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此身行作稽山土 第二十九章 武將刀劍出

在山腳下的武僧拚死跑回來的時候,空玄方丈已經知道事情只怕是出了變數。

少林並不是第一次召開武林大會,也知道聚集一群武林人士對朝廷造成的影響,故而許久之前,空玄方丈便親自寫了書信,想辦法通過某種渠道,帶進了皇宮之中,親自與趙禎說明了個中的緣由。在諸多武林人士看來,空玄方丈乃是北少林之首,又是一方武道的魁首,真實不虛地是武林中的高人。而在世俗和朝廷眼中,空玄大師不單是一個練武之人,還是一方佛家領袖,其佛法之高明,道理之精深,都是尋常僧人所不能比擬的,在朝中其實享有極高的聲望。

上一次舉辦武林大會的時候,也就是由空玄大師的師叔,時任少林方丈的玄悲大師向朝廷送去了文書,說明事由;而再之前的幾次,情況也是大致一般無二,基本都是一樣的做法,朝廷也是一應地給予方便,即是屯兵駐軍,也只是為了對付一些不守規矩的武林中人,從來不曾與中原武林起過什麼衝突。

也正是因為有前例可循,空玄方丈才敢將中原武林正道集結一處,而不擔心朝廷對他們動手。可是他千算萬算,還是沒有算到朝廷中諸多大員已經與彌勒教合作,在與彌勒教聯絡人溝通的過程當中,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其影響,或是通過講道理辯是非,或是通過攝心術一類的邪術,總歸是叫這些人對武林中人抱有了極大的敵意,一時行為又是過激。

而駐守在少室山之下的數萬禁軍精兵,則更是徹底就有彌勒教的探子姦細混入其中。原本樞密院給眾人的文書就是十分曖昧,似乎暗示著眾人或許可以準備與武林中人動手,再加上彌勒教在禁軍中的多日影響,其實一眾禁軍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一個極限,一時之間也是十分緊張。

就在方才片刻,彌勒教在禁軍中的姦細主動與少林的和尚們起了紛爭。一眾和尚自然是能忍則忍,忍不了念聲佛號接著忍,也是知道武林不能與朝廷真起衝突,否則後果就是不堪設想。

只是這人世間的事情,總是不怕沒好事兒,就怕沒好人。彌勒教見一時難以激起兩方的對立矛盾,竟真也十分豁得出去,那探子姦細直接沖了上去,趁亂一頭撞死在了某個和尚手中的長棍之下。那探子自己是有些武藝在身的,一時真氣運轉之下,向前衝撞的力度自然也是極大,加上刻意不以武功護體,那頭顱撞在武僧們使用了數十年的木棍之上,頓時碎裂,宛若一碗豆花摔在青石板上一般,一時間地上就是滿布了紅白之物,眾人眼看著禁軍中的一人慘死在了少林和尚的棍棒之下。

在場的兵丁雖然都是禁軍中的精英,可是誰也不曾想到會發生這等情況。加上現場原本就是混亂之極,誰也想不到會有人自己用頭去撞武僧的棍子,只當是那武僧一時失手將那人打死,一時也是群情激憤,一眾兵丁紛紛拔出刀劍在手,個個朝前衝來。

那武僧一時愣在原地,也是實在想不到會發生這等事情,一時難以反應過來,還不等他張嘴說上一句話,就被朝前的一眾兵丁亂刃加身,當場砍死地上,鮮血橫流,將這數百年清凈的佛門重地一時染紅。

兩方都是出了人命,情勢自然也就控制不住。原本禁軍們就是繃緊了神經,真真是杯弓蛇影,只要些許動靜就能主動出手的。現下有人慘死,自然是不能善罷甘休,眾人一時沖了上來。而少林的和尚們眼看著平日里同吃同住同練武的師兄弟一時被砍死,自然也是難忍心中怒火,真是所謂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佛祖還有發火的時候,更何況是一群還沒成佛的僧人?

兩方一時動起手來,俱是分毫情面不留,都是拿出了拚命的手段。僧人們看著禁軍百千倍於自己的人數,又看著倒斃一旁的師兄弟,自然不敢留手,出招便是全力;禁軍們則是早有耳聞少林和尚的厲害,也是個個拚死向前,手中兵刃揮舞得風聲大作,一時就將佛門凈地化作修羅地獄,打殺一片,血肉橫飛,卻是兩方都是殺出了火氣。

和尚和禁軍之中都有聰慧明理之人,可惜人數太少,做不得主,縱是隱約覺得事情不對,也難以改變場中的混亂情況。加上刀槍棍棒往來之間,誰也不敢停下手來勸阻周圍的同伴,只能奮起抵抗,也是保命要緊。

