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身著白色長衫的老者圍著陳昊天轉了好幾圈,覺得從陳昊天嘴裡蹦出這話,太過矯情。
「有寒芒又有亘古神爐,還有一身丹道本事,在仙法世界混的風生水起不是難事。」
「像你這樣的人還沒有希望,普天之下要找到有希望的人,那得多難?」
老者看向即將到來的衝天巨浪,感慨萬千。
「陳昊天啊陳昊天,要成為真正的強者,有時要學會向後退,一味向前反而會死得非常難看。」
「你走了那麼久,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老傢伙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陳昊天便笑了。
老者能呆在自己的心海中,身份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鎮神天碑中的魂魄,要麼是寒芒中那條天龍。
看老者風掃無限的模樣,陳昊天斷定了他的身份。
跟鄒九洲首次大戰之後,無比活躍的天龍偃旗息鼓,有陣子陳昊天還以為它再不出現了,哪想人家在心海待著呢。
瞟了眼仙風道骨的老者,陳昊天撇撇嘴道:「別在我面前扯大道理,道理和現實有時不在一個層面。」
老夫好聲好氣告誡你,你倒好,直接頂上了。
老者很不爽,倔勁兒也上來了:「我不是跟你扯道理,我闡述的是事實。」
「你所謂的事實,場合不對。」
陳昊天對著昏暗的天空,話語狠辣且決然。
「我不能再退了,對頭太強大,即便我脫掉鞋撒開腳丫子跑也不一定追的上。」
「此外,也沒有後退的時間。」
老者毫不客氣的訓斥:「不朝後退還能怎樣,難道一根筋朝前沖,去做無畏的犧牲。」
陳昊天並不認同老者的話,狂風呼嘯中,扭頭沖老者笑笑。
「別人不清楚,小蜀山一戰你還不明白?」
「當初我若抱著一直向前的決心,恐怕結局會有所不同。」
老者摔了下袖子,懶洋洋的回答:「你的心思我怎會明白?」
「我的心思你不明白,在這世上要找到懂我心思的人,不多了。」
說到這裡,陳昊天沖老者深深鞠躬:「若沒有你,我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老者一愣,將被狂風掀起的長髮攏攏,又指著高約萬丈的巨浪,沒好氣的嘟囔。
「巨浪就要到了,後果是什麼,不要我說了吧?」
「早知道你這般不濟,就不該三番五次助你,弄到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陳昊天翻了個白眼,旋即回道:「你若早這麼想,我也不會淪落到而今境地。」
老者聽陳昊天這般說,氣得渾身直哆嗦。
狼心狗肺啊,為了你小子,勞資都鑽到心海避難了,不領情不說,自個兒不爭氣還將責任推到我頭上,什麼玩意兒!
「陳昊天,你這麼不要臉,你爹媽怎麼忍心把你生下來!」
老者原本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此刻指著陳昊天的鼻子毫不客氣的痛罵。
「他們不為自己的名聲考慮考慮,也得為人世間想想……」
陳昊天用自己的表現向老者證明,不管多麼兇猛的唾沫星子攻勢,在他面前,都可無視。
徑直坐下來,迎著充斥腥味的海風,陳昊天打斷了喋喋不休的老者。
「我的觀點你一時難以接受實屬正常,我也是想了許久之後才明白。」
老者狠狠瞪了眼陳昊天,隨之坐了下來:「能耐不行,理由倒不少,來,你說說看,我幫你怎麼幫錯了?」
「前輩,我的天資是不如鄒九洲,但我們兩人差距也不是太大,大家交過手,這點你承認吧?」
老者回想陳昊天和鄒九洲交手的種種,點點頭道:「鄒九洲身為世俗中人,由武入魔著實了得,天資一環你確實比她不過。」
「但是若你也修鍊多年,跟她相比,戰力差距微乎其微。」
說到這裡,老者一臉鄙夷:「若再加上其他因素,鄒九洲其實跟你沒可比性。」
「鄒九洲的陰險狡詐狠辣能看出來,你小子是木納中帶著陰狠,陰狠中帶著毒辣。」
