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此身行作稽山土 第一十一章 兩家父母會

長生老人連忙叫兩人起來,直說一應禮數都不需要,師娘在一旁也是點頭,叫清平夫人著人去將外面的行禮快搬進來。

兩人這般行禮,一來是對師父和師娘的禮數,二來也是告訴陳同光來人的身份,卻是怕他二十年不見忘了長生老人的相貌,場面上尷尬。

陳同光先前就抬頭看向了門邊,只見長生老人進來就渾身顫抖,卻也是太過激動。時隔二十年,陳同光終於再次見到了當年就走小兒子的恩人,自然心中感慨。又見長生老人和師娘面容分毫不變,只如往昔,自己卻已然風霜加身,垂垂老矣,陳同光也是心中暗嘆,武林高人果然不能以常理揣摩,長生老人的名頭卻是真實不虛。

見到長生老人,陳同光家老兩口自然是起身相拜,還不等陳風崇和清平夫人起身,兩位老人便一同跪在了長生老人面前,直呼恩人。陳同光一時哽咽,說道:「一別多年,老神仙依舊如故。當日某身陷囹圄,多謝老神仙出手相助,救我俊兒。陳同光今生難報,只求來生當牛做馬,結草銜環……」

長生老人武功通天,靈覺過人,陳同光夫婦甫一站起,老人其實便已感覺。只是這事兒實在是天大恩情,不受兩人一拜也是說不過去,長生老人自己無所謂,只怕陳同光這輩子都是留有心結了。故而兩人再拜,三拜之前才被長生老人攔住,雙手虛扶,自有一股氣勁從虛無中升起,將兩位老人好生扶起,穩穩站住。

長生老人上前拉住陳同光的手,合顏說道:「老朽痴長几歲,妄稱兄長。老弟若是不棄,你我兄弟相稱便是。風崇乃是你生我養,你我俱是一家,太多凡俗禮數,卻是顯得疏遠。」

陳同光一聽長生老人要與他平輩相稱,一時嚇得不知如何自處。若是從陳風崇的角度來看,兩人一個是親生父親,血脈親情;另一個則是自家師父,養育廿載。生恩養恩,俱是如天一般,兩人平輩,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長生老人不僅年紀要比陳同光大上許多,一應武功身份更是陳同光望塵莫及,萬萬不敢高攀。

長生老人倒是不在意這些,直接與陳同光夫婦想讓者在一旁桌子做了,又是十分親切,毫無高人架子,倒是叫陳同光有些緊張,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師娘也是拉著陳老夫人的手,一口一個「老姐姐」。叫得陳老夫人直道不敢,又是同坐一處。

一眾長輩落座,弟子們自然是在一旁站著侍候,出了孫向景不住瞟眼看向桌上的桂花糕之外,其餘幾人都是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冒犯。

清平坊開業至今,十幾年的光景,只怕也沒有哪一天能像今日一般。陳同光夫婦倆不僅是清平坊往日招待慣的達官,更是清平夫人的公婆,一時直教坊中眾人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時失誤,衝撞了兩位,時候確實還不知道要遭到清平夫人怎樣地懲罰。而長生老人和師娘,更是清平夫人一直掛在嘴邊的長輩,據聞是清平坊開業之初最大的金主,更是傳說武功通天,眾人自然更是害怕得緊。

眾人之中,也只有秀英夠身份,夠膽量,夠水平招呼一應眾人。只是秀英的招待自然萬事都好,卻是忍不住偷眼看向陳同光老兩口,對陳老夫人不住大獻殷勤,也是之前曾經聽說,陳老夫人在兩人之事上十分開明,當初差點見孫向景內定成了兒媳。秀英知道自己無論身份、地位、武功還是容貌,都不如孫向景出彩,但也自忖頗有些姿色,辦事又是十分穩妥,或能博得陳老夫人的歡心,雖然沒什麼用,自己卻是十分滿足。

一時四位長輩,四位弟子坐立一處,清平坊至此迎來了開業以來最巔峰的時刻。

招待一眾幾位,清平夫人自然是十分小心謹慎,處處留神,事事親力親為,也是不想給難得來一次的公婆,已經真實不虛是「貴足踏賤地」的師父師娘住得不順心。個中辛苦,也只有清平夫人和坊中眾人知道。為了迎接陳同光老兩口和可能到來的長生老人,整個清平坊幾乎里外一新,一應之前招呼過客人的東西盡數換去,也是叫眾人好生忙活了幾天。饒是有清平夫人和陳風崇兩個武功高手從旁協助,也是好不容易才趕在今早完成,總算是叫一眾貴賓都好生落腳入住。

