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從去年辭帝京 第一十四章 相會再無期

陳風崇見小孩兒們這般,連忙放聲大吼道:「快走!」自己一振身形,左手格擋那人手中快刀,右手握拳,帶著斷裂的腕刃朝著那人胸腹刺去。

那人被小孩兒的石子打中,又見有人撿了牛羊糞便丟來,一時也是失神,竟真被陳風崇一拳打中胸口,斷開的腕刃淺淺刺開了胸口皮膚。

眾小孩兒聽陳風崇一喊,終於反應過來,這下才覺得怕得要命,個個舍了牛羊牲口不要,連滾帶爬,哭爹喊娘地跑遠了。

那人被陳風崇一招打在胸口,也是一愣,卻依舊紋絲不動,低頭看著因胸腹傷口失血過多而彎下腰去的陳風崇,眼裡也是有了些敬意。只見他抬起那隻鐵手握住陳風崇右肘,輕輕一捏,便聽見骨骼碎裂聲響起,陳風崇一陣劇痛沖腦,又是怒吼而出,卻被那人一掌打在胸口,整個人橫飛了出去。

那人擊退陳風崇,也不緊逼,又說道:「陳風崇,快把那東西給我,保你一條性命!」

陳風崇依舊不說話,搖晃了幾下站直身子,運起玄功,胸腹肌肉在內勁帶動之下緩緩蠕動,將那道刀口堵住不再流血,自己試著活動了下右手,只覺得劇痛無比,動彈不得。

那人見陳風崇這般,嘆了口氣,說道:「我敬你英雄,有意渡你,你卻不識。你若再不將那東西給我,就別怪我下手無情了!」

陳風崇依舊充耳不聞,只將僅剩的左手抬起,亮出腕刃,腳步發力便要再攻。那人長嘆一聲,眼中閃過慈悲,隨即化為無盡冰冷之意,身子一動,便定在了陳風崇身前。

陳風崇瞪大了眼睛,只覺脖頸處一陣冰冷溫熱,竟是沒看清那人動作,便被他一刀割開了喉嚨。他再想動作,卻覺得周身氣血都從脖頸處那倒刀口流出,腦中更是逐漸混沌失神,一口氣已經喘不上來,眼看就要倒斃。

陳風崇自持玄功,知道只要那人不將自己頭顱割下,自己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只是現在失了反抗之力,卻是太低估了對手,不曾想到他不僅輕功與自己相當,其他手段更是遠遠勝過自己。

那人一招得手,再不搶攻,心知陳風崇在這一刀之下一時十死無生,眼下只是生機斷絕之前的垂死掙扎,便收刀換鞘,用沒帶手套那手捏起陳風崇的下巴,看著他五官都流出血來的面龐,輕聲說道:「可惜了。」

陳風崇聞言神志恢複些許,又想起自己身負錦盒綉帛,萬不能落在這人手裡。他當下鼓足了力氣,脖頸處更是血噴出老遠,自己腳下蹬,腰眼一扭,竟是從那人手中掙脫,整具身子就如壞掉的木偶一般,毫無動作地朝著一旁的山邊滾落,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那人一驚,搶前幾步去看,卻見陳風崇滾落處乃是兩山間的山澗,最是陡峭無比,下面一條湍急大河,看樣子是流向太湖的。陳風崇蓄力之下,勁道自是極大,那人一看之時,只見陡峭山坡上散落了鮮紅血跡,山澗那河不知多深,也騰起了無盡血水,又被溪流衝散,轉眼便沒了蹤跡。

那人愣了許久,又自長嘆,忽聽得耳邊傳來哭聲,看去卻是那群牧童回來尋自家的牛羊,正在遠處山坡上看著這邊,正好目睹了陳風崇帶著一身血滾進河水,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那人看著小孩兒們大哭,一時也是無言,沉默了許久,才緩緩抬起腳步,朝著小孩兒們走去。

小孩們見他過來,又是害怕想跑,又想起他殺死陳風崇的情景,一時怕到極處,生出無盡憤怒,直不斷撿起石子丟他。那人任憑石子不痛不癢地落在自己身上,也不運動抵擋,直幾步走到了最靠前的一個小孩面前,蹲下身抱住那個小孩兒。

那小孩早被嚇軟了腳,兩腿間都有黃尿流出,只呆作一個,渾身發抖。

許久,那人才放開小孩兒,一臉微笑地看著他,輕聲問道:「你們看見了?」

那小孩愣愣點頭,一時方才情景又在腦中閃現,一時涕淚又是流出,甩著鼻涕眼淚,握起拳頭,狠狠打在那人身上,卻是一點作用也沒有,嘴裡直用土話叫到:「你害死了他!他是好人,你是壞人!」

周圍小孩受了感染,一時都是激憤,紛紛撿石子丟過來,起身喊道:「打壞人!打壞人!」

那人運起內勁,周身產生一道氣牆,將飛來的石子擋開,護住身前的小孩,輕聲說道:「沒錯,他是好人。你們回去吧,跟家裡人說說今天的事兒,叫他們準備些冥錢香燭,謝謝那個救了你們的好人罷!」