「更讓人憤恨的是,明明你壞的流水,別人還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
陳昊天被老者說的嘴唇直哆嗦:「我沒你說的那麼壞吧?」
你有沒有我說的那麼壞,你心裡比誰都明白?整天裝出一副比誰都無辜的模樣,好處呢,一股腦朝懷裡攏。
將此稱之為運氣好,說給鬼鬼都不信。
「你比我說的還壞,我就不信你看不出……」老者話尚未說完,趕緊閉上嘴巴。
陳昊天皺著眉頭,淡淡言道:「咱們都快死的人,還有什麼話不能說?」
「有什麼不能說的?」
老者硬著脖頸,道:「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來,你前期如此被動不是心智不如鄒九洲,是摸不透魔道。」
「否則鄒九洲早被你陰得死死的?」
陳昊天不置可否,撿起一塊碎石在手中把玩。
巨浪的呼嘯如天雷滾滾,已有細雨扑打在面龐。
似乎下一刻無邊的巨浪就要將小島和他吞噬。
對著連接天地的巨浪,陳昊天無比平靜。
「她沒有寒芒,沒有九天宇辰決,也沒有心海和鎮神天碑,她走的每一步都如此踏實,踏實得純粹,不帶雜質。」
「也正因為執著向前、堅持不懈以及一顆寧死不退的心,才讓她在小蜀山一戰笑到了最後。」
「千萬不要忘記,文星辰和秋水寒都是從仙法世界穿越過去的強者。」
「不管底蘊還是修為年限,比起鄒九洲她們佔了太多太多的優勢。」
老者聽陳昊天這般說,抬頭看向遮天蔽日的巨浪,徐徐言道:「如此說來,你打算沿著鄒九洲的路走嘍。」
「我不是要按照她的路走,她的路不是我的路。」
「她的路充斥太多殺戮和血腥,我要讓我的路充滿道和善。」
老者哈哈大笑,面色驟然一變:「你肉身和靈魂即將隕滅,還有路嗎?」
陳昊天按著搖晃的大地站了起來,閉上眼睛迎著鋪天蓋地的巨浪。
「肉身碎了,靈魂滅了,信念還在。」
「我走了,鎮神天碑還在,九天宇辰決還在,寒芒尚在!」
「只要它們在,我想我會跟你一樣,信念或者一絲魂魄會蘊含其中,引著心中有善和道的人繼續向前。」
白衣老者拍拍陳昊天的肩膀,笑道:「自我介紹下,我叫魔刀。」
「我叫陳昊天,若有來世,再合作。」陳昊天笑得很絢爛。
老者笑而不語,朝後退了幾步,身子漸漸變得虛無。
「來世合作還是今生繼續走,看你能不能扛得住!」
轟!
話尚未說完,鋪天蓋地的巨浪砸了下來。
這一刻,身子仿若被利劍將穿透。
那種粉身碎骨的痛楚讓陳昊天發出一聲嘶啞的呼吼。
這呼吼中充斥著不甘。
若有鄒九洲一半的修行時間,不,若有十年……
世間哪有如果?困難到了,上便是。
就像這遮天蔽日的巨浪,朝後退一步便是死,昂頭應對也是死。
既然如此,不如站著,就這麼站著!
陳昊天眼睜睜看著萬道力量光華將他刺穿,看著巨浪將小島擊打的粉碎,看著先前的一切消失。
這一瞬,他感受到天地之力何等偉大何等可怕。
但是,在這偉大而可怕的力量中,似乎蘊含著無窮無盡的道。
巨浪砸下去之後,地縫繼續裂開,那些水流就此鑽進深不見底的地縫。
一波又一波巨浪又至,沒了身軀的陳昊天也變成了虛影,靜靜看著巨浪掀起落下。
周而復始中,陳昊天似乎感知到了巨浪產生的源,大地裂開的源。
他的肌膚變得透明,紅色的血似乎在體內結成晶體,微微散放光華。
當巨浪又一次從天而降,陳昊天已感覺不到痛楚。
轟隆!
巨浪砸下。
咔嚓咔嚓!
幾近透明的肌膚皴裂,散放紅光的血管兀自蠕動。
漸漸的,這些血管的顏色發生變化,由絢爛的紅向著淡淡的金轉變。
陳昊天驚詫莫名,難不成自己不僅不會死,反而因禍得福?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烏雲不在,巨浪不在,破敗幾近消失的小島瞬間恢複生機。
不!
陳昊天所站立的地方已經不能稱之為小島,而是一片大陸。
湛藍天空下,一望無垠的大海平靜得如酣然入睡的女子。
絢麗的碩大彩虹掛在天邊,映襯著大地上的花花草草,整幅畫面,美得讓人心碎。
陳昊天看看雙手,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