陳同光經過了最初的緊張,一時也是斗膽與長生老人攀談起來。這一攀談可是不要緊,長生老人的學識風度卻是深深令陳同光折服,一時也是叫他覺得十分佩服慶幸,慶幸自己的兒子能夠跟著這種武道上的隱士高人學習二十年,得到了極佳的傳授。

師娘則是與陳老夫人相談甚歡。她兩人都是家中主母角色,也都是溫潤和善之人,相處起來自然是十分順利愜意。加上兩人一人為親生兒子前來,一人則是為自家閨女站腳,如今陳風崇和清平夫人大事已定,兩人自然對兒女方面頗有些要討論交流的東西。談話之間陳老夫人又是對師娘二十年容顏不衰,依舊維持著女人風韻最好的相貌表示驚奇,又是誇讚,言語間對自己的年老色衰頗為嘆息,一時也是叫師娘很有感觸。

二十年前,長生老人和師娘可算是江湖上的一對神仙眷戀。兩人遊戲人間,懲惡揚善,盡顯俠士風範,又是伉儷情深,不知成為了江湖中多少痴男怨女羨慕的偶像。當時救下陳風崇之時,也是兩人一同夜談陳同光流放所住的客棧,親手將陳風崇抱回家中撫養。

這二十年來,無論是長生老人還是師娘,都是真真長生有道,駐顏有術,形容長盛不衰,卻是別說老夫人,就是清平夫人也在一旁看得眼饞。只是兩人長生之術卻都不是能夠傳授,也是叫眾人遺憾。長生老人乃是因為內功高深,自身又已經近乎地仙,與之太和真人那位合陽師叔也相差彷彿,自然長壽不衰;而師娘的容顏不朽,卻是因著她本身特殊,細究起來甚至於其身世來歷都有莫大關係,自然不能與別人講述。

不過師娘還是好心向陳老夫人傳授了不少養生駐顏之法,個中理論,停在清平夫人耳中,甚至比長生老人往日傳授的武道還要精深許多,簡直是領先現世眾人數百年,一應都是有理有據,確能幫助普通人駐顏延壽,也是道理深刻。

眾人一時相談甚歡,氣氛也是逐漸活躍。孫向景對桌子上的桂花糕實在是念念不忘,一直眼巴巴看著,只看得師娘心疼他這副饞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叫他過去與一眾長輩同桌落座,自是榮寵。陳同光和長生老人都是有些「懼內」,日常小事俱是對妻子一應尊重順從,也不好多說,只看著孫向景在師娘旁邊笑得合不攏嘴,不住伸手抓向饞了許久的桂花糕。

而另外一邊,徐方旭等人侍候一旁的同時,也是小聲交流著最近的情況。清平夫人這請來了師父師娘,就是有心將自己和陳風崇的事情定下,按照習慣風俗,卻是應該有本家兄弟在一旁幫忙。理論上講,連陳風崇在內,長生老人的一眾弟子都可以算作清平夫人的弟弟。只是陳風崇是當事之人,孫向景又有些不太穩妥,清平夫人只得將此重擔託付給徐方旭,請他代為履行一應指責。

而徐方旭出發之前,師娘其實也對他交代過一應事項,甚至應為他不曾經歷過這些事情,將個中種種講得十分透徹細緻。清平夫人開口,徐方旭自然是滿口答應,直叫師姐放心,自己定會將此事辦得圓滿。

眾人也就這樣一直聊到了晚飯,又是由清平夫人這邊準備了極其豐盛的宴席,招呼眾人落座。酒席宴間,師娘也是不弔清平夫人的胃口,主動提出明日擺上一場,就將兩個孩子的事情定下。雖然因為時間倉促,自然不可能事事圓滿,也不能叫兩人就此完婚。不過大宋婚嫁,從來都是三媒六聘,兩家也都不是小門小戶,雖有江湖兒女的洒脫,有些禮數倒也應該遵守。

眼下正是應了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是難得時機,師娘便提出定親之事。陳老夫人更是早有此意,一應準備都是如師娘一般地充足,兩人一拍即合,決定明日便舉行禮數,給兩個小孩兒定親。

一時清平夫人和陳風崇都是羞澀,孫向景又在一旁歡呼,坊中眾人也是紛紛上前恭賀,又是叫夫人臉紅萬分,全然不似平日一般,真真是個為出個的大家閨秀。

事情既已談妥,眾人也就安心吃喝。清平夫人安排的菜色十分精巧,兼具了西北的獨特風味和江南的精細製作,一時都是叫眾人大快朵頤,加上陳風崇從旁進酒說笑,長生老人見識廣闊,師娘和陳老夫人大方得體,孫向景和徐方旭一旁作陪,宴席間也是十分熱鬧盡興。

宴席散去,眾人一一回房休息。

夜空之中,一彎新月滴滴懸掛,冷光灑下,驅散日間燥熱,帶來些許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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