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從去年辭帝京 第一十五章 師門情深重

孫向景一力纏著船老大說那事的細節,船老大也就將村民們傳出的一應細節無論真假對錯地聽了。孫向景一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到後來卻一張臉僵在當場,笑意還未退去,眼中卻瀰漫起了無盡的恐懼與害怕,只覺得整個身子都是一片冰涼,四肢百骸麻木得難以動作。

徐方旭再一旁更是聽得心驚,還不等船老大講完,便見他一聲長嘯,整個人一躍而出,已是離了座船。船老大不明就裡,看著孫向景一臉詭異,再不敢說,又看見徐方旭飛鳥一般地掠過水麵,腳尖在太湖水上不住點著,幾起幾落便站在了離得最近的一艘做法事的船上,伸手便將船頭跪著那小孩拉起,不住地詢問著什麼。

這邊孫向景終於緩過神來,卻沒有徐方旭那等本事,連忙帶著哭腔求船老大靠船過去。那船老大掌了大半輩子船,見得人和事都是多了,眼下也反應過來,心中暗自有了猜想,也是長嘆一聲,奮力搖船,將一艘小船搖得幾乎不沾水面地靠了過去。

小船靠近,孫向景只見徐方旭低頭跪倒在那船邊上,雙手緊握成拳頭,指甲刺進了手掌,鮮血順著船沿流入太湖之中。

孫向景心中一沉,只覺得眼前一黑,卻又強自運功支撐,搶前幾步跳到那船上,兩手抓了徐方旭的肩頭,焦急問道:「師兄,怎麼了?怎麼了!」

徐方旭緩緩抬起頭來,卻是一臉淚水,兩眼無神,口中沙啞輕聲道:「他們說……他們說那人使兩把奇門兵器,卻是像匕首一類……追他那人寸頭念佛,說是要尋他要什麼東西……」

孫向景聞言再也站立不住,直接軟倒,整個人靠著徐方旭身上,差點將兩人都帶下水去。

許久,孫向景勉強開口道:「或許……或許事有湊巧……巧合罷了……都是巧合罷了……」

徐方旭兩眼血紅,輕輕轉身抱住孫向景,臉頰貼在孫向景的頭上,小說說道:「他們還說……追他那人,喚他……喚他作『陳風崇』……」

說罷,徐方旭再難自持,直接撲在孫向景身上嚎啕大哭,淚水打濕了孫向景的臉龐,混著他的眼淚一起從孫向景的下顎滴下。

孫向景亦是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蒙在當場,淚水無意識地流出,耳中再也聽不到徐方旭的哭喊,只不住回想起陳風崇的聲音,腦海中一幕幕往事場景走馬燈一般地閃過,叫他再無心力顧及周邊一切。

周圍所有人看著,都是猜出了大概,一應也陪著落淚,卻不知從何勸起,只得站在一旁。

許久之後,孫向景勉強緩過神來,抓著徐方旭的肩頭喊道:「師兄!三師兄是不死之身,斷不會就這樣被人害死!我們……我們快去尋他!」

徐方旭渾渾噩噩,抬起頭來,看著孫向景這般模樣,心中痛苦難當,也只能順著他的話說:「對,三師兄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孫向景得了徐方旭的支持,頓時胸中燃起一股莫名鬥志,只覺得三師兄就在這附近某處,還一臉賤笑地偷偷看著兩人流淚,嘲笑兩人就如女子一般。

孫向景頓時站起,一把拉起徐方旭,一手探入懷裡,從懷裡掏出沉甸甸一口袋金銀,碰的一聲仍在船上,滿臉嚴肅又帶著些恐怖狂熱地對周圍眾人說道:「那人是我三師兄,乃是不死之人,你們拿這銀錢,速去雇了人來,沿途打撈搜尋,定要將他給我尋出,活要見人,死要……不!不能見屍,必須找到他,否則,我……」

說道此處,孫向景又看周圍眾人一臉驚恐模樣,心下也是不忍,默默扶起徐方旭,回了他們自己的船上,對徐方旭說道:「師兄,我們快去……對,快去蘇州,求了師姐,叫她派人過來,哪怕是把太湖排干,也要尋了三師兄出來!」

徐方旭此刻也緩過來了些許,聞言也是狠狠點頭,說道:「對!就是將太湖排干,也要尋了三師兄出來!」說著,徐方旭又轉身朝一眾村民道:「諸位,我那師兄自有玄功護體,尋常刀砍斧剁都傷他不得。求諸位幫著搜尋些許,大恩大德,徐方旭永世難報!」說著,徐方旭竟是一口拜倒,朝著眾人磕了個響頭。

隨即,徐方旭起身,拉著孫向景,叫那船老大趕快行船。那船老大可憐兩人,也不敢耽誤,連忙乘船。片刻之後,徐方旭還是覺得太慢,竟自站到船尾,揮掌擊向虛空。只見隱約氣勁從徐方旭掌中發出,打在水面之上,將水面激起丈余浪花,座船也就憑著這股反擊之力,飛也一般地朝著遠去開去。

