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從去年辭帝京 第九章 融融冬日暖

師娘一直都是美食上的大家,又最是有無窮無盡的新鮮點子。前幾日,她一時興起想做些臘腸,又覺得眼下民間的臘腸製法有些不足,自去翻了幾天《齊民要術》,改進了其卷九「炙法第八十」中所記載的灌腸製法,著人準備了好些日子,今日終於物資齊全,領了一眾老媽子在院子里製作。

這臘腸原是尋常的民間吃食,怕是已流傳了幾百上千年,個中製法配方多有改進,卻始終入不得師娘的法眼,她卻還要再尋些法子,改進一番。

孫向景一走過去,便覺得一股子腥味撲面而來,卻是院子里堆著的一大堆豬大腸和生肉。今天一早,老媽子們便一直忙活著清洗屠戶送來的大腸,應著師娘的要求用各種辛香料和豆面洗了幾次,才勉強洗去了腸衣的異味,卻還是有些腥臭。

孫向景遠遠聞見怪味,只站在一旁,並不過去。師娘見了他的身影,連忙招呼他過去幫忙。孫向景一臉嫌棄,直說那邊味道太大,他卻死也不願過去的。師娘直罵他又饞又懶,想吃好東西還嫌味道大,當下叫了徐方旭去押他過來。

還不等徐方旭起身,孫向景便被後面過來的長生老人牽了手,拖死狗一般的託了過去,坐在師娘身旁。師娘見孫向景一臉生無可戀,也就笑笑,伸手要去抱他。孫向景一見師娘滿手的血肉調料,更是竄起幾丈高,遠遠後退。

長生老人也受不了這等血肉腥臭場面,他原是本著疼愛妻子的意思才過來的,現下坐在一堆腸衣旁邊,老人也不住抱怨妻子,直說這等事情叫下人在後廚做也就是了,又何必親自動手,還弄的院子里一片血腥。

師娘自是冷笑,說道:「好一個『君子遠離庖廚』的前輩,真有些臭老九的酸氣。你嫌我的臘腸難聞,我還嫌你的話酸臭呢!你若存了這等心思,等著臘腸做好,你一口別吃就是!」

長生老人眼見妻子變臉,連忙上前好言勸慰,又是認錯又是賠禮,看得旁邊兩名弟子一頭冷汗,不住腹誹那三師兄怕師姐的性子,也是真得了師父的傳授,兩人這等情景卻是別樣無二的。

師娘嘴硬心軟,只聽長生老人說了兩句便喜笑顏開,不再追究。長生老人好歹安撫了妻子,一時靈光一現,叫人端了火盆鐵網過來,自己抓了些腌制好的肉片,在一旁烤起肉來。

只聽得「刺啦」一聲,油煙升騰,肉香四溢,長生老人只覺得眼前一黑,卻是孫向景蹲在對面,一臉饞樣,不住吞咽口水,身後一條看不見的尾巴不住搖晃。幾人一時就著火盆吃著烤肉,大快朵頤,卻是高興得很。師娘這臘腸的秘方確實不同尋常,卻是用了多種調料香料腌制肉片,叫這肉片咸甜適口,一烤之後更是香氣四溢。

師娘在一旁看著無奈,又見孫向景夾了一大塊烤肉過來喂她,也就張嘴吃了,直燙得大口喘氣,卻也是眼中一亮,丟下手中腸衣,幾步就跑到火盆邊去了。

一群人吃烤肉吃得熱鬧,師娘無意間發現這等美味,更是連忙招呼一眾老媽子也來吃些。當中服侍師娘的那個老媽子一臉無奈說道:「夫人,照這樣吃下去,晚飯只能做下水湯了……」

師娘直說肉稍後再買,還是叫了幾人過來分享美味。長生老人又想起在明州的莊子前幾日報了年成,直說過兩天叫他們捆只肥鹿上來,大家就用師娘這個法子腌鹿肉烤了,左右最近天冷,一群人圍一處烤肉也頗有風趣。

孫向景一聽見明州的莊子,頓時眼睛放光,又想起自己生日將近,便磨著長生老人,要求一匹小馬作禮物。原本以清平夫人暗中給他那些銀錢,買匹駿馬並不是什麼為難之事,只是這馬買回來還得有人飼餵,卻是麻煩。長生老人在明州那個莊子卻是養了許多牲畜,馬匹也有不少,求一匹就在那養著,偶爾去看看也是好的。

長生老人原也發愁孫向景的禮物,如今他自己開口卻是少了許多麻煩,便也一口答應。只是師娘不住交代說小馬可不許弄回蘇州來,一來沒地方養,二來孫向景騎出去玩也沒個照應,蘇州的山莊可比不得明州那邊,地方不甚廣闊。孫向景自然是答應,對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兒來說,有一匹屬於自己的小馬卻是最高興不過的事情,哪裡還管這馬養在哪裡,只要是自己名下的就成。

