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從去年辭帝京 第三十一章 座下神武者

陳風崇在杭州生活十餘載,又是專門做些飛賊採花的勾當,一應的逃匿路線俱是爛熟於心,比之本地的地痞流氓都要熟悉。上次他偷竊《上陽台貼》,能在郡守府兵追殺之下逃脫,此番面對這些外來的龐家私兵,逃跑更是不在話下。

他們五人一路逃跑,靠著陳風崇帶路,清平夫人鎮壓,即是一時被小股兵丁追上,倒也能輕鬆擺平,並無什麼危險。這次龐太師派來的都是些精兵強將,雖然為了掩人耳目,只敢派遣數百人前來,不過這數百人也是身經百戰的軍中高手,都是戰場上一夫當關的勇將。只因著出身寒微,又不甚通曉為官作將的門道,這些人多年來雖有戰功在身,但一直不得脫離前線,時刻身居戰場,這才投了龐太師的門下,雖還身在軍籍,但已經成了龐太師的手下。

歷朝歷代一來,這等事情倒也不是罕見。遇到戰亂之時,許多窮苦人家的孩子便紛紛被送入軍中,只求換一口飽飯吃,又加上大宋太祖趙匡胤曾對趙普說過:「吾家之事,唯養兵可為百代之利。蓋凶年荒歲,有叛民而無叛兵;不幸樂歲變生,有叛兵而無叛民。①」以募兵制收斂天下流民,叫他們入得之中,在掃除社會不穩定因素的同時,將其轉化為守護大宋一方平安的兵丁,也是十足帝王心術手段。

只是這些貧苦流民進了軍中,卻是絲毫沒有背景,一旦開戰,往往就是炮灰一流,最先派上前去送死的。老話說「人分三六九等貨有高低貴賤」,縱是流民兵丁之中,倒也出了不少能征善戰的勇將,都是浴血為大宋立下了功勞。只是因著他們沒有背景,一應的賞賜卻是不如世家子弟,也比不上武科場出來的那些將領,終其一生也只能靠著軍功換些金銀賞賜,卻是難以從行伍中脫身,十有八九都難逃一個「馬革裹屍真細事,虎頭食肉更何人②」的結局。

水往低處流,人朝高處走。這些精兵強將之中也總有些心思活絡的,能尋著機會聯絡上朝廷中人,借著其的勢力,助自己從行伍中脫身,投靠其門下,或看家護院,或養作私兵,一應賞賜卻是比之朝廷給的之多不少,又得享一份安寧,不受上官欺壓,也是樂得自在。

龐太師身為當朝一品,掌控著整個樞密院的事物,組建一支自己的私兵倒也不是難事,趙禎皇帝雖有耳聞,倒也不多干涉,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龐太師不越過規矩,朝廷自然也就隨他去了。如今派來的這些私兵,便是龐太師從行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一應的經驗戰術都是一流;因著要時常替太師辦些不甚光彩的事情,待遇倒是比一般的同僚要好了許多。

清平夫人第一眼看到這些兵丁,就知道自己幾人怕是難敵,並不曾起了對抗的心思,只想著儘快逃出此地,進得城去也就太平。畢竟對方人多,又是尊了龐太師的意思,若是貿然傷了他們,龐太師那邊自然也不會善罷甘休,倒是不美,徒照麻煩。

有了陳風崇帶路,眾人倒也逃的順利。陳風崇深知雖有彌勒教眾人和太玄教三位長老拖住這些私兵,始終寡不敵眾,難以長久,自己等人遲早要面對大軍的追擊。為著這個緣故,他故意尋了一條不甚好走的小路,借著其隱蔽,甩脫身後的追兵。眾人都有不俗武藝在身,行動起來倒也沒有什麼不便,依舊健步如飛,迅速逃竄。

那太玄聖女先前被長老點了穴道,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眼下只不住默默流淚,被陳風崇抱在懷裡,隨著眾人逃出。眾人倒也知道這聖女心軟,都不敢解開她的穴道叫她自己跑路,否則一旦重獲自由,這聖女卻是萬萬不會叫幾位長老為自己犧牲,縱是回去拼著一死,也不能自行逃離。

陳風崇道路選得隱蔽,奈何追兵中也有高人。眾人逃出數里,原已將大部分追兵甩脫,片刻之後便能進入杭州城內,受郡守庇護。眼看著繞過面前的小山便能看見杭州城,五人卻被一小隊兵丁攔截站住,一時無路可去,只得準備動手。

攔住眾人的兵將也就十餘人,都是些氣勢逼人,精神高漲的人物,個個都似乎身懷些武藝,領頭那個騎在一匹駿馬之上,更是高大神武非常。

雖說江湖武林,但其實武道一事從來都是再朝廷和民間都有流傳。魏晉以來,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無不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的梟雄,一身武功自然不弱;加上皇帝坐擁天下,尋常的武道秘籍倒也是唾手可得,予取予求餓得。