那船老大從未見過這等神通,嚇得手中船槳都差點落水,又暗自想著,若是面前這位年輕人也有這等手段,他說他師兄是不死之身只怕也非空談。

原本數日的太湖水路,因著徐方旭不要命地催動小船,硬是被三人半日有餘便一舉橫渡,直叫船老大嘖嘖稱奇,又是驚嘆。

船一靠岸,徐方旭便謝了船老大,拉起孫向景就要下船。反正船錢早已給過,船老大也就謝了這兩位青年才俊,又祝他們早日救回師兄。

才一登岸,孫向景便定定站住,任憑徐方旭怎麼拉也不動。徐方旭大覺奇怪,一看孫向景卻是一臉猙獰,眼珠子瞪得要流出血來。徐方旭心下一驚,連忙順著孫向景的視線看去,果然看見有幾名或僧或俗,都是一頭寸許長頭髮的人物正在岸邊與幾位船老大說話。

徐方旭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咬牙喊道:「彌勒教!」

彌勒教在蘇杭一帶的教眾近日也是遭了大罪,先是上面直接傳下命令,要眾人仔細監視清平坊附近一舉一動。他們之前都聽說過六月份教友大鬧清平坊的事情,對那位一己之身對抗了十餘位武功高深的教友的清平夫人心有餘悸。可是彌勒佛祖的法旨,眾人卻是不敢不尊,只得一樣小心戒備,一面隱藏著自己的身份,一面監視著清平坊的動向。

幾日前,一位身在公門的教友曾領兵搜查了清平坊,卻不知在清平坊內遇到了什麼古怪,這位身懷武功的教友竟是被清平夫人破去了修為,渾身無力地在衙門裡修養了許久,直到現在都沒有復原。當天夜裡,教中為了支持此次清平坊之事派來的高手便連夜失蹤,直到第二天晚上才一臉憔悴地回到駐地,卻又是失魂落魄地,只顧在一旁垂淚低吟,無論眾人怎麼關心詢問都得不到結果,次日一早更是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一群教眾頓時人心惶惶,不知道這清平坊到底有什麼古怪,竟是一天之內講駐地唯二有高深武道修為的教友弄成這般模樣。兩人一人被破功,另一人不辭而別,餘下的教眾卻都是三腳貓的功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昨日,教中又急忙傳下消息,要教眾聯絡太湖船幫,打撈陳風崇的屍體。陳風崇大家是知道的,六月份的時候教中曾傳下畫像文書下來,要求一應教眾辨識畫像上陳風崇、徐方旭和孫向景等人,要他們一見幾人動靜便立刻上報,若是能抓住幾人更是大功一件,更傳下了一應對付幾人的訣竅法門,看樣子彌勒佛祖是鐵了心要這幾人的腦袋。

收到了教中的消息,眾人一時嘩然,不想那位號稱不死之身的陳風崇竟是沉屍太湖之中。眾人這才明白,或許陳風崇就是被那位教中派來的高手擊殺,只是不知出了什麼岔子,那位高手似乎也是受了陳風崇的邪術,這才急忙返回教中,求彌勒佛祖解救去了。

眾人既得了法旨,也不敢耽擱,連忙就來太湖邊聯繫太湖船幫。原本先前太湖船幫就與太玄教有些勾結往來,六月份太玄教覆滅之後,彌勒教便派下人來接手了太湖船幫的一應勢力,比之太玄教更進一步,趁著太湖船幫總瓢把子於德水出海,生死不知的關頭,掌握了太湖船幫一應勢力。

這幾人正在向太湖船幫的人傳達彌勒佛祖的法旨,忽然發現有兩人遠遠看著自己。眾人凝神一看,頓時心中一震,竟發現兩人便是徐方旭和孫向景。他們都收到過教中發下的文書,也聽聞了六月太玄教覆滅之時孫向景的蠱毒神威,眼看兩人死死盯著自己,想是已獲知了陳風崇的死訊。

眾人不敢大意,連忙從懷裡取出一枚藥丸服下,還未梗直脖子咽下,就見那徐方旭通紅著眼睛,持了一把寶劍殺來。

眾人一時慌成一片,他們不必之前與這幾人打過交道的教友,一應武功手段又是普普通通,只不過是得了前來傳教的菩薩們傳授了些許,卻是萬難抵擋面前殺神一般紅了眼睛的徐方旭,當下四散奔逃,不住呼喊太湖船幫的人頂上。

太湖船幫自失了於德水這位總瓢把子,內部勢力一度重整,可惜看看有點起色,就被彌勒教派下高手壓服,不得以臣服在了太玄教麾下。

原本眾人就對於德水勾結太玄教不滿,如今又來了個彌勒教,先告訴他們太湖船幫多年的老朋友,大家共同的老夥計陳風崇身死沉屍,現在又要讓他們去與陳風崇的兩位師弟作戰,眾人頓時胸中怒火難平,一個個呼喊著上了船,憑著掌船多年的經驗,竟是毫無準備地在瞬息間將幾艘船離了海岸。留下一眾目瞪口呆的彌勒教人,面對著修羅一般持劍紅眼,披頭散髮殺來的徐方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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