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十九章 風卷江湖雨暗村

清平夫人難產,又是一時遇上了大出血,饒是又兩位手段只在杏妹之下的師兄趕去救治,孫向景還是在聽到消息的瞬間頭皮發麻,四肢僵冷,又是一陣陣眩暈,不知道該當如何是好。

片刻之後,一位老媽子急匆匆跑了出來,朝著站在雪地之中,渾身上下已經被白雪覆蓋的孫向景說道:「少爺,快快,夫人她叫你吶!」

孫向景聞言一震,身形當即消失,還不等那老媽子反應過來,已然帶著一陣風,進了產房去,只留下原地一個人型的雪殼子,幾息之後才崩塌下去。

一進得產房,孫向景也是衣袖一揮,緊緊閉上了大門,卻是怕寒氣衝撞了師姐,仔細檢視身上之後,才緩步來到了清平夫人床前,看著師姐。

產房之中的情況,並不想孫向景所想的那般恐怖不堪。現下兩位師兄和老媽子都是站在床頭一邊,一言不發,清平夫人則是躺在床上,滿頭汗水,倒是不見有多痛苦,也沒看見什麼血污,倒是叫孫向景一時不知,先前老媽子處處進進端走的幾盆血水,怎的連個痕迹都不曾落下。

眼見得孫向景進來,清平夫人也是虛弱一笑,又是招呼他坐在自己身旁,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輕聲說道:「你這傻小子,怎的凍成了這般樣子。來,師姐給你暖暖……」

孫向景聞言一愣,說道:「師姐,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我手冷不冷!你怎麼樣了,哪裡不妥當么?」

清平夫人聞言搖了搖頭,輕聲問道:「向景,你自己說,師姐待你可還算好?」

孫向景聞言悚然一驚,只覺得事情似乎不太對勁,又是背後冷汗直冒,一把握住清平夫人的右手,仔細把脈,口中說道:「師姐!你說這個幹什麼!你待我自然是好,可這話不當這個時候說起!」

清平夫人微微閉了眼,也不見動作,便將手從孫向景手中抽出,又是說道:「師姐待你好,你知道便是了。你好生記著師姐待你的好處,今後也要好生待你侄兒才是。」

孫向景這下已經隱約感知到什麼,一時震驚當場,又是難以置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卻已是滿臉的淚水,抽噎這說道:「師姐,你別這樣!你與師兄的孩兒,自是如我己出一般,我自不會虧待委屈了他。只是師姐你也莫要放棄,千萬堅持。我已是孤家寡人,再無倚靠,你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卻是叫我如何是好?」

清平夫人又是笑笑,說道:「你這傻的,怎的這般妄自菲薄?一門眾人,俱是兄弟姐妹,你永遠都還有方旭,還有……咳咳咳……好師弟,師姐有滿肚子的話要跟你說,卻是不知從何說起,又是害怕沒時間說……你只記著,萬事有因有果,前緣自有後報。方旭也是個好孩子,只不過是受了他人的迷惑,你要……你要救他回來,莫要怪他才是……」

孫向景一時泣不成聲,看著清平夫人臉上湧起的詭異紅暈,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是不斷點頭,又是緊緊抓住了師姐的手。

清平夫人看他這般樣子,又是說道:「莫哭,莫哭……你是不知,小時候,我最怕你哭,你一哭起來,我也就想哭了……今後漫漫長路,只許你再哭一次,師姐看著你,卻是要你日日開心,才得滿足……」

孫向景又是點頭,強自止住眼淚,卻又是抽噎不絕,一時難以自持。清平夫人看著他這般樣子,又是好笑,又是愁苦,停頓片刻,才又說道:「向景,給你侄子起個名字,告訴師姐知道……你是讀過書的,師姐信得過你……」

孫向景話都快說不出來,一時跪倒,抽噎說道:「還請師姐指教,小弟不敢僭越……」

「都是婆婆媽媽,不見一點男子氣概!你倆推諉謙讓,老子卻是不管!我陳風崇的兒子,自是不同凡響的,我看就叫個『戰玄』,倒是十分霸氣!」一道雄渾聲音從門口處傳來,直聽得孫向景渾身一震,又是淚如雨下,緩緩轉過頭去,果然見了陳風崇就站在門口,一如往昔,滿臉痞笑,看著自己和清平夫人。

清平夫人卻是絲毫不覺得吃驚一般,微微點頭,小聲說道:「『戰玄』……陳戰玄……『神戰於玄,其陳陰陽①』,你倒是省事兒,還是用了師父的老法子……」

陳風崇嬉笑著幾步走到清平夫人面前,輕輕握住她的手,好生說道:「一門傳統,不敢或忘。師父他老人家要是在這,只怕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說著,陳風崇又是轉頭看向孫向景,說道:「怎麼了,見了師兄,連招呼都不會打了么?你小子真是愈發沒有了規矩,當心師兄痛擊你的屁股!」

