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一章 前情或已忘

這近三個月以來,孫向景無時無刻不想著徐方旭。無論是長生老人也好,清平夫人也好,都是調用了諸多人脈銀錢,遍尋普天之下,要將徐方旭和彌勒教尋找出來。可是自從少室山一事之後,這彌勒教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莫說是干涉武林的一些活動,就連日常的幾個傳教地點都一應消失,再不能夠尋到分毫痕迹。

尋人這種事情,時間拖得越久,就越是不利。按照徐方旭當時的狀態,饒是沒有被彌勒教那高手一劍穿胸而死,傷勢也是十分嚴重。他的修為不似陳風崇,並無那等近乎不死之身的能耐,就算是尋常傷勢,得不到及時救治,也會危急性命,卻是十分危險要緊。

那日少室山之上,太和真人帶著徐方旭、孫向景和沖玄子逃往達摩祖師面壁之處,半路上被彌勒教那位自稱「彌勒佛祖」的高手攔住。太和真人為著掩護眾人逃脫,一時殞命在了這位地仙高手手下,死前狀態十分詭異,卻是誰人也不曾見到。

在太和真人的掩護之下,徐方旭、孫向景和沖玄子勉強趕到了達摩祖師面壁之處,卻是一時不曾發現所謂的密道機關所在,尋找半日,卻是延誤了時機,使得這位「彌勒佛祖」堪堪追來,將三人堵在了山澗洞窟之中,一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彌勒教這位「彌勒佛祖」,本身修為境界就是達到了地仙一流,加之其精通奇門遁甲之術,一旦出手對敵,總能藉助周圍環境,形成天然陣勢,帶著無盡天地之威,一時將敵人斬落劍下。饒是太和真人那等道家高手,踏足地仙境界多年的存在,口稱合陽仙人為「師叔」的老輩人物,也是一時不察,險些被這人以奇門遁甲之術得手。破去此人奇門遁甲之術後,太和真人更是不知火看見了什麼,一時心神為之所奪,那在彌勒教主的攝心術之下都巋然不動的道心一時失手,毫無反抗地就被那人一劍殺死,身死道消。

而在這山洞之中的三人,雖然都是當世武道之上,年輕一輩之中的高手,卻始終是修道時間還短,無論眼界經驗,還是招式境界,都還有所不足,加起來也不是太和真人一隻手的數量。就連太和真人都隕落當場,這三人想要逃脫,卻是比之登天都難,真真是插翅難逃,萬難避過此劫。

原本孫向景手中有巫月神刀,或有一戰之力,卻是被那人一眼看來,勾動了七情六慾,引發病情,一時失去了戰鬥能力。沖玄子又是只能儘快尋找密道,以求逃生之路,不好出手,也不能出手。當此情況之下,徐方旭竟是以著一己之身,一人一劍,生生拖住了那人分毫,叫沖玄子有了時間,終於找到了密道入口,有望逃脫。

只可惜最後一刻,徐方旭還是未能抵擋這人,被他用太玄祖師的佩劍一劍穿胸,卻還是奮起血勇,生生拚命拖住那人,叫沖玄子帶著孫向景逃走。兩人逃脫之時,那人原本已經可以追上前來,奪走兩人性命,卻又聽見徐方旭一聲呼喊,一時叫那人失神片刻,使得兩人得以脫身。

而徐方旭喊出的那一句,孫向景沒聽見,沖玄子沒聽清,卻正是一句「四師兄!」

江湖中,武林門派數不勝數,隨便一個宗師門下,都有少則數十,多則上百名弟子;「四師兄」這個稱呼,實在是尋常得緊。要是誰那日在少室山喊一聲「四師兄」,只怕答應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卻是實在不是什麼特殊稱謂。

然而這個稱呼,對長生老人一門來說,卻是一個特殊得不能再特殊,心痛得不能再心痛的稱呼。

徐方旭的「四師兄」,便是長生老人昔年所收的四弟子,數年前便已身死道消,驚動長生老人大開殺戒的周其誠。

《太玄經》中有云:「次六:信周其誠,上亨於天。測曰:信周其誠,上通也。」長生老人昔年收養了六名孤兒,或是為著避禍,或是他們本身就沒有性命,老人從一門根本《太玄經注》之中尋出了幾句話語,作為他們的名字。這四弟子「周其誠」的名號,便是出自其中一句,也是諸弟子名字由來中,最吉利的一句。

也不知是這名字太重,還是四弟子周其誠的命數太輕,數年之前,天聖九年,年僅十五歲的周其誠外出闖蕩,一時卻是被捲入了某些朝政事物之中,身死道消,屍骨都不曾留下。那年孫向景剛剛八歲,徐方旭也不過十二,正是孫向景病情加重之後的一年,一門之中愁雲慘淡,卻是誰也不料會遇到這種事情。