朝廷徵召流民入伍,倒也不是只叫他們拿了兵刃去戰場上毫無目的地揮砍,軍中也自有數套武道流傳,雖然比不上各大門派秘傳的神功,倒也是久經考驗的路數,自然有一分厲害。百姓入伍之後,有偷閑躲懶吃不得苦的,也有那等苦修武道只求在戰場上多一分生機的。軍陣行伍之中修鍊不易,既無名師指點,也無上好飲食供應,但無論條件如何艱苦,總有那個捨得出力,根骨有好的漢子練得出一身不俗功夫。只是這等功夫既要先天的條件天賦,又要後來的苦練際遇,千人萬人里也出不了一個高手,還難保什麼時候就死在了亂軍之中。

眼前這幾人都是三十餘歲年紀,一身武道倒也不俗,對上大門派年輕一代的弟子也不會落了下風,看樣子也有些內功修為。領頭那人更是氣勢逼人,手持一桿八尺余長的大戟,周身上下氣勁流轉,倒叫清平夫人幾人有些看不透其虛實。

所謂大戟,其實也算是長矛的一種延伸變化,在長矛的矛尖之外有多了些許鉤鐮,揮舞起來力道更大,攻擊範圍也更廣,在魏晉一朝大為流行,史書上也多有記載。只是這大戟因著太過沉重,使用起來不如普通兵器靈巧,對武者的要求極高,自唐以後便用得少了,只作為一眾禮器存在,卻不想如今還有天生神力之人能施展這等兵器。

大戟原是軍陣中的兵器,民間並不常見。一來打造一桿上好的大戟幾位耗費時間功夫,一應材料也比尋常兵器要多得多,普通冶煉家並不掌握這等兵器打造,市面上自然難尋;二來這大戟勢大力沉,飛天生神力之人難以使用,尋常人用起來笨拙緩慢不說,還容易造成誤傷,自然修鍊者也就少些;加上朝廷禁武,一般練武人的兵器都是易於攜帶隱藏,一應的刀劍還可以說是書生禮器或者獵戶工具,短兵暗器之類更是易於隱藏,但是誰要是敢背著一桿比人還高的大戟走在街上,官府就算有心放過也不得不徹查,卻是十分的不方便。

眼前領頭這人身量高大,一身肌肉鼓脹,活像一尊鐵塔一般,竟是難得的重兵練家,使用這等大戟倒也相合,想來其在軍中也是有不小的威名。

一眾兵丁攔住五人去路,也不廢話,那領頭之人一身令下,眾人便齊齊吶喊著朝著五人殺來。

陳風崇將太玄聖女一把推入孫向景懷中,叫他保護好自己和聖女,不要摻和這事兒,自己便一馬當先的運起輕功,閃過衝過來的幾人,直直朝著那領頭之人攻去,取一個射人先射馬的意思。

清平夫人也不甘落後,亦是運起武功,後發先至,搶先陳風崇一步越過眾人,躲過大戟,一掌便拍在那領頭之人的坐騎身上。清平夫人這一掌蘊含了無盡偉力,甫一打中馬身子便傳出裂帛之聲,竟是將那馬打了個筋斷骨折,皮肉撕裂,慘嘶著便側倒了下去,取一個射人先射馬的道理。

他兩人眼力極佳,經驗也是豐富,知道來的這數十人中,以這位領頭之人武功最高,遠遠超出其餘兵丁,威脅最大,故而兩人聯手,卻是要先擒下這人,在想辦法回援徐方旭等人。

徐方旭一身修為也不差,看出了那人的厲害,自忖難以對付,便一手為刀,捏指為劍,與孫向景一起對付剩下衝過來的這些兵丁。

這些兵丁雖都有武功在身,不過還是分一個三六九等。畢竟武道修鍊一事,越早開始進度便越快,這些十幾歲入伍的苦人家孩子確實比不上長生老人自小培養的一眾弟子,十餘人圍攻也不曾從徐方旭和孫向景手下佔得便宜,一時僵持。

而那領頭之人是天生的神力,底子比在場眾人都好,又加上行伍中的磨練,投身龐太師之後更得了名家指點,修為卻是十分高深,眼見座下駿馬被清平夫人一掌擊斃,雖也有些驚訝,身子反應倒是不慢,一早領著大戟一踏馬背,將那匹傾倒中的駿馬踩了個脊椎碎裂,自己借著力道高高躍起,向後飛去,穩穩落在地上,手中大戟指向清平夫人和陳風崇來處,氣勢一時無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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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晁說之《嵩山文集》

②宋,蘇軾《聞喬太博換左藏知欽州以詩招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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