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丈夫生世會幾時 第三十九章 百兵皆歸祖

這名乞丐,孫向景卻是認識。非是旁人,正是那日城外小廟之內,大雄寶殿之中,站出來質疑孫向景的手段,被孫向景下了攝心術迷藥的丐幫長老。

也是天數使然,孫向景那日對丐幫長老用了攝心術迷藥,出於調侃戲謔,卻給他種下了自己是孫向景師兄的意念,這才在此危急關頭,令他趕著救了孫向景一命。

今日丐幫也參戰其中。這長老帶領了數百名弟子,埋伏在太玄教道觀之外數里的一處樹林之中。眾乞丐原本打算待戰事焦灼之時奇兵殺出,卻不料不知哪裡冒出來一隊太玄教的人馬,與眾人拼殺一處。也是丐幫眾人都是有硬本事在身,一通浴血搏殺之後,也真憑著手中一支打狗棍將太玄教的伏兵個個打碎骨節在地,自己一方也損失了百餘名弟兄。

丐幫眾人唯恐戰事有變,他們雖是最下賤的叫花子,卻也是中原武林正道中的一員,不能臨陣脫逃,便由長老帶著剩餘的數百名弟子,趕赴戰場而來。還在遠處,那丐幫長老就見孫向景被太玄教人按在地上毆打,腦海中一個聲音不住告訴他,那是他最親最疼的師弟,萬不能有絲毫閃失。這丐幫長老當即爆發,揮舞著手中打狗棍,幾步竄到孫向景面前,一棍打在太玄教那人胸腹之間。

太玄教那人也是正在泄憤,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時不備被長老一棍打中。長老那棍子卻不是普通竹木的打狗棍,乃是生鐵鑄成,只因用的時間久了,被油泥覆滿,才看不出本質。這生鐵打狗棍又六尺左右長,嬰孩手臂那般粗,說是棍子,其實就是一根很髒的水火無情棒,最是沉重不過。

老話說:「劍為百兵之首,刀為百兵之王,棍為百兵之祖」。太玄教那人被丐幫長老一記含恨的骯髒百兵之祖全力打中胸腹,只覺得一陣惡臭腥風撲來,本能以為是毒氣,當下閉氣龜息,不料卻先被擊破了氣海丹田,隨後中招處血肉頓時分崩離析,四下飛濺,連帶著胸骨內臟都被打成一灘爛泥,整個人橫飛出三丈,當即氣息斷絕,死在當場。

也是這人恨極了孫向景,既恨他壞了自家在海市上的大事,又恨他帶壞了聖女,葬送了太玄教一脈的性命,下手時就多為虐待泄憤。他卻忘了這是身在戰場,將一招斃命的教訓拋諸腦後,這才落了這般近乎可笑的下場。

孫向景睜眼見了那老叫花子,才知道是他救了自己,張口就要感謝,奈何筋肉骨骼都受了些傷,一時難以開口。那老叫花子卻毫不居功,只看著孫向景,一臉情真意切地說道:「師弟,你別怕,師兄來救你了!」

孫向景見那老叫花子這般,也是覺得尷尬好笑,還是運順了氣,開口道謝,卻又頓時一驚,失聲大喊道:「小心!」

那丐幫長老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物,最是穩妥應變不過,只看見孫向景面色變化便有了動作,聽著風聲將那根骯髒鐵棒橫在頭頂阻擋。只聽得一聲巨響,老叫花子虎口一麻,長棍幾要脫手,正欲反手反擊,就聽見孫向景大叫一聲:「三師兄!」

陳風崇原本被孫向景危難景象所攝,心中一時想起這小師弟日常點滴,急火攻心,卻是不管不顧地使出了長生老人傳授的搏命求生之法,將一身氣血凝聚,精神死守在腦海深處,憑藉著近乎不死之身的玄功肉體,舍了一應理智心緒,化身地獄修羅惡鬼,無知無覺地一路廝殺過去。

太玄教眾人見了陳風崇這般樣子,頓時覺得無盡恐懼。所謂「恐懼的極限就是憤怒」,真是所言不虛。眾人紛紛提了兵刃,朝著陳風崇圍殺而來。然而陳風崇現在這個狀態,乃是長生老人仔細推演傳授,賜予他拚死保命的法門,以捨棄感知人性為代價,用內力刺激經絡穴位,換取野獸一般戰鬥本能的秘術禁法,最是不怕受傷的,更是越戰越勇。

太玄教被陳風崇以恐怖詭異的招式殺死數十人後,終於心理防線崩潰,再不敢面對陳風崇,甚至不敢繼續戰鬥,一個個丟了兵刃,哭喊者四散奔逃。有幾個更是被嚇得屎尿橫流,坐倒原地,有哭有笑,卻是瘋了。也是戰場上殺伐血意,絕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這幾人眼見情況一時超出心理預期,精神頓時崩潰,後半生都只能作個無知無覺地白痴了。

陳風崇不管眾人,只一意殺戮前進,模糊知道有重要物事在那個方向,卻想不起具體如何。直到聽見孫向景一聲「三師兄」,陳風崇神志才逐漸蘇醒,回想起早年長生老人傳他這等禁術之時所說的言語:「風崇,我今傳你自在他化之術,卻是你保命的最後招數。只是此招太過凌厲,有傷天合,你一旦用出,身體精神就都被捨棄,直到脫離危險為止。為避免你錯傷他人,你需牢牢記住你幾位同門師兄弟音容,只要聽見、看見他們,你自會想起我的話語,想起此刻情景,切記,切記!」

