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從去年辭帝京 第二十九章 黃雀露尖喙

這邊清平夫人越打越覺得鬆快,只覺得周圍的彌勒教徒越來越少,心想就是自己手段在高,兩步打死一人也要幾息,眼下不過片刻時間,縱是這些彌勒教徒站住了任著她殺,也不至於這麼快被盡數擊敗。

凝神一看,清平夫人倒是哭笑不得,只見遍地死屍,那些身下一灘黑血的是被自己打殺,面目凝滯似死非死的則是中了孫向景的蠱毒,兩人這般時分怕是將一眾彌勒教徒打殺過半,剩餘眾人卻是遠遠離了清平夫人,手裡的兵器不住顫抖,個個都是弔喪著眼,渾身戰慄,嘴裡含含糊糊叫著什麼,也不知是叫罵還是求饒,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攻上來。

清平夫人看得好笑,倒也不太為難他們。原本此刻在這裡的彌勒教徒,個個都是地痞流氓出身,平日里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勾當,入了彌勒教之後更是肆無忌憚,仗著自己一身武功真是搶男霸女;城裡大戶人家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敢招惹;清平夫人一個老鴇子出身的,跟他們卻是很熟,這些人理倒也有不少去過清平坊,都是不花錢白玩的主。

這些人在清平夫人眼裡不過是渣滓螻蟻,打殺了也沒有什麼為難的。畢竟這位清平夫人對一應師門眾人都是慈悲聖母一般,最是親厚不過;一旦離了師門中的各位,外人面前卻是一個辣手的修羅,莫說是入了彌勒教自尋死路的,尋常像楊大爺那等得罪了她的也萬萬落不著什麼好下場。

只是雖然在場的彌勒教徒幾乎都是該死,但是現下還活著那些人,比之先前那些悍然衝殺上來的卻是罪過少了許多,既然被嚇破了膽,留他們一條性命倒也不是不可。畢竟是螻蟻之輩,倒也沒有什麼必要專門去尋他們殺了。更何況如今清平夫人愈發覺得心性柔軟,一念的慈悲比之先前卻是濃厚了不少,雖然殺起人來還是十分順手自然,早年間的戾氣卻是少了許多,也有心放這些嚇破膽的漢子們離開。

畢竟,自今日起,蘇杭一帶再也沒有彌勒教了。

不遠之處,徐方旭和孫向景終於聚在一起。孫向景死死抱住了徐方旭,又哭又笑地,叫徐方旭一時也是無奈,只得不住好言安慰,直叫他放心,一時也說不了別的。

徐方旭被彌勒教關押了這些日子,每日只有兩頓稀粥果腹,其餘時候都被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屋密室之中。雖然徐方旭有一身的功夫在身,又得了太玄聖女的暗中相助,形容雖然有些憔悴,身子倒是沒有什麼大礙;可是這數日的密室關押,徐方旭倒是怎麼都沒有辦法打理自身,現下一身衣服都是髒得不行,多日來被人潑在身上的葯湯白粥都在衣服上面,一頭黑髮更是打起了柳兒,渾身上下都有些味道。

孫向景哪裡管得了這些,他要的是這個活生生的師兄,卻不管他的皮囊如何,只一味抱著哭,眼淚鼻涕把徐方旭原本就髒得結塊兒的衣服抹得愈發不成樣子,教徐方旭原本還感動重逢變得一時無語,只不住安慰。

兩人抱頭痛哭之際,卻聽得四周聲響大作,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數百人,轉瞬之間便將這塊戰場圍了個水泄不通。清平夫人暗叫不好,只當是彌勒教果然還有後手,現下卻是圖窮匕見,要將眾人一網打盡在這裡。

抬頭四面看去,清平夫人更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原來來的那些人並不是彌勒教那等袈裟寸頭的打扮,卻是整齊排列的一群兵丁,個個身著甲胄,一身氣勢衝天,齊得刀砍斧剁一般,一身的殺氣衝天而起,幾乎要將天上的陰雲衝散許多。

這些官兵卻不是杭州官府的地方駐兵,無論清平夫人還是先前那位彌勒教的將領都是看得目瞪口呆,卻都是不認識。杭州地方自家的駐兵不過是些徵召的民兵出身,雖然也領著朝廷的俸祿,也受樞密院調令差遣,但歸根到底是地方私兵,只是維護一方平安,莫說上陣殺敵,就是尋常抓賊都要忙出一身大汗,卻是遠遠比不上面前這群兵丁。

眼前這些官兵,個個都是一身凌厲殺氣,看樣子都是上過戰場殺過人,只怕還是身經百戰那種,絕非一般兵丁可比,看氣勢就是禁軍也要被他們壓一個頭。

彌勒教在杭州官府衙門的那位將領已經覺得不好。先前他守護在香頭身旁,直到香頭下令圍殺清平夫人兩人之時才過來參戰,想著作為奇兵出手,出其不意之間混在人群中暗算清平夫人;不料這清平夫人的一身武功卻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甫一動手就連著傷了幾人。這人一時沒有機會暗算,後又被嚇破了膽,再不敢上前,也是心疼自己一身皮肉,捨不得杭州地方衙門的俸祿權位,故而連連後退,倒是撿了一條性命。

