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丈夫生世會幾時 第三十八章 笑迎刀斧來

長生老人不修毒功,一身醫術卻是超凡。他為了孫向景的安危,將畢生醫道理論化入毒術之中,也真為孫向景制出了這等絕妙毒藥暗器,亦如願起了效果,叫空手接針之人吃了一個暗虧。

只是那首領之人也是經驗豐富,方覺不對便收了手,毒針沒有接在手中,略受了些影響也不是大礙,運功抵擋也就能夠化解。他原是太玄掌教手下得力之人,無論武功心機都是一流,幾次當起重任,無論是夜探長生老人山莊,還是護送聖女出行,個中處理都是十分得當。如今一時不察,著了孫向景的道,面上也是無光,更是一聲暴喝,雙手一抖,兩柄匕首從袖管中甩出,帶著內勁,比之袖箭不讓分毫,朝著孫向景面門擊去。

孫向景這兩月來,真是痛定思痛,深悔自己練功不用心,只將一心撲在武道之上,無論內勁手法,還是毒功蠱術,俱是有了不小的進步。長生老人最是因材施教,給眾人傳功之時不僅考慮了武功路數,更著想了各人秉性。孫向景得傳的一套內功和暗器手法,內功是為了滋養五臟,延長壽命;暗器手法卻是老人考慮他懶怠秉性,專門設計,最是能短期見效的。

而杏妹一脈的毒功蠱術,除了某些高深內容,需要內力、手法和知識協調如一之外,很大一部分都是看懂就能施展的。也是苗人千年口耳相傳,師徒之間關係鬆散,卻沒有那麼多時間來給師父一一教導,故而有著許多立竿見影的手段。

那頭領之人甩出的匕首,雖也用了獨門手段,更有毒藥淬鍊,尋常人要麼全力避開,要麼就命喪黃泉。可惜他這招今日遇見了孫向景,卻是見了剋星。孫向景一身手段,拳腳刀劍都不算上乘,唯獨手法御毒一道,真是得了兩位祖師級別人物真傳。眼見匕首飛來,孫向景運氣與手,以杏妹一脈秘傳的內勁抵消毒藥,又用長生老人教導的手法卸力接下,反手便將兩把匕首原路送回,自己不曾受了點滴傷害。

那首領眼見兩把匕首飛回,也用護臂擋開,心知暗器毒藥難以建功,當下飛身沖向孫向景,要在拳腳上爭個高下。孫向景這下算是沒轍,他拳腳功夫十分一般,又是首次正面對敵,難免有些慌亂,錯失了剎那時機,不及掏出錦囊中藥物,便被那首領一個橫掃,臉頰脖頸被其護臂打中,整個人一時橫飛出去。

人脖頸之處,乃是心脈通腦所在,更有任督經絡穿過,最是要害之處。尋常人被擊中脖頸,無論是側面血脈還是後腦要害,輕則頭暈目眩,重則頸骨斷裂。也是孫向景自有內功護身,雖被一下子打飛出去,也就血氣瘀滯了一時,卻不曾受了重傷。

只是臨陣對敵,之爭剎那先機。孫向景這一下子血氣瘀滯,不過腦中昏了幾息,就被那人緊追而上,痛打落水狗一般,周身上下不知吃了多少拳腳,一時也是渾身疼痛,竟是像又回到那日被眾乞丐圍毆情景一般,只得蜷縮在地,護住周身要害。

太玄掌教手下的能人,卻是比一般乞丐厲害了許多,手段更是毒辣許多,也不顧什麼道義,一拳一腳都朝著孫向景周身顱腦太陽,胸腹五臟,下身要害之處踢打而去,一時也教孫向景無從抵擋,只覺得口中鐵鏽味瀰漫,身上有幾處甚至已經生出麻木感覺,卻是傷及了經脈,失了知覺。

陳風崇在陣勢中遠遠看到這般情景,又見孫向景眼耳口鼻之中都有血跡滲出,一時急火攻心,一聲怒吼,身軀四周竟隱隱有氣息流轉,帶得陣中眾人一滯。陣勢一緩,陳風崇便拔腿朝孫向景方向衝去,只是幾人合成陣勢,自有其厲害之處,眾人雖被陳風崇的氣勁影響,卻依舊反應過來,直送了各色兵器過去,揮舞著阻攔陳風崇的去路。