說著,他輕輕將小孩兒放在地上,在不管身後那些小孩兒,自己移步轉身,便如山間鬼魅一般地,幾步便不見了蹤影。

小孩兒們都是愣住,眼看著這般情景反應不過來,許久才跑過來安慰那個最前的小孩兒,拉起他的手去追自家的牲口,好趕回家跟大人說了此事。那小孩兒卻站定不動,愣愣地說道:「那人……他哭了……」

徐方旭帶著孫向景,一路運著輕功,卻奈何兩人輕功實在有限,孫向景又老叫苦叫類,時常不得以停下休息,三日時間也只走了百餘里路,這日才到了太湖邊上。

孫向景不是第一次看太湖,又想起之前海市之上就是太湖船幫的一眾人勾結太玄教害了自己與師兄,一時也無心觀賞。兩人在太湖邊交了艘小船,打算從太湖起走水路去杭州,既方便快捷,也省了一路辛苦。

只是兩人乘船到得太湖中心時,卻見許多小船停靠在那邊,船上掛了白綾紙帆,船頭跪了分別跪著些穿白戴孝的小孩兒,旁邊還有人不住撒著紙錢,往湖裡沉些各色粽子。

孫向景路過太湖多次,卻從未見過這般景象,便問船老大說:「船家,他們這是在幹什麼?是給家裡人做法事么?」

那船老大一邊搖船,一邊嘆氣說道:「的確是做法事,不過不是給家裡人,而是給一位救了一群小孩兒的英雄啊!」

徐方旭也被勾起了興趣,連忙追問道:「不知是什麼英雄人物?」

那船老大也是個上歲數的人,對這些事情頗為感慨,見眼前的年輕人感興趣,也就將那日眾小孩兒回家後說的事情轉述了一番。只是那些小孩兒實在年幼,又受了驚嚇,整件事情說得支離破碎。還好他們人多,這個沒說清楚的那個補上幾句,大人們聽了半天,好歹拼湊了個大概出來,又是後怕,又是感激,一時整個村子也是將此事傳成一片,老人們都暗自抹著眼淚。

因著那位英雄大俠最後跌落的山谷河流是通往太湖的,村子裡便也帶了小孩兒們來太湖祭拜些許,聊表心意,感念那位大俠的恩德。村民們又是準備了一應的點心祭品,又拿了許多好酒,宰了三牲,做了許多粽子,便如祭奠那屈原先師一般,祈求太湖中的魚兒莫要損壞了那位大俠的身軀。

徐方旭聽得感慨,暗想果然蘇杭一帶民風淳樸,村民們真是知恩圖報的,也捨得做這般法事來感謝那位救人的大俠。雖然聽整件事情,那個大惡人也是追著那位大俠,才遇見的一眾小孩兒,但村民們卻毫不介懷,只記得大俠救人的好處。

孫向景更是聽得心馳神往,卻不知話本中大俠行俠仗義的故事也真能在現實中發生,自己還親眼看到了大家報恩的景象。他愈發神往,連忙追著船老大問些細節,叫他說詳細些,自己到了杭州好於師兄師姐說起此事,說不定還能請師姐發動一場水陸法事,超度這位落水的大俠。

只是清平夫人若是知道,恐怕就不止一場水陸法事了。

依舊是那個不知所在何處的大殿中。

泥塑神像之下,那個面目模糊之人依舊靜靜坐在那裡,看著面前跪拜在地,哭成一個的中年人。

許久,那面目模糊之人才開口問道:「你說,陳風崇真的死了?」

那人不住哽咽,滿臉都是淚水,一張嘴便有苦澀淚水順著嘴唇流入口中。他強自咽了一口眼淚,抽泣著說道:「弟子……弟子親手隔開了他的喉嚨,又……又眼見著他落入山澗激流之中,他……他落水前已是不治的死傷,必是……必是死了……」說話間,他哭得更是哀慟,忍不住發出聲來。

坐著那人聞言又是沉默半晌,忽然起身,仰天長笑道:「陳風崇死了……陳風崇死了!那個號稱不死之身的陳風崇,死了!哈哈哈哈……」大笑間,他竟一腳將座下的軟凳踹開,自己手舞足蹈地,圍著跪著那人繞圈跳了起來。

片刻之後,笑聲減弱,只見他一時跪倒在那人面前,臉上雖還帶著笑意,卻也是滿臉的淚水,喉頭不住抽動,發出哽咽之聲:「陳風崇,你怎麼死了……」

兩人相對跪著,一時流淚無言。許久,那面目模糊之人才端起中年人的下巴,輕聲問道:「他死了,你哭什麼?」

那人依舊哽咽抽泣,卻也被面前這般景象嚇住。他雖知道這位喜怒無常,卻不想他竟然無常到了這個地步,一時也是有些發愣,好半天才說道:「弟子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

面目模糊那人聞言沉默良久,才伸出雙手抱著那人的臉龐,輕輕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貼近他的耳邊說:「我佛知道,你沒錯。」

說完,這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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