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七章 衷腸相傾訴

徐方旭一時離開大堂,孫向景也是急急追了出去。

師兄回來的這幾日,孫向景也是多少感覺到了一些不妥之處,也是兩人多年朝夕相處,睡覺都是在一張床上,徐方旭一絲一毫的變化,倒也都瞞不過孫向景的眼睛。

作為蠱婆杏妹的傳人,孫向景在一應地蠱術之上自然是十分小心。攝心術歸根到底,也可以算作是一種蠱術,原理相同,孫向景自己也把握著個中關鍵要害之處。自從徐方旭回來之後,孫向景便十分小心地試探了他,也用某些蠱師的法子檢視過徐方旭的情況,倒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畢竟他先前可是聽說過,彌勒教的攝心術能逼得人親手殺死至親,實在要比他的手段高明不少,也是不敢懈怠,萬分謹慎。

也正是因為確定徐方旭沒有中了攝心術,孫向景才對他今日的表現感到十分不安,又是難以理解,心中十分疑惑。也是這世上的事情,沒有失去過,總是少一分珍惜。徐方旭這次死裡逃生,原本是叫眾人都歡喜無限的事情,此刻卻是表現出這般反常的狀態,又是叫孫向景難解擔憂,追了出去。

徐方旭甩開師兄師姐,一時出門,腳步自然極快,卻是朝著長生老人的書房走去。孫向景在後面追著,也是仗著得了長生老人的功力傳授,三步兩步便趕了上去,跟在徐方旭身後,又是不知說些什麼才好,一時也是進了書房之中。

看著神情詭異地孫向景,徐方旭也是知道自己的表現嚇到了他,這下卻是輕柔了語氣,好生說道:「師弟,你覺得師兄這次,做錯了么?」

孫向景搖了搖頭,說道:「師兄這般,實在叫我難解,卻是不好評價的。無論師兄要做什麼,我都願意追隨幫助。只有一點,卻是師兄你最近情緒似乎與之前大不相同,我十分擔心,又是不敢貿然問起。今日這般,既然師兄又問,我也便問上一句,可是在哪彌勒教駐地總壇之處,還出了什麼事情,是師兄不曾說出的么?」

徐方旭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三月時間,所發生的一切,自然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清。有些事情,待得時機成熟,我自會說與你知道。你要說我情緒不同,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卻是那日少室山之後,眼見著一眾同道赴死,幾位前輩犧牲,你又是情況危急,幾可謂命在旦夕。雖然之後我僥倖逃脫一條性命,卻是日夜寢食難安,每每合眼,就看見太和師叔,空智大師等人情狀就在眼前,不忍多看。隨後又是擔心後怕,卻是不知你的情況,不知你和沖玄子是否逃脫,不知你的病情是否緩和,不知這三個月里,師門是否平安,大家可還都在。」

說道這裡,徐方旭緊鎖眉頭,搖了搖腦袋,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堪的事情,好半天才繼續說道:「師娘說得不錯,這後怕的確是叫人難以承受。我幾次想像那日之後的事情,都是覺得心驚膽顫,又是無法自持,每每緊張,汗流浹背。或許也是周身功力都被鎮壓,我那段時間卻是難守心神。先前一直不曾說與你知道,卻是我這『知見障』許是不曾完整渡過,又是一波心結。」

孫向景在旁邊靜靜聽著,又是想起徐方旭歸來的這段日子,雖是日日強顏歡笑,夜裡卻是經常驚叫出聲,含糊說些夢話。孫向景也是知道,武功到得他們這個境界,不說掌控全部的心神肉身,多少也是意志頑強難曲的,莫說是夜不能寐,就是晚上翻身都是在自己心念掌控之中。他大概也知道徐方旭在彌勒教的日子或許不像他所說的那般輕鬆,也是不好向他說起,只得每每夜裡起身,點上凝神靜氣的香料,好幾次徐方旭實在動靜太大,孫向景甚至都摻雜了些許迷香,才叫他好生睡過一夜,逃脫那些夢魘。

今日兩人把話說開,孫向景才發現原來師兄竟是經歷了這般煎熬。他自己是心大的,雖然這幾個月來,偶爾也會想起少室山的事情,可是心念一轉,便全部擔心徐方旭去了。雖然午夜夢回之時,還是會重現與太和真人等人相處得點滴,淚濕衣襟,不過好歹不是什麼夢魘之類,心理負擔倒也不算太大。

徐方旭卻是個心思細膩的人物,又是深諳禮數尊卑,對一眾前輩是萬分敬仰尊重,又是多了一層感激他們捨命相助,終於救得孫向景平安逃脫的意思,故而少室山一事之後,內心倍受煎熬折磨,思慮極多,許是自己不曾留神注意,其實心智多少有了些許變化。