一群人其樂融融地烤肉喝茶,卻聽得外面門子來報,說杭州那邊來了一人,急著要見長生老人。

蘇杭兩地雖相隔不遠,始終也還有兩三百里路,尋常兩邊有事都是書信往來,遣人專門跑一趟卻是少見。長生老人心道怕是那邊出了什麼事情,連忙叫人將來人帶過來。

清平夫人那邊派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小廝,因著根骨好,清平夫人也傳了他一些拳腳功夫,叫他平時負責清平坊的一應安全。只是這小廝不比親信,夫人傳與他的功夫比較粗淺,只是些拳法掌法之類,卻沒有本門的內功之流。這次清平夫人著人前往杭州送信,因著考慮安全,也就叫了他來,這樣路上縱是有什麼麻煩,總不至於毫無反抗之力。

這人被領著進了院子,看見長生老人納頭便拜。長生老人連忙叫他起來,問他為何要跑來蘇州一趟。這人也是得了清平夫人的指點告誡,先請長生老人屏退了一應下人,只留下師娘和兩名弟子,這才小心翼翼從懷裡取出清平夫人的書信,仔細交於長生老人看過。

長生老人先仔細看了書信,頓時面色大變,忙問那人最近清平坊情況如何。清平夫人遣人來時,因著考慮周全,並未將事情與這人說,只說有急事要書信告知長生老人。這人原還以為是清平夫人與陳風崇的好事定下,要請長生老人做主,自然一路喜滋滋地趕來,卻不料長生老人看完書信之後竟是這般反應,一時也是害怕,連忙回稟近日坊中一切都好,生意蒸蒸日上,清平夫人和陳風崇也相處融洽,卻是沒有什麼值得操心的事情。

長生老人仔細看了這人面色,卻是擔心他知曉了這書信內容。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信中內容若是被有歹心的人知了,通風報信與官府,那確實極大的禍害。見那人神情正常,長生老人才喚來下人帶他去好好休息,好吃好住地伺候,也是賞他一路風塵,不知不覺中擔了這麼大的風險。

送信那人歡喜著走了,餘下幾人卻是齊齊看向了長生老人。先前他臉色大變,眾人都是看在眼裡。外人不知,這幾人卻是長生老人身邊親近的,對他最是了解熟悉,明知老人是泰山崩於面而不驚的養氣修為,卻被一封書信震驚,一時眾人都是著急,不知清平夫人和陳風崇兩人在那邊出了什麼岔子。

長生老人坐下喝了口茶水,這才將書信中的事情告訴眾人知道。清平夫人將此事稟報地十分清楚,老人一番轉述也就令眾人知曉了前因後果。眾人一時都是大吃一驚,又自為兩人擔心,連忙問長生老人當如何處理。

長生老人得了這等消息,自然也是詳盡考慮。清平夫人曾在書信上抄錄了綉帛中的隱語,老人已是有了破解的眉目,只是這隱語需合著綉帛上的地圖使用,卻是一時沒有什麼作用。

此事事關重大,卻是叫眾人不敢掉以輕心。只是師娘在一旁蹙眉許久,這才小聲與長生老人耳語了幾句。老人聽完夫人所說又是一驚,只覺得這事愈發的撲朔迷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便先叫徐方旭兩人退下,自己帶著夫人回了書房,仔細商量討論。

徐方旭現下也是心神震蕩,卻不知師娘跟師父說了什麼,竟是叫師父也犯難。他一早就覺得師娘為人高深莫測,卻是對一切都洞若觀火,如今這傳國玉璽之事,是否師娘也知道個中秘辛,還有些更深的意思所在呢?

孫向景卻是十分興奮,現下有了這等事情,他跟徐方旭難免要往杭州一行,卻也遂了他的心愿。這幾個月來,他總在長生老人這裡練功學習,雖有惠博文時常來與他聊天,卻始終覺得有些悶了,正想出去走走,便遇上了這個事由。

徐方旭聽他一說,頓時覺得哭笑不得,直說這小師弟自從去年吐蕃一行之後,竟是有了四處亂跑的野性子,不甚穩重。不過他自己也知道,如果清平夫人那邊的消息不錯,自己卻是難免要去一趟,替師父做些事情。只是轉念一想,徐方旭又覺得這事實在厲害,難保會驚動師父他老人家親自走一趟,屆時一門俱出,卻是能在杭州一聚了。

兩人在這邊商議此事,孫向景已是急著開始收拾行李,這就要準備杭州一行,心裡已是想起了身處杭州的諸位,一時也是心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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