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從去年辭帝京 第三十四章 美婦隱暗懷

借著付家的商隊,眾人水陸並行,第三天就到了蘇州,來到了長生老人的莊子里。

秋月和太玄聖女都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多少有些拘束,又覺得十分驚奇,對長生老人這宅子也是嘖嘖稱嘆。

秋月在京中雖然無緣進宮獻藝,但是也是見多識廣的,見過不少,也聽坊中的姐妹們說過許多。但是所有的那些園林加起來,始終卻比不上長生老人這一個。蘇杭真是大宋園林的源起之地,一應的園林山石,樹木花草,都是別處見不著的精巧思量,各種景觀卻是別處見不著的,叫秋月十分讚賞,一路跟著眾人,一邊四下觀瞧。

太玄聖女更是震驚。她自幼修行《太玄往事錄》記載的武功,卻不是像長生老人的弟子一般分別學習,而是兼學並用,類似奇門遁甲之類的手段也知道不少。她看著長生老人這山莊風景優美不說,四處都還暗合著天時地利,一應的山石樹木之間也有奇門八卦的道理在其中,將一分地用出了三分的效果,可見長生老人也是方術上的一位大家。

眾人進了正堂拜見長生老人,因著先前陳風崇已經送來了書信,長生老人自然也就知曉,師娘也一早準備下了飯菜,等著要招呼眾人。

先前徐方旭被彌勒教俘虜的事情,長生老人害怕妻子著急,一直沒跟她說。只是師娘一見了徐方旭,還是不住噓寒問暖,責備他沒有照顧好自己,才出去幾日就瘦了一圈,卻是叫他心疼。

清平夫人向長生老人引見了自己的好閨蜜秋月和太玄聖女,長生老人一見兩人也是嘖嘖稱奇。天下之大,這兩位與他毫不相干的女子卻都是修行了他一門的功夫。秋月是得了清平夫人的傳授指點,長生老人是知道的,也自默許,並不多問;那太玄聖女卻是自幼修行著《太玄往事錄》的功夫,與長生老人一脈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太玄聖女在長生老人的目光之下覺得十分拘束,她卻不比秋月,還是真實不虛的敵人一方,先施在太玄教時擄走了孫向景,後來又牽扯了彌勒教的這一次事情。雖然孫向景一早安慰太玄聖女,說自家師父最是和善可親不過,叫她千萬不要抱有什麼包袱,放心大膽地與長生老人交流便是。只是如今真到了這樣一位武林高人,陸地神仙面前,聖女還是覺得十分緊張,又隱約覺得長生老人身上那一股與自己源出同流的內功氣勁如山如海,高不可攀,深不可測,卻是叫她一時心下害怕。

《太玄經注》包羅萬千,根本的基礎功法倒也就是一套。長生老人當年無人指點,也就是憑著這一套功法入門,所修成的內勁卻是與修鍊《太玄往事錄》的太玄教一脈相通。只是兩者源起相同,現下卻是天壤雲泥之別,不可同日而語。同源內功之間自然有些感應,故而太玄聖女才能感受到長生老人的蓋世神功,舉動都有些不自然。

長生老人的幾名弟子,修行的都不是這種本源內功,而是老人按照他們的天賦秉性,從《太玄經注》中衍生而出的功夫。若是練到極致,倒也能返璞歸真,山還是山,水還是水,也能練出這等混元如意的內功。只是如今就是修為最高的清平夫人,一時也難以企及那個境界,還要靠著苦修加上緣分,才有望登頂巔峰。

孫向景見聖女這般奇怪變現,又擔心她害怕師父,小聲問她。長生老人倒是不很在意,也就將情況說與眾人聽了。清平夫人知道其中關竅要害,倒是不覺得驚訝;孫向景卻是有些不依,抱怨師父不傳他高深內功,叫他再外面吃虧。

長生老人哈哈大笑,卻不在意;清平夫人也是笑罵孫向景得了便宜還賣乖,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原來孫向景因著自幼身子弱,五臟又有病氣,長生老人為他可算是操碎了心,熬幹了精神。苦思許久之後,長生老人這才從當時傳授於陳風崇的一套不死玄功之中得了些玄妙,糅合了《太玄經注》上的正統功法,加上自己苦心鑽研一生的武道經驗,苦苦推演才為他量身定做了這一套功夫。因著孫向景的病氣,這套功夫長久以來都不曾顯露它的神威,只一意在孫向景體內調養著五臟六腑,平和病氣,對敵也不甚有用。如今孫向景因著杏妹的救治,又得了長生老人的悉心照料,一身痼疾康復有望,這等神功卻是要開始表現出它的厲害來。