隨著長生老人的話語在陳風崇腦海中響起,陳風崇也在意識模糊見看見了師父的身影,一時理智又是蘇醒許多。只見長生老人的虛影一手捏訣,用著無盡偉力朝著陳風崇眉心打來,口中高呼道:「風崇,醒來!」陳風崇眉心中招,當即眼前一黑,整個人軟倒在地。在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仍身處戰場之中,眼前小師弟一臉急切地看著自己,臉上涕淚橫流,顫抖著手從腰間錦囊里掏出各色藥粉藥丸,給自己敷傷口,喂丹藥。旁邊還有一個略微熟悉的人影,舉手抬足間帶著惡臭的腥風,迅速出手點了自己幾處要穴,給自己止血。

孫向景見了陳風崇傷重,一時也是焦急不已。好在他只是傷了骨肉,五臟六腑不曾有失,仗著自家秘傳玄門內功,又得了丐幫長老為他推拿些許,一時也能勉強行動,連忙從錦囊中取了止血救命的各色藥物出來,給陳風崇使用。

孫向景的葯神效無比,陳風崇只覺地身上一陣痛癢難當,傷口處溫熱的流血感覺一時減弱了不少,再加上孫向景塞進他口中的幾枚藥丸,入口即化,化作幾股腥臭酸苦的冷熱氣息沖入周身血脈,一時意識也就恢複,睜開眼睛,看著孫向景,氣息微弱地說道:「師弟,你這錦囊,這是那狸貓的寶袋不成……」

孫向景見陳風崇還能開口調笑,頓時鬆了一口氣,暗道三師兄總算玄功護體,命比蟑螂,這下子卻是死不了了。眼睛陳風崇保了性命,孫向景便求一旁丐幫長老代為照顧,將陳風崇送到安全形落將養。那丐幫長老先拼盡全身力氣,一棍打死了太玄教之人;後又接了陳風崇修羅般的一擊,一時也是氣血震蕩,需要調養。好在諸多丐幫弟子都拚死解決了周圍敵人,圍了過來,眾人安危一時有了保障。

老叫花子聽了孫向景的請求,自然答允,一面叫座下弟子扶起陳風崇,一面伸手來扶孫向景。孫向景卻是輕輕擺手,道:「我還有力氣,還能殺敵!」

老叫花子原想勸他,卻見孫向景眼中滿是戾氣,一時也是心驚,竟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不住暗想,不知自己這便宜師弟不知還有什麼手段,現下氣勢卻是不比陳風崇之前弱上分毫,當下也就喚眾弟子將陳風崇拉到一邊保護,自己依舊守在孫向景身旁。

孫向景見丐幫長老這般,心下也是一暖,卻也不多說話,整個人一時跪倒,朝著西南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隨後他起身探手進了錦囊,從最深處小心翼翼取出一個拇指蓋大小的陶瓷瓶子,又低聲念叨了幾句晦澀難懂的話語,面色凝重地將瓷瓶封泥颳去,拔開了瓶塞。

孫向景這個瓶子,縱是徐方旭也不曾見過,卻是杏妹留給他的保命一手。當時杏妹在侗人寨子看中孫向景,將其作為自己蠱術一道的傳人,既傳了《九黎蠱經》給他,也給了他自己一脈傳承的錦囊和許多藥物。這些藥物之中,就有一個瓷瓶,兩包藥粉,卻是杏妹專門與孫向景仔細交代過用法,嚴令他不得外傳,說這是危難時救命的東西。

那兩包藥粉,孫向景至今不敢動用,只嚴密收藏在錦囊夾層之中,時刻小心警惕。而這一個瓷瓶,卻是臨陣對付數倍敵人所用,杏妹也傳了解藥方子,正是孫向景之前給予眾人的大包藥粉。眾人雖不知道孫向景的厲害,卻也聽師門長輩渲染蠱婆杏妹的恐怖,都不敢掉以輕心,臨行前都互相監督著,按照孫向景的要求服用了,也是害怕死個莫名其妙,不明不白。

若說楊瓊的身世是孫向景堅持參戰的動機,那這個瓷瓶就是他敢於參戰的依仗。蠱婆杏妹對孫向景的愛惜保護,比之長生老人都要緊許多。畢竟孫向景是她這一輩子唯一看上眼,也是唯一能夠繼承她蠱術一門的弟子;一脈單傳,自是謹慎,給予的保命之物卻是兇猛非常,號稱能保證孫向景從萬軍中安然脫身,絕不會損傷半根毫毛的東西。

只是這瓷瓶中物,杏妹也是說得清楚,並不能傷及人命,只能一時對敵之用。因著怕弟子一時殺孽太重,一來傷了天和,二是積了仇恨,杏妹才專門準備了這一瓶寶貝。孫向景一開始也不敢貿然使用,只怕用得太早,反失了時機,再無可用之物。畢竟另外那兩包藥粉,以孫向景現在的修為和功力,那是萬萬不敢動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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