孫向景沒有像徐方旭一般,聽見長生老人談論過神志一類的道理,不過杏妹的七情六慾之法,卻也真是不輸給長生老人。這兩年孫向景潛心學習杏妹傳授的知識,饒是沒有她親自指點,仗著自己聰慧,倒也理解了許多。如今聽徐方旭這般說起,孫向景心中倒也有了些許計較,多少算是理解了徐方旭此刻的狀態,對他也是頗覺同情內疚,卻是想到因為自己,師兄竟是受了這麼多的折磨。

兩人說清了此事,倒是再無什麼隔閡。徐方旭也是向孫向景說起,自己有心為一眾同道和前輩報仇,饒是像師姐所說那般,木秀於林,被大風毀去,卻也是雖九死其猶未悔的,絕不放棄。孫向景聽他這般堅決,也是無法,雖然內心深處不願師兄犯險,可真要到了他心意已決的時候,還是願意追隨,共同承擔這份風險。

說了半天,徐方旭說自己還要好生整理長生老人留下來的一些書籍資料,孫向景也是急著去向清平夫人解釋,別叫她誤會了先前徐方旭的意思,又是怕她搞出什麼整人的法子出來,鬧得大家都是不自在。話說完,徐方旭留在書房之中,孫向景便幾步跑了出去,去往大堂。

看著孫向景離開的背影,徐方旭也是長嘆了一口氣,臉上神情凝重,又是變化,一時雙手微微顫抖,從袖口暗袋之中摸出一小枚藥丸,急忙服下。隨後,徐方旭便坐在長生老人的書桌之前,五蘊皆空,神志迷離,雲遊太虛去了。

大堂之中,清平夫人和陳風崇正在商量著徐方旭的情況,又見孫向景從外面跑了進來,便雙雙轉過頭去么,看著孫向景,等著他說說徐方旭那邊的情況。孫向景過來就是為了解釋這一件事情,一時也是將自己之前與徐方旭的對話都說了一遍。兩人聽完值周,一時也是有些難過,卻是想不到徐方旭這段時間竟是受了這麼大的折磨。

清平夫人自己一隻腳踏入地仙之境,武道修行上的許多事情要比兩位師弟了解不少。先前徐方旭和孫向景從大理國回來的時候,杏妹曾指出徐方旭陷入了知見障之中,長生老人也是幾番指點,又留下話來,要清平夫人多多留意。這知見障實在是不容易渡過的,饒是徐方旭前往南少林的過程中有了些許機緣,一時堪破了些許,卻也未能圓滿完整地度過,心境多少還是受一些影響。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清平夫人和陳風崇也就能多理解徐方旭一些。雖然兩人還是覺得徐方旭這般狀態不是很對,不過多少知道了緣由,至少不用再擔心他出了什麼別的岔子。陳風崇又是問起孫向景攝心術的事情,孫向景便將自己之前檢視的各種方法也說了一遍,兩人聽完之後,倒也就放心了許多。畢竟孫向景身為蠱婆杏妹的傳人,對一應地蠱術了解自然遠遠超過兩人,若是他確定沒有什麼問題,兩人自然也就不用太過擔心了。

至於徐方旭想要整理長生老人的一切遺留,眾人倒也覺得合適。雖然眾人都是長生老人千挑萬選,根骨悟性絕佳的人物,一切的能力水平都是不差。不過人各不同,大家擅長的方面也是不一樣。清平夫人自己悟性好,心性又是絕佳,武功是眾人之中最高,卻是實踐大於理論,要是叫她去看那些晦澀難懂的古文,她也覺得頭疼。陳風崇和孫向景就是更不用說,真真是看見字就難受,又是許多層面不甚了解,對長生老人留下的一眾文字自然也是無從整理。

因著之前長生老人受天命所困,又是莫名知曉了一些機緣,悟道之後便急忙忙攜著師娘雲遊天下去了,卻是留下一眾典籍札記,未曾帶走。眾人之中,也只有徐方旭是一直跟隨者長生老人學習各種知識,特別是醫道一塊,經常出入長生老人的書房。由他進行整理,自然是最合適不過的。

如今天下四處紛亂,清平夫人也不能長久留在蘇州,早晚還要趕回清平坊去坐鎮。也是自長生老人離開之後,這清平坊便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勾欄瓦肆,更是眾人的其中一條退路,若是今後有了什麼變故,靠著清平夫人這些年的經營所得,也能保得眾人衣食無憂,一生平安。

因為此,清平夫人也就好生交代了陳風崇和孫向景幾句,要他們時刻關注著徐方旭的狀態,若有不對,她卻是要即刻返回的。先前徐方旭在彌勒教軟禁期間,從對太和真人的回憶之中卻是偶然領悟了一套內家的氣息運轉之法。太和真人是何等人物,作為與長生老人齊名的地仙,武道或許不如長生老人,內家修為卻是一點不差。如今的徐方旭,武功已然隱隱只在清平夫人之下,陳風崇一時之間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孫向景又是剛剛接受了長生老人的傳授,雖然磨合許久,始終不能發揮出長生老人威力之萬一,要真是徐方旭有所不對,只怕他也難以阻擋。眾人之中,也只有清平夫人能夠穩壓徐方旭一頭,輕易將他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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