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此身行作稽山土 第一十五章 同門斗神通

長生老人一聲「請」,兩人瞬間從在場眾人的視野中消失。

自數十年前天下大亂之後,只怕人世間還不曾出現過這等級別的戰爭。長生老人和望輝長老都是一生精研太玄一脈的傳承,一個靠著《太玄經注》,一個靠著《太玄往事錄》,所得傳承多少或有差距,卻也各有優劣不同之處。《太玄經注》森羅大道,浩繁佶屈,道理不可謂不深刻,武道不可謂不玄奇,卻是頗為難懂,若是少了代代傳承,常人耗盡一生只怕也難真正有所收穫;而《太玄往事錄》雖然有所殘缺,道理不全,卻是記載了前人多代的諸多經驗知識,捷徑法門甚多,手段也是層出不窮,修鍊起來卻是更加容易簡單。

長生老人的天資悟性,的確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驚艷根骨,從《太玄經注》中所獲大道,不說比肩太玄祖師,至少也是太玄一脈中少有的佼佼者;望輝長老則是靠著一本《太玄往事錄》,鑽研畢生,也是收穫頗豐,能維持太玄教在大宋之世傳承三代,其人天性根骨也是超凡脫俗。

因著兩人都是煉虛合道,超凡脫俗之輩,隨隨便便就能開宗立派,稱聖號族的地仙,一時打鬥起來,的確與一眾凡人頗有不同,卻是絲毫不沾煙火之氣,舉手投足都是天地人三者道理。兩人招式之快,快到在場眾人無一能夠看清跟上;兩人力度之大,大到若非招式入微,舉手抬足之間就能輕易秒殺凡人;兩人手段之奇妙,甚至可以叫在場眾人只要看見一眼,便能創出一套幾乎頂尖的武功,受益匪淺。

都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長生老人和望輝長老一戰卻是多有收斂,只將氣勁力道收束在周身寸許境地,絲毫不曾外泄點滴;兩人又是一應地腳步騰挪,在眾人方寸之間靈活移動,宛若身處曠野之中,一應身法都是流暢自如,絲毫不會被眾人所阻撓半分。

眾人只覺得場中氣勢一時暴漲,宛若身處狂風暴雨之中,間或有雷鳴閃電在身邊落下,雖然點滴不會被傷到,卻是個個心驚膽顫,無論是清平坊這邊,還是彌勒教那邊,無論是絕頂高手還是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姑娘,個個都是嚇得面色蒼白,手足冰涼,只在原地不敢動彈分毫,生怕一個不慎就成了兩位地仙手下冤魂。

怕是有了個一盞茶的功夫,眾人都覺得自己快在這恐怖壓力之下喘不上氣,心中哀嘆之時,忽然看見兩位高人一時站定,俱在先前所在原地,似乎不曾動得分毫,之前種種只是眾人經歷的一場精神風暴一般。

然而兩人還是分出了勝負。卻見長生老人手中巫月神刀不住低吟,刀身之上猩紅光澤流轉,比之先前多了幾分猙獰扭曲地赤裸殺意,刀身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寒冷了幾分,又是隱隱帶著各色怪異味道,形成了僅僅幾分距離的死域;長生老人手持寶刀,神色不變,只是臉上愈發紅潤了幾分,銀白鬚髮稍稍有些雜亂。

而對面的望輝長老卻是不似老人這般輕鬆,周身衣袖都是有些紛亂,整個人更是臉色蒼白,氣喘不休,似乎是已然拼盡全力,依舊不敵長生老人手段。也是神仙還有三六九等,饒是望輝長老天縱英才,始終缺了一本鎮教傳承的《太玄經注》,道理上弱了長生老人分毫。到得兩人這般境界,道理上偏弱分毫便是天壤雲泥,勝負分明。

長生老人看著望輝長老,一時也是感慨,開口說道:「師兄神通,老朽僥倖勝得半式。還請師兄順應天道,莫要再與彌勒教頗多糾纏,就此退去罷。」

那望輝長老則是不住喘息,一邊說道:「長生老人,果然名不虛傳。《太玄經注》不愧是鎮教之寶。老朽為了祖師道統,無論如何也要親自了結此事,縱然身死你手,也是一般。」

長生老人一聲嘆息,緩緩說道:「師兄,你怎地想不明白?祖師傳道,原是為解救世間百姓於水火,不羈與形式,更不是非太玄教不可。如今你太玄一脈幾近斷絕,彌勒教中又有幾人是修行祖師道統的呢?反觀我這一路,一切種種,俱是來自祖師傳承,俱是理解祖師真意。你我也算同門,你是我的師兄,此番糾纏,為何就理不清楚呢?」