此刻這人害怕歸害怕,卻也知道這群精兵真是來者不善,心知今日若是過不得他們這關,先前從清平夫人手下撿回的性命也是白搭,便咬著牙,橫了心,大膽向前幾步,高聲說道:「我乃杭州郡守治下,地方駐軍統領都頭!你們是什麼人,為何無故進入杭州地界,卻不見樞密院的文書下達?」

數百精兵中站出一人,朗聲說話,聲音帶著金鐵干戈韻味道:「奉龐太師令,捉拿邪教妖人。此處一應人等,立刻投降尚有一條生路,膽敢反抗便是死路一條!」

眾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都知道是著了龐太師的道,卻是被他派人在這裡來了個以逸待勞,瓮中捉鱉。聽這人的口氣,他們卻不是受了樞密院的調遣前來,完全是龐太師私人調動,只怕不在軍籍,而是太師府中的私兵。眼下眾人被團團圍住,那人雖說投降給一條活路,只怕最終還是要將眾人盡數滅口,以嚴守這綉帛的秘密。況且這群人來路不明,若是將眾人一一殺死在這裡卻是事後再難追查,待得眾人屍體被發現之時,只怕會被以邪教內亂為名潦草結案,卻真是要活活冤死。

眼前這些人個個都是一身殺伐氣息,雖不見得有什麼高深武功在身,但其行伍嚴謹,進退有度,一齊動手之下卻是多高明的武功也是無用。這練武原是為強身健體,益壽延年;自上古武道流傳下來,後人依著各路方式加以改進修鍊,雖真能練出那千鈞之力,也能做到以一敵百,卻始終還是人力,難以對抗久經沙場的官兵。畢竟人力終有窮盡之時,縱是清平夫人這般高深的武功,對付數十個精兵也就覺得艱難,更罔論眼前這黑壓壓一群了。

清平夫人一眾人還在飛速想著此局的解法,彌勒教的一群人已經在那將領的帶領之下豎起了兵器,準備拚死一搏。畢竟他們是真實不虛的邪教教徒,若是真被朝廷官府抓住,下場比之一死只怕都要凄慘,卻是萬萬不願投降,寧願戰死也不願被朝廷抓住的。

清平夫人幾步來到了徐方旭兩人身邊,也來不及多說什麼,只叫兩人準備迎戰,也是知道現下一場死局,只得拚死一搏以求一線生機。

孫向景一開始還有些懵,畢竟剛見了徐方旭,還沒高興夠,就遇到了這等情景。等他反應過來,就見三道人影已經擋在了他的身前,多出來那個好像是一早出門就不見了行蹤的陳風崇。

雖然在三人身後,孫向景還是感覺到了三人嚴肅緊張的氣息,一時也將紫晶匕首抄在手裡,往前擠了擠,站到了徐方旭和清平夫人之間。兩人都是看了一眼孫向景,眼神中含著些欣慰,也不曾多說什麼,只小聲交代:「小心。」

徐方旭才被從密室中帶出來,身上自然沒有什麼兵器,兩手空空地站著,氣勢上倒絲毫不輸給對面拿著制式兵器的一眾精兵;陳風崇的精鋼拳套先前被彌勒教那位高手毀去,好在他向來都有另外一套備份的,此刻也套在了手上,嚴陣以待;清平夫人是修鍊內家路數的,卻是不使用什麼兵器,一雙肉掌亮出便如絕世神兵一般,隱隱有氣勁流轉,顯出青紅光澤。

那邊的彌勒教徒早已按捺不住,已經將言語衝突升級為了群架鬥毆,已經在一角跟數十名精兵打鬥起來。

這群彌勒教徒的一身武功,比之長生老人門下卻是是紙糊的一般,但畢竟也是彌勒教傳下的奇妙武功,拳腳招式之間倒還算得上周正,揮舞起手中的兵器倒也能與一兩個精兵纏鬥一處,一時半會兒也分不出勝負,只打作一團,亂成一片。

眾人之中,也就孫向景最為輕鬆,並不覺得十分緊張。因著先前彌勒教的人對他的蠱毒有了抵禦之力,他這次出來倒是沒有帶著那個盛放蠱毒的錦囊,嫌其近戰之時有些礙事,便放在了清平坊中。不過作為蠱婆杏妹的弟子,孫向景的一身蠱術毒功或許還有欠缺,一應蠱師的意識卻是已經到位。雖然沒有錦囊在身邊,不過他身上還是藏有少許凌厲救命的蠱毒,雖不復平日的機變百出,以一敵百,但是放倒數十人倒也還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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