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卷江湖雨暗村 第四十三章 父母愛子義

陳風崇和孫向景在西寧城,日子就要好過上不少。

原本陳同光是說好,約兩人中午在將軍府相會,然後仔細安頓兩人,順便討論下一應的保護措施和需要的支持。只是當天早上,軍中傳來密報,西夏人在邊境又集結了大軍,似乎準備南下入侵,一時叫陳同光軍務纏身,暫時走不開。

二月之初,西夏人便已經大舉進攻過渭州一次,戰事至今不曾結束,前線的韓琦和范仲淹還在苦苦抵抗,揣摩西夏人的進攻路線。如今又有大軍壓境,實在叫陳同光這邊重視非常。若是西夏兩路進軍,在進攻渭州的同時攻下西寧,夾擊前線軍隊,勢必會對大宋的兵力造成巨大損失,甚至可能一舉決定兩國戰局。

好在邊境上的探子源源不斷地回報信息,說之前所報應屬誤報,陳同光再三確認之後,才略微放心,但還是坐鎮大營,直到當天晚上才回到了城中將軍府。

其實剛開始接到軍報的時候,陳同光心裡也是滿滿的疑惑。以著西夏的軍力和人員,不大可能擁有兩線作戰的能力。加上西寧毗鄰吐蕃,吐蕃現任贊普唃廝啰剛剛受了趙禎的冊封,作為「檢校太保充保順、河西等軍節度使」,正是與大宋一同對抗西夏的時候。西夏如今進攻西寧,只怕是要冒天大的風險,也討不了什麼好去。

也正是因為有這一重消息,陳同光才敢返回城中,將大營中的一應事務交給自己的副將處理。否則依著他對軍務的嚴謹認真,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離開大營的,就算是自己失散二十年的兒子到來也不行。

處理了一天的軍務,陳同光回到家中之事已是疲憊非常。畢竟是五十多歲的老人,年對這等晝夜不息的軍務還是覺得力不從心。好在有陳風崇的到來作為動力,才叫的陳同光有力量支撐下去,知道自己就算不為了官位,單為了西寧百姓和身在西寧的家人,也好守住西寧,萬萬不能有絲毫的偏差,不敢懈怠。

也是因為如今渭州一帶戰火蔓延,陳同光才能接受陳風崇暫時留在西寧。相比起返回中原的道路戰火,西寧城暫時還算安全,他也願意將兒子先留在此處。日後就算西寧城陷入危險,自己也有大隊兵馬鎮守,留在城裡可謂是一個最好的選擇。等著渭州一戰結束,西夏人退兵之後,陳同光是無論如何也要將陳風崇送走的。

無論如何,陳同光回到家中之事,自家夫人已經親自下廚,準備了一桌飯菜,招待他和陳風崇。

酒席宴間,老夫人的情緒穩定了不少,盡顯大家風範,一應招呼都是十分合適妥當,叫陳風崇和孫向景兩人吃了一頓十分舒服的飯菜。因著看見了房中擺設,陳風崇知道老兩口大概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雖然還不知道是哪裡露了馬腳,不過他倒覺得這也正好,省的大家互相之間不甚放心,許多事情做起來也不很方便。

想通了這一節,陳風崇雖然還沒有自行挑明,不過言語舉止上倒是放開了許多。雖然面對著陳同光,他還是有些尷尬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不過既然身份確認,他也就再一次從更深的角度勸陳同光離開西寧。

陳同光還是十分固執,完全不接受陳風崇的勸說,只是又和他詳細說了如今西寧的情況,直說自己實在不走不開,也放不下西寧一城的百姓,時刻掛心他們的安慰。這番話從陳同光嘴裡說出來,更像是他為自己當年決定的一個解釋,給自己的兒子一個交代。

對當年的事情,陳同光其實是知道妻子和兒子對自己的怨恨的。他以一家老小為賭注,拯救了西寧一城百姓性命,雖然對得起天地良心,卻對不起因此而家破人亡的妻子兒子。特別那年大兒子陳睿在颱風中喪命之後,陳同光反覆詢問自己,當年是否做得錯了,直到最後,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為一城百姓有所付出,就算重來一次也是無悔。

陳風崇自然能聽出陳同光話語中的意思,自己也不願意多糾纏當年的事情。畢竟已然發生的事情,無論如何後悔,如何憎恨,都是不能改變分毫。時間不能倒流,日子卻還要過,他這些日子在孫向景的勸解之下,看開了不少,要不是綳著面子,幾乎就要與父母相認,又怎麼會對陳同光當年的作為再有怨恨。