孫向景這才恍然大悟,直說自己只覺得這半年來武道進展神速,雖然也是因為修鍊比先前勤奮,始終還是覺得進步太快,此番與彌勒教人對敵更是有了深刻體會。原本他還以為自己的天賦實在難得,這才有認真起來武道飛速進展。現在看來,卻是因著自己的身子好些,身懷的神功有了餘力,展現出了威能。

他一直羨慕陳風崇打不死的本事,如今聽說自己的內功也有這等功效,自然歡喜非常。陳風崇原來跟他說起自己的功夫之時,曾誇口這功夫對一應生理機能的都是大有裨益,卻是有助雄風大展,自己年近三十還與十六七的毛頭小子一般神勇,就是得了這等玄功相助。如今孫向景知道自己也有這等玄功,卻是大大放心,又自傾心,一時有些臉紅。

眾人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只有陳風崇明白這裡面的因果,也就嘿嘿猥瑣一笑,不說其他,端起碗來飲茶,避過清平夫人飽含疑惑地眼神。

時值臘月初九,眾人回歸之日正是孫向景的生辰,自要慶賀一番。孫向景也遣人去城裡請了惠博文過來,大家一同飲宴,卻是要好生慶祝一番。

師娘與眾人分別許久,今日又是孫向景的壽辰,自是拼著累死準備了一大桌飯菜,都是些眾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菜色。先前孫向景與師娘說起在鄭州付禹寧家的客棧吃到了炒制的菜肴,師娘一時大喜,直呼什麼「原來已經有了」,著人跑了幾千里地去遼國尋來了製法,自己又加以改進,數月間已經用各色菜肴吃哭了孫向景幾次。如今師娘的手藝更是發展得漫無邊際,直叫眾人差點連舌頭都吞了下去。

陳風崇一邊大快朵頤,一邊給師父師娘敬酒,直誇師娘的手藝真是「人間難得幾回聞」,不住邊吃邊流眼淚,又是傷感之前二十餘載吃的都是豬狗食物,白白受了了那麼多年罪,卻是不知今後還能不能離了師娘的手藝,只怕要常駐蘇州了。

只是他這話說出來,師娘和清平夫人都是臉色一變。不管如今師娘手藝如何,過去二十幾年裡陳風崇也沒少吃師娘和清平夫人的手藝,他這一說漏嘴,卻是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叫兩人都是心下不快。師娘伸手端走了他面前的菜色說去熱熱,再也沒有送回來;清平夫人更是一掌拍在桌子上,雖想著是師父的桌子不敢用力,還是就陳風崇手中的筷子嚇得掉在了地上。

陳風崇這才發現自己失言,連忙陪著笑撿起筷子,說道:「『一震之威,乃至於此。①』師姐,怎麼不見你多吃些?」

師娘倒不是真生氣,知道他的性子,一聽他這樣說,也是問道:「華芳卻是吃得少了,是菜色不合胃口么?」

清平夫人臉上微紅,小聲與師娘耳語幾句。師娘一臉疑惑,輕聲說道:「不會啊,我明明記得不是這兩天。你改日子了?」

清平夫人更是臉紅過耳,又是無法,只得求師娘莫要再說,自己多吃些就是。

有宋一朝的禮法森嚴如此,現下就可見一斑。清平夫人修鍊的內功還是道家正統,不走捷徑,不斬赤龍,她便與師娘說了情況。長生老人無所不知,聽見也就一笑,並不說話。陳風崇久經風月,自己雖不曾親身體驗,但是個中厲害倒也知曉,也不敢惹清平夫人,閉嘴不言。

只有孫向景和惠博文這兩個愣小子面面相覷,不明就裡。孫向景雖是經了人事,始終只得「一回生」,還未嘗到「二回熟」,並不知曉;惠博文更是單純得白水一般,只跟清平坊的姑娘有過一段露水姻緣,私藏抄本之上也不會寫這種事情,自然也是不知。見了師娘問話關心,孫向景葉問清平夫人是不是身子不適;清平夫人更是要尋個地縫鑽下去,又念及這是自家小師弟,只得糊弄他幾句,說自己卻是身上有些不爽,許是路上受了風寒。

孫向景一聽,連忙請徐方旭為清平夫人診治。徐方旭練的是童子功夫,但是醫理精深,倒也知道事情原委,只是看著師姐尷尬,也就起身走到師姐身邊,為師姐請脈,也是尋了糊弄孫向景的心思。

一把脈之下,徐方旭卻是覺得有些奇怪,抬頭看了看清平夫人。清平夫人看他這般模樣,只將頭轉朝一邊,也不看他。

陳風崇見徐方旭把脈這麼久,嘴欠打趣道:「怎麼這麼久?什麼脈象?師姐有了?」

電光火石之間,眾人只聽得「啪」,「嘎嘣」,「哎呀」連串聲響,就見陳風崇被清平夫人一耳光打飛到了門外,看樣子牙都掉了一顆,脖子也被扭到,一時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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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羅貫中《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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