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從去年辭帝京 第一十三章 相見不相識

那人並不接陳風崇的話頭,只自說道:「陳風崇,你一門逆天行事,與諸天神佛對抗,卻是自取滅亡之道!我佛慈悲,有意大開方便之門,渡盡世間可渡之士!你若將那東西給我,我便渡你入教,保你一個法王正果,教你不墮輪迴,不入地獄,永享這世間清平安樂!」

陳風崇嘿嘿一笑,答道:「如此說來,你也是所謂『法王正果』一流,卻不知你的清平安樂何在,又何苦漏夜追我這個世俗的凡人呢?嘿嘿,我念你好心勸我,便也勸你一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莫要修錯了大道,屆時你家彌勒也救你萬難!」

那人挺陳風崇這般不識抬舉,又聞他口吐謗佛之言,頓時怒火中燒,說道:「你卻是個渡不得的!待我抓住你,定要將你百般折磨,要你親口說出對佛祖的懺悔!」

陳風崇此刻歇息了片刻,氣力已是恢複了許多,便不再廢話,說道:「等你有本事追上我再說罷!你若是能追上我,我便讓你……嘿嘿嘿……」

那人聞言一愣,卻見陳風崇又拔腿狂奔,當下暗罵一聲,又自緊追而去。

陳風崇面對這等輕功修為與自己差不多的高手,一時也是無法,只得先這般言語拖著他些。反正蘇杭相聚不過兩三百里,只要自己不被他抓住,到得蘇州境內,卻看他敢不敢追進山莊,領教師父的神通,與他老人家一較高下。

兩人這一逃一追,卻是將一宿熬了過去。原本陳風崇出行時為著謹慎,便是三更十分才動身。這一路百餘里地,卻也是仗著輕功跑了一宿,現下已是五更將近,東方露白。

也是天數難改,陳風崇一番算計巧妙,卻還是遇到了麻煩。

此刻五鼓天明,兩人追趕間已是來到了太湖一帶,陳風崇正在發足狂奔,卻見了前面山坡上下來一群牛羊,後面跟著幾個牧童在玩笑打鬧。

有宋一朝,憑著幾名皇帝的妥善治理,特別是當今皇帝趙禎秉承的一應仁治,百姓也算得上富足安居。只是自軒轅黃帝開始,世分天地,人分陰陽,山有高矮,水有深淺,窮人和富人總是並存的。歷代仁君治世,不過是叫百姓粥碗里多些米粒,餐桌上多些小菜罷了,卻也做不到均天下,共貧富。士大夫人家,嫌棄數百文一斤的豬肉下賤,要吃些牛羊才不致失了身份;尋常富戶如長生老人,也能頓頓有魚有肉,供養一眾練武的弟子;卻也還有那等日日稀粥野菜過活,開墾田地,飼養牲口的窮苦人家。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話不假。這些小孩兒卻是沒有什麼私塾可念,請不起先生也買不起版刻的書籍,更加支付不起寒窗十年的費用,只得像父輩一般,每日五鼓天明便趕了自家的牛羊上山,喂到中午牛羊吃飽,小孩兒也打了幾大擔豬草回家,雖清苦,也是偏安一隅的快樂。

陳風崇此刻被彌勒教之人追趕,便是遇到了山上放牛的小孩兒。這些小孩兒似乎是附近一個村子的鄉鄰,約在一起,趕在一起的牛羊怕不是有幾十頭,也算是富裕。只是這些牛羊過路,卻是將陳風崇的去路堵死,橫貫綿陽幾丈都是些悠閑吃草的牛羊,整整一條山路都被這些牲口攔住。

陳風崇知道牛羊膽小,若是自己以這般氣勢衝過去,難免會驚動這些牲口;牲口受驚四竄,衝撞了自己或是跑丟了幾隻還算小事,就怕那些牧童難以抵擋牲口的蹄角,只怕也要受傷。

陳風崇雖是大戶人家出身,也是家道中落的,在被長生老人收養之前,他也在市斤受了不少苦楚。有道是「窮人可憐窮人」,他雖未作過牧童,也是心疼這幫小孩兒,不忍心因著自己叫他們受傷,只得隔著幾粒便減緩速度,堪堪停在了一群牛羊面前。

那些牧童也是心好,又看陳風崇穿得華貴,又有功夫,連忙問他是不是要過路,自己等人這便將牲口趕開。

陳風崇轉身死死盯著來路,大聲說道:「別管牲口了,你們快走,有壞人在追我!」

話音未落,那追兵便站定在了陳風崇身前幾丈。兩人功力修為相當,相差的不過是幾息的路程,陳風崇眼下一停住,那人便輕鬆跟了上來。

眾牧童聽聞陳風崇所言,又見的確有一人站在了他面前,當下心裡也是有些害怕,卻捨不得家裡唯一的這些牲口,連忙一個個揮起鞭子,趕著自家的牲口往各處躲閃。牛羊之類最是抱群的,成群而出必有一隻頭領,現下牧童們慌了手腳,只顧著趕動自家牲口,卻是叫這些牛羊亂作一片,便像沒頭的蒼蠅一般四下打轉,一時難以挪動分毫。