老夫人看著兩人言語間並無什麼芥蒂不妥,心中自然也是安慰。白日里她與陳風崇相見之時,兩人已經重建了多年的親情紐帶,再無芥蒂,自己對這個兒子也是滿心的喜愛以及愧疚,恨不得將人世間最好的東西一一捧到他的面前,以彌補這二十年來自己作為母親不曾盡到的責任。

只是有一件事情,叫老夫人十分掛懷,不得不出言詢問。原來家人回報說,白日里陳風崇和孫向景各自進了房間,不多時孫向景就去了陳風崇那邊,再也沒有回到自己的客房。老夫人愛屋及烏,對自家兒子的好兄弟自然也是一般疼愛,生怕是有哪裡沒有招待到位,叫孫向景有了不滿,不願意住下,故而借著吃飯的時機,小心問了陳風崇。

陳風崇對自己老娘這般仔細謹慎覺得好笑,直說這小師弟向來有些怪癖,喜歡和自己同房而居,並不是老夫人布置不周,還請老夫人不必介懷。

老夫人聞言臉色一變,帶著十分詭異的神情,又問清陳風崇是否習慣這樣,要不要再想想辦法。陳風崇這會兒酒過三巡,已是有了些醉意,大著舌頭說此事無妨,自己已經習慣,也十分受用,真不需要老夫人再費心。

老夫人的神色異常,陳風崇沒有注意到,陳同光和孫向景卻是看了個滿眼,都是大概猜出了老夫人誤會了什麼。只是孫向景作為晚輩,又是在師兄父母面前,實在不好貿然開口說話,只心中哭笑不得,不住給陳風崇使眼色。陳風崇重回家中,其實打心底里覺得萬分放鬆,酒水上絲毫沒有節制,此刻哪裡還能理會孫向景的眼神。

老夫人還想說什麼,就被陳同光一把抓住了手,小聲對她說道:「孩子的事情,你還是少管。只要他喜歡的,又有什麼不行。」說著話,陳同光又是不住打量孫向景,覺得這小孩白皙俊美,也是十分通曉禮數,倒也喜歡。瞧他那副容貌身段,也難怪自家兒子將他當作心尖上的寶貝,就連千萬西寧這麼大的事情也要帶著他。

陳同光多年在軍中,也見慣了這種事情。從最開始的震驚不解,道如今的習以為常,他自己對這等事情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看法。加上陳風崇剛剛回到家中,一應的情況還沒有摸清,他自然不能叫妻子貿然開口,生怕言語上有了什麼閃失,斷送了這段失而復得,來之不易的血肉親情。

只是老兩口實在想得太多,陳風崇和孫向景的表象也實在太過了一些。誠然孫向景的確是陳風崇的心尖寶貝,要叫陳風崇用自己的性命保護他也是應該,只是兩人之前的感情真是清如水明如鏡,真實不虛地是兄弟情義,真是比赤金還真,不意被兩位老人誤會。

孫向景看著哭笑不得,又是不住提醒陳風崇。這番舉動在兩位老人眼裡又是覺得十分親昵曖昧,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錯誤的猜想,都是相視無言,老夫人更是嘆了口氣,似乎妥協,用看兒媳的眼光看起孫向景來。

孫向景百口莫辯,幾乎就要張口解釋。然而這種事情,從來都是越描越黑,又哪裡能夠解釋得清楚。他一時無奈,又是暗恨陳風崇這個酒鬼,絲毫不反省自己的舉動在別人眼裡是多麼特殊,直不住引用師娘的原話腹誹道:「這可不是我的事臟,真是你們的心臟啊!」

晚宴結束,一家人又聚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只是陳風崇如今的身份是陳同光的保鏢,倒也不能像尋常人家一般說些家長里短,一應的只是談了些防務上的事情。因著陳同光之前受過多次暗殺,陳風崇自己也不敢太過大意,提出要時刻跟隨在陳同光左右,保衛他的周全。

自家兒子陪伴保護,陳同光自無不可,滿口答應,暗中打算若無緊急軍務,自己就在家中多待些日子,也是一享天倫之樂。

原本陳風崇的住房裡老兩口就不遠,只在一個院子裡面,幾乎一牆之隔,雞犬相聞,自然不用再做改動。只是既然孫向景要跟陳風崇同房,老夫人還是打算派人去將陳風崇房中的床榻換得大些,也好叫他們住的舒服。好死不死陳風崇又出言拒絕,直道不必麻煩,擠擠也挺好,自己已經習慣了,又是叫老夫人好一番胡思亂想。

孫向景算是徹底無奈,再不存了解釋的意思。知道現在,他才能夠理解當時陳風崇被誤會與秀英有一腿是個什麼感覺,也是覺得自家師兄實在頗有些神異,怎麼總跟這種事情沾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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