望輝長老一個嘆息,也不說話,只是依舊擺出了壓哦凍手的姿勢,看樣子卻是與長生老人不死不休,縱然不敵,也要正面對抗一場。

長生老人見望輝長老這般樣子,知道無法,只得將手中寶刀微微舉起,平在胸前,手上內勁激發,不住灌注刀身之中。那寶刀一時顫抖不休,又是光華大作,異種氣息遠遠飄散開去。在場眾人一時都是神情一滯,腦中出現幻覺,彷彿置身上古戰場之中,周圍迷霧黑煙瀰漫,耳聽得無盡人獸妖魔呼喊不休,一時只覺心驚,又見一抹紅色光華驟然閃過,劃破迷霧黑暗,斬落某處。

幻覺一時散去,卻見那望輝長老一人跪倒在地,口中鮮血滲出,渾身不住顫抖,臉色更是難看,似乎受了極重的內傷,一時難以恢複。長生老人也不再看望輝長老,只將手中寶刀依舊收好,遞迴給孫向景。孫向景一臉獃滯地接過寶刀,卻是驚喜地發現在長生老人的內勁灌注之下,這寶刀似乎得到了極大的滋養,一時充盈著力道,威力卻是大增。

彌勒教眾人也是紛紛上前來關注望輝長老傷勢,卻是因著知道了對方有長生老人坐鎮,自己一邊只有望輝長老有望匹敵分毫。如今望輝長老被長生老人借著手中神兵重傷,若是一時不治,叫這位年逾百歲的太玄教僅存之長老身死當場,眾人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與彌勒教主交代,只怕都是有殺身之禍。

還好長生老人出手之時頗;留有餘地,不曾下得死手,只是將望輝長老重傷,倒不曾想著要他的性命。那望輝長老喘息片刻,也就被一眾彌勒教徒七手八腳攙扶起來,抬眼看向長生老人,一時神情極為複雜。原本他跟長生老人雖有差距,卻並不是不可逾越,兩人打鬥起來也能將老人拖住片刻,叫剩下的彌勒教徒聯手將清平坊中眾人拿下。卻不料長生老人手中卻是有著上古神兵,全力施展之下,竟是能輕鬆重傷自己。

眼看著望輝長老重傷,彌勒教中再無能與長生老人對抗之人。他們此番原是有重要事情要辦,這才有望輝長老跟隨在隊伍之中;如今長老重傷,眾人卻是再不敢與長生老人一方對抗,都是萌生退意,直望儘早能從此間離開,卻是怕極了長生老人的手段,萬萬不敢與他抗衡。

長生老人也是知道自己鎮住了對方眾人,倒也不像妄開殺戒,只對眾人說道:「彌勒教做什麼都好,今後卻是不要在蘇杭一帶出現了。諸位若是無事,此刻便可離去。」

便如那夜太玄教夜探山莊一般,長生老人還是給了彌勒教眾人一條活路,不曾太過為難他們。畢竟這邪教勢大,又是與朝中有些勾結,太過趕盡殺絕也是不好,只怕會引起他們反撲。而且這望輝長老本性不壞,只是為著心中執念追求,死死守著原已不存在的彌勒教一時泥足深陷,不能迷途知返。

長生老人以巫月神刀重傷望輝長老,一方面是擊潰彌勒教的高端戰力,另一方面也是借神刀斬去望輝長老心中的執念,助他早日求得解脫。

從來刀劍,不止傷人肉身,劍法問心,刀法斬念。長生老人的這一招刀法,正是從少林和尚們剃度之中獲得的感悟,以手中刀化作戒刀,斬盡三千煩惱絲。

彌勒教眾人一時也是大喜過望,雖不能正面感謝長生老人,但還是好生撤走,再不敢多做逗留。只有那楊大爺滿臉怨恨,死死盯著清平夫人移不動腳步,一時卻是趁著眾人不甚,握了一把匕首在手中。也是他知道今日彌勒教在清平坊定討不到便宜,就連望輝長老都被擊敗,今後只怕不會再敢;來清平坊滋事。他身負清平夫人坑害之仇,萬萬不願意就此罷休,一時又是知道不可錯失機會,竟然熱血沖腦,有了和清平夫人同歸於盡的想法。

這楊大爺雖然得到了彌勒教的傳授,自己也修鍊些武功,可是在教中卻是毫無尊嚴,時刻覺得眾人都在背後議論自己,也是覺得十分屈辱,又是不如宮中的那些內侍,既無名分,有無實權,唯獨得到一點武功上的好處,卻也是進展不如人意,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對付清平夫人。

楊大爺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也是寧死也要將清平夫人除去,手中一時攥緊了匕首,眼看就要撲向清平夫人。

隨即,楊大爺只覺得後心一痛,胸前一冷,就看見自己的心臟被血淋淋地抓在一隻鑄鐵手套之中,耳邊傳來話語道:「你忘了佛祖跟你說的話了么?」

楊大爺一時倒地,腦海中回憶起之前彌勒教主對自己所說的一應古怪話語,迴光返照之下,心境卻是從未有過的澄明,一時通透,暗自後悔,已然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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