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卷江湖雨暗村 第五十三章 月下相救心

福州那邊的事情大概算是解決,可是西寧的事情確實才剛剛開始。

西夏人大軍圍城之後,倒也不急著猛攻,只先切斷了西寧城一應的交通往來和糧草輸送,現將城池困住,卻是標準的圍而不攻之法,看樣子是打算將西寧城困死當場,料定了大宋朝廷無力增援,勢必放棄西寧。

對於這種情況,其實陳同光也是一早就考慮到了。只是西寧作為邊防重鎮,大宋應該不會輕易放棄,無論如何,也該會想辦法提供援助,挽回這個同事毗鄰吐蕃和西夏的城市。

如今西寧城的守城之舉大概還能維持三個月,三個月時間其實已經夠大宋朝廷理順西北邊防,整頓好水川之戰的損失,然後對西寧城提供必要的支援。除非是朝中發生了什麼變故,導致朝廷不再重視西寧,若真是如此,只怕整個西寧城中之人,就無一人可以生還了。

行軍打仗,自然有其一套規矩。當攻打一座城池的時候,若是這城池守城太久,或是抵抗太過激烈,情況就會變得十分微妙。若是最終城池守住,自然是皆大歡喜,城中百姓得救,守城的將領也會得到封賞。然而若是守城失敗,一旦城破,十有八九就會遭受屠城之厄,舉城百姓無一倖免,城中數月血流漂櫓。

對這一次西寧城的情況,陳同光其實並沒有絕對的把握。畢竟雙方兵力懸殊太大,西夏人又是十分驍勇善戰,加上之前朝廷才在好水川吃了偌大的敗仗,這一切結合起來,西寧城能否守住,其實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也就是因著這個原因,陳同光昨夜才會在城牆之上勸陳風崇兩人儘快離開西寧,不必將自身陷入這等危局之中。陳風崇聽到這句話,其實心裡暗暗笑了許久,也是好笑果然是父子兩人,都是一樣的舉動和選擇。陳同光勸他離開的情景,不正如幾日前他勸陳同光離開時候一樣么?既然兩人的舉動一致最後的結果自然也是相似,都是死守駐地,絕不離開。

只是陳同光後來說起孫向景的一句,卻是叫陳風崇心中有了些許想法。不可否認,陳同光說得很對,按照如今西寧城的情況,勝負生死都只在五五之間。陳風崇自己為了父母,自然可以冒這份風險,就算最終城破身死,也是心甘情願;然而孫向景只不過是跟著陳風崇過來西寧,要是因為陳風崇自己的家事,連累他在這西寧城丟了性命,卻是陳風崇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見到的。

只是陳風崇家父子倆脾氣硬,孫向景比他倆脾氣還硬。這小子一發起瘋來,那真是不顧眼前情況如何,只看自己認準的目標,莫說給他九頭牛,就是九條神龍也拉不回來。而且陳風崇自己也知道他與孫向景之間的情義,平心而論,若是孫向景遇到這等兩難選擇,陳風崇也是可以搭上性命不要,以死相陪的。

因著互相了解,陳風崇也就再也沒有提過要孫向景離開西寧的事情,只是要他萬事小心,若有任何不對,寧可以自己的性命為先,其餘一切都可以拋在一旁。孫向景嘴上答應,心中卻是不以為然,暗想萬一真有了什麼實在危險的情況,自己大不了動用巫月神刀。料想當今世上,能接住這神刀一招的人也不過一手之數,西寧這邊原是軍陣,不是江湖,應該不會有這等人物前來。

因著西夏大軍圍成,陳風崇原本每日都能收到的密報卻是徹底斷了信息,也叫他對外界的了解停留在了西寧被圍的那一日。

如此又是兩日過去,城中因著陳同光調度有方,一時還處於十分平靜的狀態之中。因著此次是陳同光主持西寧大局,前些日子收繳糧食的行動卻是十分順利,一應收繳上來的糧食肉類比之預計多出了兩成,故而百姓們的生活還是得到了具體地保障,一時也是無憂,只是整天悶在城裡,卻是容易將人悶出病來。

這日夜晚,陳風崇陪著陳同光例行巡視了城中各處,拖著一身疲憊身軀回到了將軍府中。老夫人和孫向景一早等候,也是準備了與尋常百姓一般的飯菜,四人坐在一起共享。

因著孫向景只是負責城中糧草的一部分守衛工作,加上他的蠱陣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能破開,故而他的工作倒是輕鬆了不少,每日分發完糧食之後就能回家休息,也不用多操心什麼。加上最近百姓們糧食供給一應順利,倒也沒有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地方。

