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從去年辭帝京 第一十七章 山中相送罷

蘇杭兩州之間,隔著一個偌大的太湖,水系發達,大小水路連通了兩州已經附近城鎮,也帶來了肥沃的土地和百姓的富足。

孫向景跟徐方旭此趟前往杭州,因著行程較趕,又為了避開沿路彌勒教可能的眼線,兩人都是運足了輕功走的陸路。自進得太湖水域之後,又有徐方旭竭力施展武功,將一艘小船行得飛快,到得上岸之時,兩人已經從太湖靠蘇州一面,沿著運河,到了杭州城外不遠。

這下遇到了彌勒教人,徐方旭不慎被擒,孫向景因著師兄拚命逃出升天,依舊被兩個有些輕功的彌勒教徒追著,一路狂奔。

孫向景這會兒簡直心亂如麻,先是聽聞了陳風崇身死的噩耗,後又遭遇了徐方旭被俘的情景,現下身後還有兩人窮追不捨,實在叫他焦急無法。原本按照彌勒教這幾人的武功,對付孫向景是遠遠不夠的,只是因著先前他們擒下了徐方旭,又對孫向景的蠱毒近乎免疫一般,叫孫向景失了膽氣,又急著進城去尋了清平夫人前來搭救,這才一路只顧逃竄,也不想著反擊一波。

也是天數使然,長生老人門下有次一劫,一切機緣巧合,都應在師娘一句「傳國玉璽不當此時出世」之上。若是徐方旭先前不曾再太湖上耗盡體力,若是孫向景現下敢於反手一搏,若是陳風崇當時不急著離開杭州,若是長生老人早些遣兩人出行,這一切都便能消弭於無事,卻又是不可求的了。

追著孫向景這兩人也不過是地痞流氓一類,不過有些低微功夫在身,只因著自己一方先抓住了傳說中的徐方旭,又得了上面賜下的藥物不懼孫向景的蠱毒,這才敢於縱身追上,想著錦上添花,將兄弟兩人一應拿住,交於教中主事之人討賞。否則依著他倆的武功和膽量,卻是萬萬不敢面對孫向景這等惡名遠揚的人物。

無論如何,縱是機緣巧合,縱是天數難改,陳風崇還是重傷落水,眼下動彈不得;徐方旭也還是被一群人擒住,正被押往彌勒教在杭州的分舵。

三人一逃兩追,各自卯足里力氣。一方急著進城求師姐救命,一方想著功勞奮起直追,一時杭州碼頭所在,追趕了一兩個時辰,眼見杭州城門就在眼前。

孫向景一路狂奔,已近油盡燈枯,加上心緒繁雜,內勁使用也十分不得其法,比之尋常趕路耗費了更多體力,更覺得五臟六腑之中一股異種氣息蠢蠢欲動,卻是先前不曾經歷過,怕是舊疾複發,比之尋常要嚴重不少。

追著孫向景的兩個彌勒教徒更是氣喘如牛,只覺得四肢僵硬,腦殼發暈,眼前金星亂冒,口中一股血腥。他倆原是地痞,打小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彌勒教傳教之人看他們身手靈活,傳了些輕功下來,卻是只作對敵只用,萬難長途追趕。輕功一路,又不必武功有機巧,彌勒教的輕功並不壓孫向景一頭,兩人毫無優勢,直追得口吐白沫,氣血逆行,只怕一停下就要熱血攻心,當場倒斃。

眼下已是下午,申時將盡,杭州外城城門已經準備關閉,一應守門官兵都準備下工點卯。官兵們辛苦了一天,也是在寒風裡苦熬站著,這會兒早已累的不行,三三兩兩聚攏著用些茶水,看著時辰,卻突然看見遠處似有幾人飛奔而來,速度之快,卻是叫官兵們一時反應不過來。

原本大宋朝廷的規矩,凡出入城池,總要經過城門官兵一節,雖不必嚴格搜檢,貨商也要商稅所繳納銀錢。只是因著近年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朝廷的法令雖還擺著,上面的規矩卻是鬆懈了許多,這些守城門的兵丁也就樂得清閑,也不太為難過往百姓。

只是今日這等幾人飛馳而來,卻也是這些兵丁數年不曾見過的情景,一時都覺得新鮮稀奇,遠遠看見便留神注意。只是這些兵丁還是低估了幾人的速度,卻只見一股狂風刮過,打頭的隱約看著是個年輕小子,卻再看不清什麼,就被甩在一邊,眼看著幾人進城去了。

兵丁里有那個脾氣大的,被幾人無視不說,還吃了一嘴沙塵,當即就有了火氣,要召集兄弟們進城追趕。還好有那個年紀大些見過世面的,連連勸阻,直說這等身手速度,只怕是些有武藝在身的江湖人。現下他們闖城,也不是什麼大罪,無端追上只怕還要惹來禍端,不如視而不見,只由他們去了,等他們鬧了事情,自有巡城官兵處理,有何苦自尋這等煩惱。

