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卷江湖雨暗村 第三十四章 朱門閉雲羅

另外一邊,陳風崇和孫向景得益於沿途驛站的大力幫助,竟是在兩天之內便從蘭州趕赴了西寧。

這西北邊防一帶,如今因著兩國交戰,管制十分嚴格。尋常有官品在身的人物,都不敢說能隨意使用驛站驛馬,也不知道陳風崇用了什麼法子,竟是能使得沿途驛站全力支持,馬匹乾糧供應俱是不缺,有些甚至一早備好了好肉好酒,供給兩人補充休息。

驛馬比尋常馬匹的好處,一者是可以走朝廷修理維護的驛道,無論是速度還是安全都比自己騎馬走小路要方便;二者,馬匹本身也是血肉之軀,千里駿馬也不能長時間奔跑,驛馬卻是每站一換,趕起路來可以換馬不換人,自然要快捷方便許多。

孫向景往常跟徐方旭出門,都是花費自己的銀兩,莫說過驛道騎驛馬,受到沿途官兵的百般照顧,就是好端端走在路上,不被人找麻煩就是謝天謝地了。他如今總算知道,陳風崇這些年在外面,除了偷東西睡女人,竟然還積累下了這麼大的人脈勢力,實在叫他佩服。

要說長生老人一門,其實都還是跟京中有些關係,真要動用起來,倒也能用得動。不過即便借著別人的名頭走些方便道路,頂多也就是享受一個公事公辦的待遇。像如今這般一路順遂舒暢,還是有陳風崇自己的人情面子在裡面,才能叫一路上的驛站像招待自家兄弟一般地全力相助。

不管怎麼說,兩人這一路走的是十分順心,雖然趕路辛苦,不過一應的補給不缺,自然也就不甚覺得疲憊。

兩人先在西寧城外的驛站歸還了馬匹,陳風崇站在城外,看著城門之上的「西寧」兩個大字,一時心中百感交集,又是思慮萬千,久久佇立,心神飄遠。孫向景在一旁也不敢打擾,知道陳風崇是想起了許多事情,正是五味雜陳的時候,也就默默站在他身邊,四下張望。

好半天,陳風崇才長出了一口氣,喚著孫向景與他一同進城。孫向景假裝沒有看見陳風崇偷偷抬手擦拭眼角,依舊歡喜應了一聲,跟隨陳風崇進城。

要說陳風崇對著西寧城,有些特殊奇怪的情感倒也不為過。畢竟他原本就出生在這裡,要是沒有陳同光當年的事情,只怕如今也是生活在此處。他早已沒有了童年時對西寧城的記憶,模糊只記得自己家中,也是事隔多年,腦海中的印象都是十分不真實。

要是當年陳同光沒有出那個頭,如今的陳風崇就應該在這西寧城的將軍府中生活,一應衣食不缺,或許還有機會讀書走上仕途,做一方縣令什麼的,為百姓排憂解難。若是那樣,陳風崇就能免去這十幾年的江湖風雨,不必苦苦修鍊武功,不會四處掘墓偷盜,不曾禍害了那麼多千金小姐,也就不能遇上一眾師門兄弟,不能與清平夫人成其好事。

內心來講,陳風崇對這些年的生活並不是沒有怨言。畢竟江湖飄零,卻是比不上讀書入仕來得安穩。不過要是時光倒流,讓他再選一次,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選擇江湖生涯。無他,只是捨不得清平夫人,捨不得師父師娘,捨不得身邊的孫向景和一眾師兄弟,捨不得為所欲為,自由自在地日子。

兩人雙雙進了西寧城,因著有陳風崇先前搞來的陸憑,倒也沒被守城的官兵為難,只是例行搜檢了一番,也不曾被搜出什麼要緊的東西。只是陳風崇替孫向景背著的那把巫月神刀引起了官兵的注意,不過幾人奮力拔了半天,也未能將這刀拔出刀鞘,加上陳風崇陸憑上的某兩句話實在厲害,官兵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叫兩人趕快入城,別惹麻煩就是了。

進得城去,兩人自然是要先去陳風崇出生之地,如今依舊劃歸給陳同光的西寧將軍府。沿途之上,陳風崇也是對孫向景的0這把寶刀十分好奇,自己試著用力拔了拔,還真拔不出來,叫他倍感興趣。只是這刀一到了孫向景手中,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拔出,血紅色地刀刃映著西寧城的邊塞餘暉,端端惹人矚目。

陳風崇心大,只當這寶刀自有機括在鞘,非要以孫向景蠱師一脈的內勁和手法才能拔出,也不糾結,只是真心實意地誇讚了這寶刀幾句,也是看出神兵非凡,真是鋒利無匹的存在。

兩人一路邊走邊說,不多時便來到了西寧將軍府地門前。只是這將軍府大門緊閉,也不見有個什麼門子僕人的站班,雖然看上去整潔一新,但始終沒有什麼人氣。

兩人吃了個閉門羹,一時覺得奇怪。這大宋的規矩如此,駐守一地的將軍都有朝廷劃撥的府邸,就算是陳同光本人不在,一應的僕人之類也應該守在府中,時刻準備著為大將軍服務才是,又怎能是眼前這般空蕩凄涼模樣。