只是陳風崇就要辛苦得多。陳同光作為一城守將,又最是負責不過,每日里都要親力親為,巡視城中關鍵防務三次。城池不比大營,自然是要大了許多,事情也比較繁雜瑣碎,十分消耗精神。莫說是陳同光,就是陳風崇這等年輕力壯,又有武功在身的,幾日下來也是感到疲憊,只覺得精神不濟,也實在是他不習慣這等規律性太強的事情。

吃完飯之後,陳風崇倒是沒有像前幾日一般直接回房休息,而是領著孫向景來到了院子里,滿臉嚴肅的樣子,似乎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跟他說。

孫向景一時也摸不透陳風崇的心思,也就跟著他出去了。如今西寧情況緊急,兩人卻是不似往日那般有說有笑,偶爾在一起也就是商討下防務上的事情,多說兩句也就覺得心中鬱悶,自然也就說得少了。

只見陳風崇將孫向景領到了庭院之中,兩人尋了一處坐下。陳風崇看著孫向景,十分嚴肅地說道:「向景,我有件事情,得求你。」

孫向景一愣,暗想三師兄什麼時候這般客氣了。他跟陳風崇認識這麼多年,除了聽見他求清平夫人手下留情,還不曾見他求過別人。如今他這般嚴肅地說出,只怕事情也是極為嚴重。也是這麼多年的師兄弟,孫向景直接開口說道:「師兄,你我之間,真真當不得一個『求』字。你若有什麼難處,直說就是,除了要我出城,其他我都答應。」

陳風崇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卻正是要你出城一趟。」

孫向景頓時便覺得十分不悅,抬頭看著陳風崇道:「師兄,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此處,顯得累贅了?雖然我幫不上你什麼忙,但多個人就多雙手,做起事情來也麻利順遂些。如今西寧正是用人之際,小弟雖然武功低微,在這城裡也敢說一句未遇敵手,總是有用之人。師兄何必急著趕我走呢?」

陳風崇看著孫向景臉上認真的樣子,說道:「你卻是誤會我了。我這次求你出城,就是要用你的武功。事關重大,或許能左右西寧一城的命運,在這城裡,除了你,我卻再找不出來第二人,能擔起此等重任了。」

孫向景一聽,覺得陳風崇似乎不是要趕自己走,而是有什麼要緊事情,一時也就不再跟他拌嘴,問道:「到底是什麼事情,師兄說得這般嚴重?」

陳風崇環視四下,見左右無人,這才說道:「自西夏人圍成之後,我再不能收到要緊的軍情密報,朝廷的邸報自然也是停了。按照之前的情況推斷,朝廷只怕一時半會兒不會派下援軍來。如今城中糧草只夠三月,多熬一日就是多了一分風險。我想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無論如何也得有些法子,故而我與老將軍聯名寫了一封求援書信,需要送到蘭州城中。只要這信到了蘭州城,無論於公於私,他們都得想辦法幫上我們一把,要麼派出援軍,要麼火速上報朝廷,西寧自然有救。」

孫向景聽到這裡,大概知道了陳風崇要叫他做什麼事。如今西寧城被圍困,一應交通書信都是不通,莫說是由人送信出去,就算是飛出去一隻鴿子,也要叫西夏人用強弓生生射下來,萬難對外通訊。

西寧城如今這等情況,周邊各城不可能絲毫不知。如今幾日過去,不見援軍到來,只怕是因著好水川之戰大宋損失慘重,朝廷一時無暇顧及西寧。而周邊諸位將軍,都是手握兵權之人,或多或少,總是有些兵馬。他們不派兵來援,只怕也是擔心粘上麻煩,故而裝聾作啞,假裝不知此事,想就此糊弄過去,無論最終西寧城是什麼結果,都是陳同光一力承當,倒也不必他們費心。

如今師兄手上,有他和陳同光聯名書寫的求援之信。此信從陳同光的角度來說,算是官員之間的文書往來,算是向周圍諸位將軍說明了西寧之事,將窗戶紙捅破,叫他們不得不派兵來援;而陳風崇的名頭,則是靠著他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看看朝中有誰能夠幫上些忙,請他們說上句話,自然也是好的。

只是如今要想從西寧城送一封信出去,那真是比之登天都難。尋常百姓莫說出不了城,就算能出去,只要出去了一步,也難逃西夏人的屠刀。在這城中,有把握突破西夏人包圍的,也就自己和師兄。師兄要在城中鎮壓,能動的人倒還真的只有襲自己。

想到此處,孫向景總算是明白了陳風崇的意思,當即就要張口答應,卻聽見城中一時警鐘大作,四處都有人扯著嗓子喊道:「西夏人攻城啦!西夏人攻城啦!」

陳風崇和孫向景對視一眼,瞬間從原地消失,運轉輕功,朝著警鐘傳來的方向飛也一般地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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