那你儘管動手。」

蘇拉一怔,不過終於還是止住了腳步,再次喝道:「你真的不知?」

「你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麼?」單飛皺眉道:「你們和我說過什麼?我是第一次來到白沙瓦,又該知道什麼?」

見蘇拉略有遲疑,單飛立即道:「阿九祈靈有什麼問題?」

蘇拉怒視單飛,似想看出他說的真假,半晌終道:「你難道不知她祈靈若不靈驗,就要以血祭天,若還是不行的話,她可能要將性命都搭上去?」

單飛真正吃了一驚,他知道自古祭天的血腥,但那是以牲畜為祭物。見阿九自信滿滿的樣子,單飛從未想過貴霜祈靈會是這般危險,急聲道:「她為何要搭上性命?」

他話一出口,多少有些明白過來。

果如他所料,蘇拉嘶聲道:「阿九身為貴霜神女,可算月氏上下的信仰。她若不靈驗,必定讓貴霜子民不滿,五翕侯本和貴霜王貌合神離,到時定然以阿九之事逼貴霜王退位。你難道不知,當初貴霜王能登上王位,本是稱有神靈相佑。神靈如果不護,那貴霜王位置可說是岌岌可危,阿九一生中最愛的只有兩人,一個是你,一個就是她大哥貴霜王。」

單飛心中微顫,「如果五翕侯逼迫,阿九為了她大哥,一定要想辦法讓神顯靈?而以血祭天是她最後的方法?」

他知道古人有血祭的說法,聽起來無稽,但單飛知道人若是血祭,痛苦會讓人的精神達到另外的層次。

要通靈,鮮血未見得是媒介,卻是刺激精神的一個重要手段。

「不錯。」

蘇拉咬牙道:「她到時候為了大哥一定會這麼做,但她突然想要通靈本還是為了你。她一心等待的人就是你,為了讓你相信,她不惜使用任何方法。你本應該早信她所言,可我從未想到你是這般愚蠢……」

鼻樑酸楚,蘇拉憤怒道:「你不愛她,但你難道不知道她有多愛你?對於這麼愛你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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