孫向景一進杭州城,整個人便看到了希望,當即咬牙堅持,直看準了勾欄一條街所在朝著清平坊趕去。身後追他那兩人卻是連連叫苦,這般一進了城,兩人一應行事卻不如城外方便,更何況看著孫向景跑去的方向,正是那個一夜之間壞了兩大高手的清平坊,一時有些心虛。

不過這兩人心虛歸心虛,腳下卻是沒有停下。老話說「泥人也還有三分土性」,這兩人追了孫向景這麼久,總被他甩在身後,也有些怒意沖腦,早盤算這拿下這小子後如何炮製折磨,也是憋著一口氣,咬牙緊追。

眼下正是下午近晚,勾欄街上也已經開始熱鬧起來,零零散散有人開始在街上走動尋覓,好幾家勤奮的場子也已經開門,或準備一切應用之物,或著急著開始招呼客人。

清平坊自從陳風崇離開之後,似是低調了不少,無論是平日里的生意,還是坊中清平夫人的出行,俱是冷淡了不少,平日里一應燈燭也點得不是很勤,似是清平夫人有意冷落生意,也叫周圍幾家同行著實高興了一把,愈發賣力拉客。

孫向景此刻已經體力耗盡,又加上病氣似有複發,整個人滿頭是汗,髮髻也散落,發簪不知一早掉在了何處,只披頭散髮地,像個失心的瘋子。他腦子已經亂成一片,又是焦急,又是狂奔帶來的眩暈,汗水不住從額角留下,偶爾就順著臉龐流進了眼睛,又是一陣火辣生澀。

好容易跑到了清平坊門口,孫向景隱約覺得心上一松,又是來不及想其他,一頭撞進大開的坊門,張嘴就要呼喊。

身後追他那兩人更是紅了眼睛,心緒紛亂,腦中迷糊,雖也見了這叫人害怕的清平坊,依舊不及反應,跟著幾步就追了進去。

一進了清平坊,三人都是一滯,只覺得這清平坊大堂之中充斥著無盡狂暴氣息,就如風雨中的大海一般,要將他三人打翻落水,直教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小心應付。孫向景此刻一個摔倒在地上,眼睛也睜不開,想喊人只覺得嗓子里一股子滾燙,火辣辣地疼痛,也拉不開栓。

後面那兩人更是心悸不已,直覺又莫大地危險就在這大堂中醞釀,這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兩人闖進了清平坊,頓時一身膽氣全消,扭頭就要逃跑,卻不料那原本開著的大門忽地自行關閉,截斷了兩人後路。緊接著,這無盡氣息中分出了兩股巨力,不知從何而起,遠遠繞過了孫向景,朝著兩人擊去。

兩人只覺有什麼東西挾著巨力從虛空中擊來,舉目去看又四下不見,心中頓時暗叫不好,都想抬手抵擋,卻不料這巨力遠比他們想像的要狂暴,一時衝到胸前,就如千斤巨石從高處挾勢滾下一般,叫人擋無可擋,頓時擊中兩人。只聽著一陣筋骨破碎聲音,那兩人一聲都不曾喊出,便被隔空擊飛,分別撞在兩根柱子上,一時胸膛塌陷,雙臂成泥,口鼻中都噴出了鮮血,再喘不上氣,眼看是不活了。

這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孫向景只聽見耳邊動靜,喘了幾口大氣,又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這才看見師姐一身暗紅長裙,挺立在大堂正中,散發出無盡威勢。只見她面無表情,眼眸中透著憤怒殺意,全身上下的頭髮裙角都無風自動,竟是被她四散充盈的真氣帶得鼓脹起來。

孫向景一見這般模樣的師姐,只覺得神話中的神仙救星降臨一般,隱約覺得安心,整個人頓時軟倒。他原本氣血運轉,便如沸水熱氣一般,整個人已是油盡燈枯;又加上氣力損耗過度,血氣衰微,精神不濟,臟腑中病氣失了壓制,便又尋著機會發作。

清平夫人一見孫向景昏死過去,連忙叫人過來,將那邊柱子上的兩具死屍抬出去尋個地方埋了,自己則一把將孫向景抱起,兩三步就竄到了屋中,仔細為他診治。

那邊陳風崇正在太湖上某處修養,押送徐方旭的一干人等已經到了彌勒教在杭州的隱秘分舵之外,將徐方旭交付了教中主事的人,正在盤算著要受何等的賞賜,忽然覺得全身上下各處不對,一時面面相覷,個個倒斃在地,卻是先前孫向景的蠱毒這會兒才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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