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章 現局說端詳

孫向景大夢得償,一時近乎心神失守,又是緊緊拉著徐方旭的手,又是不知先說些什麼好。他這段時間,真是早也盼,晚也盼,怎知道今日那人歸,美夢圓,救自身,脫苦難,自己的親人來到面前。一時歡喜沖昏了頭腦,孫向景甚至一手拉著徐方旭,一面跌跌撞撞往屋中走,口中唱起了師娘教他的千年後的流行歌,放聲道:「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我的一生,就選擇了你……」

陳風崇一旁聽著無盡尷尬,實在聽不下去,大聲喊道:「師弟!你清醒些!怎的連著酸詞都唱了出來!還有,你拉著方旭去你房中作甚!」

孫向景不管不顧,直直拉著徐方旭走,嘴裡唱得愈發大聲,臉上真真是神采飛揚。徐方旭此番歷劫歸來,心神似乎是大有長進,也不見得多激動難耐,只是含笑看著孫向景,乖乖被他拉著手,滿臉笑意地朝著他的卧室之中走去。竟是將先前僅存的一絲青澀徹底磨去,眼下儘是圓融,叫人看著就覺得安心。

陳風崇也是奇怪,悄悄多看了徐方旭兩眼,想要問他這段時間到底經歷了什麼。不過看孫向景那般樣子,陳風崇還是打消了念頭,不住安慰自己,待會兒還是叫孫向景自己開頭問詢的好,也是省的師弟辛苦回來,還要被抓著問上兩次痛苦回憶。

徐方旭感覺到陳風崇看向他,也是轉過頭去,朝著陳風崇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又是下巴一點,指了指孫向景,眼神之中滿是愛憐,沒有絲毫無奈。

陳風崇見他這般樣子,更是好奇,實在不知道師弟這三個月到底經歷了什麼,原本意識深處還對師娘的惡意安排有些抵觸的他,現在似乎是徹底接受了現世,一味地由著孫向景舉動,寵他寵得不行。不過片刻之後,陳風崇也就釋然,心想要是自己跟師姐分隔了這麼久,只怕也是這般樣子,饒是師姐要用磨盤砸斷自己的脖子,自己也是甘之如飴的。

三人就這般氣氛詭異地手拉手,來到了孫向景的房中。孫向景就像一個小孩兒一般,將徐方旭按著坐在了床上,這才自己一個跪伏在他的腳邊,頭枕在他的膝上,閉著眼睛,默默流淚,也不說話。徐方旭也是十分配合,閉著嘴,只不住伸手撫摸孫向景的頭髮,一下下輕輕拍著他的頭,好生安撫,不想其他。

陳風崇在一旁雞皮疙瘩直起,耳中似乎回想起了那日清平夫人捉弄他時,口中唱著的《玉樹後庭花》起來,一時實在覺得尷尬,也是牙磣得不行,不顧先前打算,開口說道:「方旭,你這段時間去了哪裡?又是如何從那彌勒教的手中逃出來的?」

徐方旭和孫向景兩人聞言都是一時安靜,孫向景雖然還在賣萌撒嬌,其實也只是歡喜徐方旭歸來,而師兄這段時間到底經歷了什麼,也是他十分關心的事情。

徐方旭沉默半晌,神色變化,好半天才開口說道:「那日我被彌勒教的人刺穿胸膛,原是必死無疑的。好在師父自幼傳授我瑜伽之術,軟化筋骨,靈活身子,因為修鍊之時年紀還好,身子尚未長成,故而我的心臟要比尋常人靠右一些,那一劍只是重傷了我,倒是不致死命。」

陳風崇聞言點點頭,這事兒孫向景這幾個月來也跟他提起過,他自是知曉。特別他自己就是修鍊不死玄功的,一應地對人肉身奧妙要理解得更為深刻一些。徐方旭這般說起,也是解釋了先前孫向景認為他必死無疑,這會兒他卻毫無異狀的原因。

看著孫向景滿臉擔憂的樣子,徐方旭輕輕笑笑,接著說道:「後來,我被那彌勒教的人帶回了他們總壇所在,軟禁在一間屋舍之中。前幾日有人按時來診治上藥,後來我情況好些,也就只是有人送來一日三餐。那屋舍大門時常緊閉,我又是心脈受損,功力全失。加之每日飲食之中,都有微量的迷藥之類,一應對我的功力有所壓制。這一次,卻是沒有那畢姑娘相幫,也是無法逃脫。」

徐方旭所說的「畢姑娘」,便是先前太玄教掌教畢格禽的女兒,太玄聖女畢瑩。先前徐方旭曾在傳國玉璽一事之中,被彌勒教俘虜,手段也是一般無二,就是在飲食中添加迷藥,叫他功力全失。當時得了這太玄聖女的幫助,徐方旭好不容易才將藥力化解,恢複了功夫,在眾人與彌勒教分舵戰鬥的時候一舉發難,逃出生天。