那人看著陳風崇停下,又看見他背後的一群牧童以及牛羊,也知道個中關係,料想陳風崇一時難以逃竄,當下站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陳施主慈悲!若不是我今日有佛旨在身,真願意一全陳施主的善行。」

陳風崇自知難以逃避,當即破口大罵道:「少廢話!你要上便上,老子還怕了你不成?」

直到此時,陳風崇才看清了追兵模樣。面前這人一身夜行衣緊裹,顯露出高挑壯實的身材,面貌十分普通,看上去也就二十餘歲模樣,只是一頭寸許長的頭髮,與清平夫人所說的彌勒教人一般無二。

這人看著陳風崇,也不動作,似是也有心叫這些牧童疏散些許。反正陳風崇此刻已是瓮中之鱉,萬難逃竄,縱是沒有這些牛羊阻隔,以兩人現在的距離也是逃脫不了的。只見他依舊合十行禮,說道:「陳風崇,不想你也有這等慈悲心意,卻是合了我佛的教誨。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將那東西交給我,我便放你離去,保你平安。」

陳風崇依舊不為所動,只是冷冷看著那人,不過也對他不趁人之危進攻感到感謝。

那人見陳風崇不說話,只得從腰間抽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快刀握在手中,看著陳風崇,說道:「陳風崇,你先前說若是我追到你,你便如何?」

陳風崇只覺得對面那人一時氣勢暴漲,手中那柄快刀竟如那祖師佩劍一般有著助戰的威能,一時也是警惕,口中說道:「你若是追到我……我便叫你碎屍萬段!」話音未落,便見陳風崇搶步上前,兩手上已是戴好了他的精鋼腕刃,身形一時原地消失,隨即出現在那人身後,抬手就是一刺刺下。

那人有能與陳風崇匹敵的輕功修為,自然不會叫他這般得手,當下反手一刀,刀背準確地拍在了陳風崇刺來了腕刃上。其中厚重力道,又是叫陳風崇一時吃力不住,整個身子隨著右手被帶朝一邊,直在原地打了個滾才重新穩住,又自站定看著那人。

陳風崇一招不中,暗自心驚,只覺得眼前這人出了輕功修為不弱於自己之外,一身蠻橫力道卻也是能與清平夫人較量,卻想不到這人如此年紀,就能練出這般高深的功夫。

那人也不等陳風崇反應,腳步輕輕一點,便整個人雙手握刀朝著陳風崇當胸刺來。陳風崇又是一驚,連忙兩手回護,腕刃比作一個斜十字,將那人一刀架住,隨即一手後撤,叫他快刀滑開,另一手便一刺朝著那人面門而去。

那人也驚嘆陳風崇的功夫,卻不作躲避,只將那刀反手一滑,在陳風崇胸腹間划出一道血口子。陳風崇最是不怕受傷,不僅不退,還自顧向前一步,令那人快刀卡進胸腹之中,自己右手腕刃蓄力刺出,就要貫穿那人顱腦。

那人也不意陳風崇這般勇猛,雖之前聽聞了有關陳風崇的些許消息,始終沒有心理準備,眼看眉心就要被陳風崇一刺貫穿,擊破顱腦,身死當場。

只聽得「叮」一聲脆響,陳風崇一愣,卻見那人伸出一隻左手,橫在面門之前,擋住了陳風崇的腕刃。他那左手便如金鐵一般顏色,竟是精鋼腕刃蓄力也刺不穿,如此輕易便將陳風崇的殺招擋住,白賺了陳風崇胸腹間一道深及內髒的刀口。

眾牧童此刻剛剛理順了牲口,正趕著牲口往山下走去,卻聽見動靜,轉頭看來,都是嚇得目瞪口呆,站立原地,有幾個見陳風崇腹部被刀砍中,暗紅的腸血都流了出來,一時嚇得嚎啕大哭。

這些牧童雖不知前因後果,模糊也知道陳風崇是為了保護自己眾人才與那個凶神對上,眼見他手上,小孩兒們也是哭的哭,氣的氣。幾個年紀膽子都大些的,撿起了地上的石塊,朝著彌勒教那人丟去。

陳風崇一招失手,心中暗叫不好,口中喃喃說道:「鐵砂掌?不對!是……」

那人左手一動,將陳風崇的腕刃捏在手中,緩緩拖離面門,手上一較勁便將那精鋼腕刃捏碎,說道:「是鑄鐵的手套!」

陳風崇一時失神,又覺得胸腹間一陣劇痛,卻是那人將快刀抽回,順便將刀口擴大。陳風崇已知今日遇上了絕頂高手,自己萬不能抵抗於他,正欲尋個法子脫身,便看見一眾小孩兒撿了石頭,滿臉鼻涕眼淚地丟來,嘴裡還罵著些山野小孩兒吵架常用的髒話。

那人被石頭打中,身形也是一緩,又轉頭看著那些小孩兒。

小孩兒們見那凶神一手帶著鐵手套,一手拎著滴血的大刀,轉頭看向自己,都是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哭喊者閉眼抓了石子丟去,有幾個摸錯了的更是抓了一把牛羊糞便甩出,也不顧骯髒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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