當年周其誠的死訊傳來,一門上下俱是哀痛無比,師娘和孫向景雙雙病倒,長生老人更是直接破戒而出,趕赴西北,將涉及此事的一切人等盡數誅殺,給那一年的武林史畫上了深紅濃重的一筆。自那之後,長生老人一門之中再也沒人敢提起周其誠,卻是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師娘就會傷心欲絕,長生老人更是煞氣滿身,實在叫一眾弟子害怕無比,又是心痛,每個人心中對這個清俊可人,溫文爾雅的「四師兄」、「四師弟」都是抱著極大的好感和遺憾,時時想起,都是心如刀絞,更是暗自發誓,絕不讓任何一位同門再遭遇這等慘事。

而現在,徐方旭竟然喊出了「四師兄」三個字,那位「彌勒佛祖」也真真受其感召,當真住手,放了孫向景和沖玄子一條生路。

饒是心臟比一般人靠右,徐方旭還是被那一劍刺傷了心室,心脈也是受到劍氣激蕩,震蕩搖曳不休,大好一條性命,就如風中的燭火一般,雖是可能熄滅,卻是難以挽回。失血過多的徐方旭眼前已經模糊,先前喊出的一聲不過是迴光返照,自己腦海之中也是不知為何會喊這一聲。

模糊之中,徐方旭隱約看見那位「彌勒佛祖」發愣片刻,周身籠罩著的那股霧氣一時消散。隨後,徐方旭就見他朝著自己靠攏,越來越近,面目也越來越模糊,卻真是自己的四師兄,本應早就身死道消的周其誠!

意識最終斷絕,徐方旭的神志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那周其誠原本帶著些許期待,看向徐方旭的面龐,一時又是大失所望,似乎盛怒無比,臉上神情變化。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快手封住了徐方旭的要緊穴位,替他止血,隨後好生將他攔腰抱起,幾個起落,不知去了何方。

而這一切的一切,孫向景都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

雖然長生老人一早為徐方旭占卜,確定他性命無虞,或許有機緣能自行返回蘇州山莊,與眾人團聚。然而無論如何,孫向景都是雖徐方旭的情況萬分擔憂,夜夜哭泣,又是徹夜難眠,要不是長生老人已經將自己的畢生功力傳授給了他,只怕他的身子也是萬萬受不住的。

自從長生老人走後,清平夫人也回到了杭州,照顧清平坊的生意。孫向景和陳風崇在蘇州這邊,一面也是派出人手四下打探,一面又是兩三日一封書信地朝著杭州送去,只求清平夫人那邊能有些許好消息傳回,卻又是一直沒有進展。

隨著時間推移,孫向景逐漸失去了耐心,原本收到長生老人真氣滋養而變得平和的心性一時又是焦躁,成日里尋著各種由頭跟陳風崇發脾氣,又是想要自己出去尋找徐方旭的下落,萬萬不願意留在蘇州山莊之中傻傻等待。只是這天大地大,陳風崇又那能由著他胡鬧出門,莫說是徐方旭不一定在大宋境內,就算是他人就在蘇杭一帶,人海茫茫,靠著孫向景一個人的力量,只怕找到天荒地老也難找到。況且長生老人臨行之前,也曾私下囑咐過陳風崇和清平夫人,要他們好生照顧著孫向景,卻是劫數當前,不能叫他一人外出冒險。

陳風崇自知道孫向景和徐方旭之間的感情,也理解孫向景現在的心情。饒是他平時靠著洒脫不羈的性子和層出不窮的葷話,與孫向景相處得十分融洽,兩人也真真是同門兄弟,比之血肉至親還要來得親昵一切,可是陳風崇始終知道,孫向景和徐方旭之間的感情,比他這邊還要更深一重。卻也不知是師娘刻意培養,還是因果天數就是這般,自己這兩個師弟之間,只怕情感已然超乎世俗理解,只是他們自己還不自知罷了。

因著此,陳風崇對孫向景的一切胡攪蠻纏都是百般包容,萬般理解,卻也是想到若是清平夫人落得如今情況,自己只怕早就殺進開封皇城,將大刀架在趙禎小兒的脖頸子上,叫他還自己一門至親出來。也是此番少室山的事情,與趙禎的大宋朝廷有著莫大的關係,歸根到底還是禁軍攻上了少室山,才叫得兩方情況一時扭轉,中原武林正道無從對抗彌勒教的一眾高手。

孫向景其實也有這個意思,也是陳風崇苦苦阻攔,時時警惕,好生勸慰,辛苦照拂,才叫他沒有偷偷溜出去,去那開封城裡下毒,將一城毒殺個雞犬不留。孫向景的手段,長生老人也是與陳風崇和清平夫人說得清楚,卻是萬般叮囑他們不可小覷,直言若是必要,孫向景只怕真有手段將一城屠滅。也是杏妹疼愛弟子太過,苗人蠱師傳承千萬年的一隻蠱王,如今只怕也在孫向景手上。

兩人自然是警惕非常,又是好言相勸,暗中死死盯著,才好歹維持了大宋朝廷的一分穩定,沒叫孫向景做出那等天理難容的事情來。

如今徐方旭回歸,孫向景這三個月的一切擔心終於化為烏有,只剩下無盡歡喜,無盡高興,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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