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從去年辭帝京 第一十章 切切美規嬌

那邊書房之中,長生老人卻是一臉嚴肅地看著師娘,說道:「你確實沒記錯么?」

師娘翻了眼睛,自往長生老人對面坐了,說道:「我又不是你,可還沒老糊塗呢。這傳國玉璽確有其事,只是不當在此時出世。如今華芳他們得了綉帛,也不知是真實古物還是別人準備的陷阱,不可不防。你可要為他們考慮周詳了才是。」

長生老人一蹙眉頭,說道:「那綉帛的真假,風崇的眼力自然不會錯,如今朝中的動靜也可見一斑。只是這傳國玉璽若不當此時出世,其中便有了無窮的變數。我等自當順天而行,合乎自然道理,斷不能動了尋著玉璽的心思,否則惹禍上身不說,連累了一眾弟子也是不好。」

師娘自是點頭,又說道:「原本你是知道的,這世間一切都有定數。先前太玄教在壽州起事,因著不是什麼大波瀾,為一方百姓計,他們要去也就去了;那彌勒教隱身暗處,日後起兵造反,也自有一應手段挾制,卻不會叫他們遂了心愿。只是這傳國玉璽一事,卻是十足的定數,萬萬不能改易的。」

長生老人也是長嘆一聲道:「我自知天數不變,萬難更改。先前看華芳抄錄的隱語,我心中已是有了眉目,只待見到那綉帛,便能破解其中奧妙。如今照你這般一說,這綉帛卻是萬不能被我看到了。只是眼下這綉帛還在華芳他們手中,龐太師定不會善罷甘休,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次真是應驗地分毫不差,也是叫人為難。」

師娘在一旁也是著急,直說道:「無論如何,總要保一眾弟子無虞。原本朝廷里的事,兇險變化無窮,我是最反對他們插手沾染的,你卻……唉,先尋個萬全的法子出來罷,斷不能叫他們有了閃失。」

說起朝廷的事,兩人都是一陣黯然,卻是有想起了早夭的四弟子周其成,出事之時似乎也是絞進了政局動蕩之中,才遭了不幸。

許久之後,長生老人緩緩站起,握了師娘的手,沉聲說道:「你放心,我斷不會叫他們有了差池。」

師娘淚眼盈盈,看著長生老人,輕輕點了點頭。

清平坊那邊,自從清平夫人打發人往蘇州送信之後,倒也沒出什麼岔子,一派太平景象。

秋月得了清平夫人幾日來悉心照顧,身子倒也恢複大好,原本她除了日晒引來的膿瘡之外,只是氣血損傷而已,既然好生休養了幾日,自然也就一應恢複了。

眼見店裡多了一位異樣的沒人,眾人都是十分高興,只圍著她不住觀望打聽。清平夫人無法,只得說這是新請來的善才,卻是壓箱底的手段,要待年底一展風頭,壓服各家,卻是叫眾人不許泄露分毫,眾人自是應允。

原本清平夫人不欲叫秋月怕頭露面,只想將她一直藏著,等長生老人那邊有了定奪再尋一處穩妥所在安置於她。可是這人哪能如坐牢一般地只在清平夫人閨房中待著,一應飲食起居卻也要人服侍招呼。陳風崇說紙里包不住火,不若就叫她在坊中走動些許,一來緩解悶坐屋中的鬱悶,二來也是好尋個由頭將此事與眾人挑明,也省得他們私下覺得不對,又自傳出些言語,反而暴露了這位善才。

清平夫人也覺得陳風崇說得有理,知道隱蔽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不是叫她永遠不出現,而是讓她完美地融入人群中。

好在這位善才秋月雖然生的奇異些,脾氣秉性倒是挺好,又經過了教坊十數年的熏陶,一應禮儀教養都是極好的。再加上清平夫人傳授的一些勾欄手段、樂理知識等等,其實也是教坊中流傳出來的,大家每每有不清楚的地方,求教於秋月也能獲得解答。只是秋月口不能言,只能上手樂器給大家演示而已。

陳風崇和那晚的小廝更是驚掉了下巴,無論如何不能將那樣一個渾身爛瘡的腌臢花子與眼前的奇妙美人聯繫在一起。不過秋月的琵琶功夫卻也著實折服了陳風崇,堪稱是他這小半輩子都不曾聽過的仙樂,也是叫他心醉痴迷。