孫向景再也剋制不住自身,一時撲到陳風崇懷裡,哭著喊叫,又是看得眾人都是心有所感,一時難以自持。清平夫人看他哭得傷心,又是說道:「還好師父他老人家不在,不然若是請他取名,我這孩兒不知要受人多少白眼。當年他為我取名『華芳』,我總覺得有些土氣,不甚喜歡……唉,後人知道我李華芳的,不知又有幾人?」

孫向景此刻宛若只在夢中,又是被師姐話語逗笑,想起來小時候師姐的確十分不喜自己的名字,卻是覺得土氣艷俗,饒是來自《太玄經》中,卻還是入不了她的法眼。之後十幾年,師姐都是自號「清平夫人」,倒是真如她所說,這世間知道她名字的,的確沒有幾人。

眼看著陳風崇來了,清平夫人也是抓著他的手,輕聲說道:「等急了吧?誰叫你這般心急,不肯等我……」

孫向景聞言一愣,又是怕得渾身發冷,想要說話,一時又是僵在當場,就如被夢魘一般,絲毫不能舉動,只得心中著急。

清平夫人緩緩起身,身上的粗布衣服一時光華流轉,幻化作先前綾羅綢緞的樣子,卻是那日她與陳風崇訂婚之時所穿的那一件,自是華貴非常,又是襯得他美貌無雙。

看著孫向景獃滯的樣子,清平夫人也是輕輕嘆氣,又是緩緩摸了摸孫向景的臉,小聲說道:「你這傻小子,什麼都不知道。如今師姐命數在此,也是與你師兄團聚,心中自是歡喜,你也不必哀愁。只苦了你面對今後種種,還望你千萬堅持,莫要放棄……」

陳風崇也是來到了孫向景面前,說道:「見了方旭那小子,記著替我轉告他一句,我陳風崇不怪他,也不恨他。只有一處不滿,卻是他那劍法太過拙劣,害老子白白受罪……」隨後,陳風崇收起了嬉笑面容,認真說道:「向景,江湖路遠,你自珍重吧……記得一切隨緣,萬莫強求……」

說完,兩人深深看了孫向景一眼,又是繞過僵硬的孫向景,好生看了看老媽子手中抱著的孩兒,小聲呼喚道:「戰玄,爹娘不在,你自己可要加油啊……」

隨後,清平夫人和陳風崇一時雙雙攜手,一同走出門去,消失不見。孫向景心中焦急,又是想要追趕,奈何身子僵硬,動彈不得,一時更是急得想哭。好半天,孫向景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內功在身,一時運起,卻是眼前一黑,腦子一昏,整個人摔倒在雪地之中,這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在產房之外,先前一切種種,不過是幻夢一場。

隨後,產房之中傳來一聲嘹亮的嬰兒哭喊。孫向景一時身形運轉,瞬間便推開了產房大門,卻是覺得一股濃重血腥氣息,帶著房裡的暖意撲面而來,一時叫人難以面對,又是心驚。

定睛看去,只見清平夫人平平躺在床榻之上,剩下血污瀰漫,浸透了褥子,滴在地上;旁邊兩個老媽子一個抱著嬰孩兒,一個忙著去剪臍帶,也是手忙腳亂;清平夫人床邊,一位師兄小心把脈,最終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孫向景,搖了搖頭,滿臉惋惜。

孫向景見狀也是不由心傷,鼻腔之中充斥著血腥,耳邊聽著小侄子的哭喊,一時也是感嘆,倒真不曾落淚,也不急著去看自己的小侄子,只是上前握住了師姐的手,小聲說道:「師姐,你放心罷,我一定會讓戰玄好好長大,不受了委屈去的……」

陳戰玄似是有感,一時止住了哭聲,轉過頭來,漆黑的眸子看著面前一切,似是不舍,又是伸出肉肉的雙手,像是要孫向景抱他。

老媽子一面哭得難以自持,一面又是強打起精神,抱著小嬰兒遞到孫向景懷中,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嘆息道:「孫少爺,小少爺與你有緣呢……」說著,老媽子再也難以維持又哭又笑的表情,一時撲倒在清平夫人床前,嚎啕痛哭,再難自持。

孫向景抱著陳戰玄,用手背輕輕拂過小孩兒嬌嫩的臉龐,輕聲說道:「好戰玄,今後只有你我了。」

隨後幾年,孫向景便靠著師姐留下的偌大家業,與兩個老媽子一起,在這壽州城外,好生照顧清平夫人和陳風崇的孩子,一應點滴細膩之處,又是事必躬親,處處周到,看得兩個老媽子都是嘖嘖稱奇,直說孫少爺全然不像先前,又完全看不出來是個沒成家的人,對這戰玄小少爺,真是比親生的都要好些,又是感嘆。

慶曆六年丙亥,十月初,孫向景將清平夫人留下的一切都交給了兩個老媽子,叫她們買房置地,好生過活,又是託付他們照顧自家小侄兒,百般交代。

離師娘所說的日子,不過數月,孫向景卻是心中還有一樁疑問,要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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