陳風崇朝四下望去,卻也見這將軍府不如京城那些官員府邸,門前也沒有什麼商販販賣東西,整條街都比較冷清。找了半天,陳風崇才攔下一位過路的本地居民,向他詢問著將軍府為何空置,怎不見新來的陳同光將軍到此。

那人原本被陳風崇拉住,心中十分不滿,不過一聽他問起陳同光將軍,誤會之下將他當作了來投靠陳老將軍的江湖義士,頓時換了臉色,十分熱情地說道:「你們找陳將軍,來這將軍府卻是投錯了門路。陳老將軍自回到西寧以來,一心整頓防務,至今不曾進得城池一步,只在城外大營之中。你倆要是想投奔陳將軍,可要儘快去軍營詢問。這些日子以來,西寧的大好兒郎有不少都投入了陳將軍麾下,像你們這樣細皮嫩肉地,陳將軍只怕還不收呢!」

那人說著,十分不禮貌地朝著孫向景看了幾眼。也是西北苦寒,民風彪悍,百姓都以壯碩漢子為美,就連夫人都是粗壯健康的,卻是看不上這等江南水鄉來的白嫩小子,有些輕視。

孫向景一路以來,也見到了西北一帶的風土人情,知道他們心直口快,喜惡都在臉上,本身並無惡意,處得熟了還十分貼心熱情,自然也不生氣,嘿嘿一笑,轉過頭去。

陳風崇撲了個空,一時也是有些茫然。他打內心裡抵觸與陳同光相認,來這將軍府已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一時見不到陳同光,陳風崇的氣勢一時就不行了,心中又起了退縮的意思,多少有些緊張怯意。謝過了那路人,陳風崇領著孫向景朝對面街市走去,想著先尋一個客棧住了,在找機會去軍營見陳同光。

孫向景知道這是師兄的「拖延症」又犯了,倒也理解他的心情,不好多作催促,知道這事兒主要還得看一個時機與緣分,一時卻是急不來地。

兩人走出去幾步,便看見一隊儀仗過來,看樣子是個城裡的大官夫人。因著不想惹麻煩,兩人也就退到路邊,讓官員儀仗先過。待得儀仗過去,孫向景不由贊道:「這人陣仗挺大,不過卻不怎麼擾民,一應謙和,想來也是個好官啊!」

陳風崇嘿嘿一笑,說道:「這可不是個好官。轎子里坐著的,原是一位女眷。看她的儀仗,應該是個五品的誥命縣君,想來是自家男人在這西寧城立了莫大軍功,受了趙禎的封誥,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過這人的確十分謙和,一應儀仗都知道避讓百姓,並不咄咄逼人。想來她丈夫應該是個好官,這位夫人也是個賢良淑德的罷!」

孫向景點點頭,表示知道,對轎子里那位縣君夫人也是頗有些好感。他這兩年來跑遍了大宋南北,總會見到一些仗勢欺人地儀仗隊伍,威風八面,輕則驅逐百姓,重則上手推搡,卻是少見這等謙和有禮的人物。

大宋禮教森嚴,尋常人有再多銀錢,再大權勢,只要沒有功名或者封賞在身,卻是無論如何不能蓄奴乘轎,尋常連騎馬都不允許。只是孫向景和一門師兄弟們都有些頭臉,自然也能享受些特權,加上朝廷對武林寬厚,不多追究,否則他只怕是連匹馬都騎不上。

不說孫向景對轎子里地誥命縣君抱有多少好感,那轎中之人朝前幾步之後,也是傳話停轎,著家奴朝後面去看先前地陳風崇和孫向景兩人。只是兩人有功夫在身,腳程極快,這片刻功夫已是走遠,再不能尋獲。

家奴回稟之後,轎中那人長嘆一聲,蒼老道:「唉……我看他頗似我的睿兒,瞟眼一看眉眼竟有個七八分……我那睿兒要是還在,怕是要生得跟他一般高大罷……老天爺啊,你怎的就不叫我多看兩眼啊……」說著,轎中這位老夫人竟是抽噎起來。

一眾家奴也知道老夫人早年喪子,連忙上前安慰道:「夫人不必傷懷,只要他兩人還在城裡,我等定能為夫人請來,管叫您看個夠。您看,咱這不是到府了么?」

說話間,轎簾掀起,一位五六十歲,滿臉滄桑風霜的慈祥婦人走下轎子,看著面前大門上懸掛的「將軍府」三個燙金大字,一時又是激動難耐,被貼身丫鬟扶住,自己口中不住念到:「睿兒,俊兒,娘帶你們回家了!回家了……」說著,老夫人哭作一個,又是叫眾人一番好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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