這一次,徐方旭的遭遇也是一般,只可惜沒有那太玄聖女一般的人物從旁相幫,一應地受了諸多麻煩苦處,生生被軟禁了三個月時間,卻是只能任人擺布,毫無辦法。

說道此處,孫向景也是眼淚汪汪地看著徐方旭,卻是生怕他這段時間受了什麼委屈折磨。想來彌勒教一直針對長生老人一脈,先前眾人不曾落在彌勒教主事之人手中,多少還有迴旋的餘地。徐方旭這次卻是被人家死死拿住,毫無辦法。

看孫向景那般焦急神色,徐方旭也是摸了摸他的頭,繼續說道:「說來也是奇怪。我被軟禁的這段日子,彌勒教一方卻是沒有為難我絲毫。一應地飲食都是不缺,照顧倒也是十分周到,除了無人說話以外,其餘一切倒也還好。我最開始慌亂了幾日,隨後也就釋然,一切種種,俱是看開。既然彌勒教不為難我,我又失去了功力,百無聊賴之下,便也思索起平日里的事情。先前在少室山之上,太和師叔為著護持我等,以身殉道,我便不由想起了師叔日常的點滴。時間越久,師叔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便是在我心中愈發明澈,各種道理也是昭然若揭,不再疑惑。」

說道這裡,徐方旭也是頓了一頓,神情凄涼,連帶著孫向景和陳風崇都是跟著悲傷難過,卻著實是為太和真人身隕而悲切。

片刻之後,徐方旭才繼續說道:「也或許是太和師叔有靈,我卻真從他平日的教導之中悟出了些許道理,一應經脈氣息流轉之類,都是與先前大有不同。雖然我本身的境界不夠,不過靠著長久以來與太和師叔和師父相處之下,氣機交感,竟是一時領悟了地仙一類胎息的奧妙,內息愈發深入,不再受到尋常迷藥控制。怕是有數十天的光景,我的氣息完全轉化完畢,功力恢複,又是大增。前幾日彌勒教中不知出了什麼變故,亂作一團,我便趁著混亂,一時逃脫出來,又是徹夜兼程,趕回蘇州,稟報師父。對了,師父他老人家呢?怎的這麼長時間了,師父也不見,師娘也不見?」

孫向景聞言沉默,陳風崇則是將長生老人為孫向景傳功一事說出,一切詳盡,最後說起兩位長輩已經離開了山莊,雲遊天下去了。應長生老人之前的要求,陳風崇卻是沒說長生老人證道和師娘的來歷,只等再過些日子,長生老人所謂的「機緣」到來,再說給徐方旭知道。

徐方旭聞言也是愣了半天,一時淚水充盈,一把抱起孫向景,激動道:「原來如此……師父大德,弟子永生難報了……」說著,徐方旭徹底哭作一個,卻是自己想偏了些許,以為長生老人傳功之後便已隕落,畢竟也是古老相傳的事情,前人經驗所在。

兩人抱頭痛哭許久,徐方旭才好生捧起孫向景的臉,仔細打量,又是拉著他站起來,好生看了看他的身子,發現果然是病氣全消,一身的內功更是無盡渾厚,真如師父當時在時一般。孫向景也是百感交集,又是看見徐方旭無事,幾乎就要將長生老人並未亡故的事情說出,轉頭又是看見陳風崇看著自己,一時語塞,只得閉嘴。

陳風崇一時想起什麼事情,驚聲叫道:「等等!方旭,你剛才說……你領悟了地仙前輩們的胎息之法?」

徐方旭勉強平復心情,點了點頭,看著陳風崇,神情也是頗為詭異,說道:「不錯……只可惜一眾地仙前輩們境界高深,修為深厚,萬萬不是我所能比擬。我如今領悟胎息之法,也不過是內家修為提升些許,勉強踏足頂尖行列……師兄,這一次,小弟可是領先了。」

陳風崇聞言鬼叫一聲,放聲大呼,直叫世道不公,為何眾人都是有所際遇,師姐證就地仙在即,小師弟又是得了傳授,踏入頂尖,就連方旭都是因禍得福,領悟了道理。照這樣一說,如今一門之中,自己豈不是最弱的一個了?

也不管陳風崇在一旁鬼哭狼嚎地耍寶,徐方旭也是發現孫向景神情有些古怪,知道是說起長生老人給他傳功一事,只怕他心裡還是有些愧疚之感,便也說道:「許多年前,師父便跟我說過這傳功之事。只是當時缺少法門,加上你的身子尚未長成,無法承受師父近百年的真元氣息。如今機緣巧合之下,師父得了傳功之法,將畢生功力傳授給你,也是了卻了一樁心愿。向景,你卻不必太過傷感,只要時時刻刻感念師父大恩,繼承師父的意願,也就算是不辜負他老人家了。」

孫向景「嗯」了一聲,還是覺得有些難過。還好長生老人給他傳功之後,也是甩脫了束縛,一時得到了解脫,直接肉身證道,如今卻是不輸先前。只是這些話語,孫向景一時還不能跟徐方旭說起,故而只能點頭答應。

陳風崇瘋叫了許久,見兩人都不理他,一時也是覺得無趣,只好自己停了,過來說道:「如今這般情況,大劫將起,方旭你卻是有何打算么?」

徐方旭聞言一時起身,看著窗外,雙手攥拳,咬牙說道:「朝廷覆滅武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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