就這樣,秋月在清平坊以壓箱底的善才身份安頓下來,眾人受了清平夫人的告誡,自然十分嘴嚴,也沒誰敢對外說起,只是為秋月暫時不能當眾演出而覺得遺憾惋惜。

只是正如陳風崇自己所說,紙里的確包不住火,世間卻沒有不透風的牆。就在清平夫人和陳風崇都以為萬事大吉之時,一場風波卻悄然而至。

這日下午時分,杭州衙門不知從哪得到了消息,又如一年前那般派遣兵丁將清平坊圍了個水泄不通。

清平夫人得了消息,下樓查看,卻見那群兵丁規規矩矩地站在清平坊門外,分毫不敢入內。也是去年他們那位倒霉的頭兒闖入清平坊搜查,卻將自家大老爺搜出,落了個大不是的罪過,被郡守大人尋了個借口遠遠地發放了。因著有前車之鑒,眾人還算老實,都不敢闖入,只在門外站著,著人去叫清平夫人過來。

清平夫人來到門前,看著領頭那位將領,卻是個不熟悉的新人,一時也暗在心裡發笑,說之前那位將領真是傻的,手中捏了郡守大人那麼大的把柄,卻依舊被這新來的毛頭小子頂了位置。

那位新人將領見了清平夫人,也是十分規矩地上前行禮問好,又仔細說起這次的搜查,說是上面朝廷下了海捕文書,要捉拿一位從教坊逃脫出的善才;因著有消息說這人往蘇杭一帶跑了,杭州郡守便下令徹查杭州城內一應教坊,卻不是針對清平坊一家前來。這將領苦著一張臉,直求清平夫人心疼他們這些差役則個,讓他們隨意搜檢些許好回去交差,卻是絕不敢放肆妄為的。

清平夫人聽著這話,心裡卻是不以為然,又自冷笑,暗想這秋月果然還是暴露了行蹤,叫人追到了這邊來。若是杭州郡守下令徹查勾欄,眾人理當萬不敢從清平坊查起,而應該先查了周圍幾家,沒有收穫再來央求清平夫人,哪有一上來就奔清平坊而來,像是要殺雞儆猴一般的。

不過想歸想,清平夫人還是將一應人等讓進了清平坊,便如去年那般,依舊喚了諸多姑娘小廝在大廳整齊排列,等候搜查。

因著有了之前的教訓,一應兵丁也還算規矩,並不敢冒犯諸位姑娘,只讓眾人在大廳了等候著,由將領領了一眾官兵上樓逐一搜查。

清平夫人站在樓下,也不阻攔,心裡卻是無數念頭紛起,只想今日這事兒。官兵們敢來清平坊搜查,要麼是得了確鑿的證據,要麼就是有熟知內情的人懷疑到了清平坊。在這杭州城裡,她清平夫人真真是呼風喚雨的存在,一應手下小廝姑娘都是穩妥的人,斷不會違了她的意思泄露秋月的消息。縱是秋月一路真留下了痕迹,眾人也不至於能這般準確的找到清平坊,這中間應該還有人從中作祟。

要說跟清平夫人有仇的,這杭州城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上至衙門裡的官爺,下至旁邊勾欄的同行,總有人是與她有些嫌隙摩擦的;但若要說又這般本是驚動兵丁差役前來的,清平夫人想破了腦袋也只想到一個彌勒教。去年此時,也正是因為清平夫人撞破了彌勒教的手段,這才被他們暗中慫恿了一眾官兵前來搜查,差點叫陳風崇暴露,好在秀英機靈,又恰好那日杭州郡守就在清平坊內留宿,這才免過了一場大禍。

今年六月那次壽州之事,眾人卻是知曉了彌勒教與太玄教之間的關係,徐方旭等人到清平坊時也與清平夫人仔細說明了各種厲害。畢竟若是彌勒教和太玄教不清不楚,彌勒教的人卻是一眼就能認出長生老人一脈的功夫,畢竟太玄教也是靠著一本《太玄往事錄》起家,焉知不是彌勒教背後那位賜予?如此一來,六月那楊大爺領著一眾彌勒教武徒大鬧清平坊,卻不是單純地泄私人之憤,或許還有彌勒教識破了清平夫人來路,報復長生老人的意思在其中了。

也正是因為擔心這個,陳風崇才執意留下,與清平夫人一同坐鎮清平坊。只是這事兒若真是如此,那就證明杭州衙門裡的彌勒教勢力依舊根深蒂固,卻不是一件好事;況且也不知彌勒教那邊是否真知道這善才秋月的要緊之處,若此等大事被他們探知,此事卻是難以善了了。

不過雖然考慮了這麼多,清平夫人卻是一點兒也不擔心眾人搜出秋月。自從去年那場搜捕風波之後,清平夫人也暗自加了小心,卻是在清平坊內改建了些許密室暗道,都是藏在尋常接客的暖房背後,入口隱秘,尋常人根本發現不了的。當時秋月前來投奔,清平夫人也是防著萬一,也將她安排在以一處密室之中。那密室只要裡面有人,鎖閉了門戶,從外面卻是怎麼找也找不到,更不可能打開的。

因著這層,清平夫人才一臉輕鬆自在地坐在大廳里靜候眾人搜查,絲毫不露出點滴擔心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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