兩方一時殺在一處,和尚們仗著自己一身的少林武功,真真是以一敵十,將一眾禁軍殺退不少;禁軍們則是背靠有著數十萬人的大營,越殺越猛,到得後來直接湊足了人數,列出軍陣,將一眾和尚們死死壓制住,叫他們一身武功無從施展,只得奮力抵抗四面八方殺來的刀槍棍棒。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少林安排在山腳下的數十名武僧就被盡數屠殺殆盡,只留有一個一開始就有心上山報信的,拖著一身的重傷逃走。進軍一邊則是損傷了近百人,饒是仗著軍陣也難以完全壓制和尚們苦修數十年的武功。

眼看著衝突爆發,自己一方又是有了近百人的損傷,禁軍這邊的首領一時也是坐不住了,當即下令集結大軍,各自結成軍陣,準備一應火器長矛之類,率軍便朝著少室山上的少林寺殺來。也是這幾位首領實在無法交代一開始的近百人損失,只得將一切責任退在武林人士身上,既然已經有了損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這個少室山夷為平地,或可借著剿滅武林亂黨的功勞,將功折罪,掩蓋一開始自己治軍不嚴的罪過。

這等思維方式實在是匪夷所思,實在難以叫人信服。其實歸根到底,還是彌勒教潛伏在軍營中的姦細做了手腳。那彌勒教主會攝心術一事,已然傳得舉世皆知,可是誰也沒有說過,這天下只有彌勒教主一人能夠施展攝心術,這等邪術在彌勒教中還是有著一定範圍的流傳,只是普通人的手段造詣或許不如彌勒教主幾分罷了。

借著軍中飲食的統一管理配給,彌勒教一早就將配合攝心術的藥物下到了幾位首領的日常飲食之中。這等藥物原本就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甚至許多還是醫書中有記載的補藥,有些更直接就是香料一類,卻是無論銀針試毒還是活人嘗菜,都難以發現其中貓膩。加上這攝心術之葯,若是不配合攝心術使用,完全就是一點作用都沒有,故而幾位首領將軍駐紮數日時間之中,已是不知不覺在體內鬱積了不少攝心術之葯,思維不知不覺之間已被轉變。

大軍一時開拔,附近的幾座大營自然也是隨機而動,甚至已經有軍報朝著開封府內發去,向樞密院申請調派更多兵丁過來,只說是少室山上的武林人士舉兵作亂,隻字不提兩方是如何起得衝突。

也是之前太和真人所說的道理,一眾武林高手對付一兩萬軍隊,或許還佔有巨大優勢,不需付出多少傷亡就能將其殲滅;然而一旦軍隊人數超過限額,形成了前中後三營,各自結成專門對付武林人士的不同軍陣,配合上各色火器等物,眾人卻是萬難抵擋,除了絕頂級別的人物或能逃出生天之外,其餘眾人卻是都難以抵抗分毫。

兩方衝突已然發生,一時之間大戰在所難免。空玄方丈還想再從衝上來報信的僧人口中了解更多情況,卻發現他已然倒地身亡,渾身經脈血管爆出,原是在山腳下就受了不治的致命死傷,乃是運轉了少林秘傳的「捨身訣」,激發潛能才堪堪上山來報,一句話說完便已是油盡燈枯,肉身當即死去,再不能問出事情原委來。

在場怕不是有近萬名武林人士,又都是靜心準備傾聽空玄方丈宣布武林盟主之事,一時都是將那武僧臨死前喊出的一句聽得清清楚楚。眾人頓時炸鍋,你一言,我一語,或有緊張害怕,或有不忿殺意,或是諸多疑惑,或是四下交談。一萬人同時說話,哪怕每人只說一句,也足夠將整個少林寺廣場化作人聲鼎沸之處。加上眾人都是練武修身,最是中氣十足,也不講究什麼禮數之類,個個都是粗大嗓門,場中一時喧嘩不休,聽得人腦漿子都要沸騰,就是身邊人說句什麼也聽不清楚,局勢更是愈發混亂。

一眾掌門前輩還不曾反應過來,便有禁軍首領帶著千萬官兵從山下殺了上來,也是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完全不聽一眾沿途僧人解釋,也不想聽一眾和尚廢話,心中只是抱定了大錯既已釀成,不如將錯就錯,戴罪立功的想法。

眼看見禁軍殺上門來,眾人都是持握了兵器在手。原本少林自有規矩,萬萬不允許攜帶兵器上山,只是這次來的都是江湖武林同道,誰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兵器解在山下,將性命交託於一眾和尚手中。故而武林大會期間,大家還是都帶著兵器上山,這下卻是有了一分保命的希望。

只是在場人數實在太多,眾人抽出兵器之時又是群情激憤,竟還有人被身邊之人的刀劍割傷,一時也是惱火,只是大敵當前,卻是無心計較這些許多。

原本站在空玄方丈身邊的各門派掌門主事紛紛一個閃身,出現在了自家門派人群之中,一面整頓安撫,一面也是嚴加戒備。

空玄方丈則是幾步輕飄飄地走出,步法宛若鬼魅一般,也不見他抬腳幾次,便已是站在了禁軍首領面前,雙手合十,朝著那禁軍首領說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一時攻上少林,所謂何事?其間是否有何誤會,還請施主指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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