陳風崇此刻真是紅了眼睛,怒吼連連,嗓子里發出了野獸一般的低哼,兩手揮舞如風,腕刃將幾件兵器都格擋一邊,力道之大,簡直要將眾人手中兵刃擊落。能派來圍剿陳風崇的,那也是太玄教中有數的高手,眾人兵刃一時被格擋,卻也迅速再度揮出,朝著陳風崇周身要害砍去。

陳風崇依舊揮舞腕刃,格開幾件兵器,剩下不及之處,竟用血肉之軀迎上,無視要害與否,不顧筋肉骨骼還是血脈肌腱,脖頸也好,腰腹也罷,都迎了上去,直被那些兵器砍進身軀數寸,鮮血一時噴濺而出。

眾人見陳風崇這般悍不畏死,一時也是害怕,膽氣為之所奪。好在一擊得手,兵刃刺入血肉的真實觸感卻是教眾人一陣心安,暗想縱是鐵鑄的金剛,今天也能和眾人之力將其亂刀分屍與此。眾人暗運勁力,只待抽回兵刃,亂刀砍死陳風崇,卻覺得下手處如有千鈞之重,兵刃似是被偌大磁石吸住一般,無論如何用力都難以動搖分毫。

眾人一陣驚懼,順著兵刃看去,卻見陳風崇渾身浴血,上身受傷出衣料都是寸寸裂開,露出下面鐵打一般的肌肉,死死吃住眾人兵刃,令眾人難以收回。

另外幾人見狀,連起手幾刀過去,陳風崇卻依舊不躲,任憑眾人兵刃砍進身軀,被骨頭擋住,隨後便運起勁力,以筋肉鎖住眾人兵刃,叫其一時難以抽回。

一群人看著陳風崇就如十八層地獄逃出的惡鬼修羅一般,渾身嵌滿兵刃,遍地流滿鮮血,一雙瞳孔赤紅,臉上猙獰地比野獸還可怕,都是心中一凜,暗罵這人到底有沒有知覺,手上不住用勁,往回拉扯兵器。

陳風崇一個暴喝,身軀旋轉半周,帶著一身的兵器,血珠被轉力灑向四方。眾人只覺得手中無盡巨力傳來,頓時手裡一輕,定睛看去,只見兵刃盡數脫手,全部鑲嵌在陳風崇身上。

眾人驚詫,一時懵在當場,卻見陳風崇又是一聲暴喝,周身鑲嵌的兵器便如飛矢一般,朝著四面八方飛去,也不知擊傷了多少人。一人眼見兵刃飛回,落在地上,連忙朝前幾步,伸手就要去劍,卻頓覺後腦一涼一痛,視野盡被鮮血染紅,四肢百骸都充斥著金屬冰冷之意,意識迅速喪失,卻是被陳風崇鬼魅般竄到身後,腕刃捅穿了顱骨。

剩餘眾人都是滿臉畏懼,口中發出喝喝聲響,卻是話語被卡在喉中,發不出聲來,只有氣息摩擦。

陳風崇此刻周身知覺盡數失去,眼前種種都模糊作一團,腦海里更是一片混沌,再想不起自己是誰,身處何處,只憑著野獸一般的本能,屠殺周圍無論敵我。

也是空相大師經驗豐富,無論武道還是兵法俱是一流。他早已預先考慮過戰場上種種,帶來的諸多少林弟子都是分作幾處,每十八人成一個小羅漢陣,彼此遠離,各自為戰,這才避免了少林弟子被陳風崇狂性大發殺死的可能。

這邊陳風崇已是紅了眼睛,渾身上下無數傷口,鮮血直流,卻恍若不絕,只如一隻出籠餓獸一般,一步一個血腳印地,朝著意識喪失前孫向景所在位置走去。一路上無論什麼阻擋,樹木山石,肉身兵刃,都被他一揮腕刃,將其一撕兩半,踐踏而過。

又說孫向景這邊,被那首領之人按住一通死手,已是覺得自己命在旦夕,腦中無數逃生手段湧起,又被一一否定,一時又痛又急,卻是有些慌了手腳。

孫向景只受著周身上下不住湧來的拳腳,一時耳聽破空之聲傳來,心知是那首領蓄力一腳,就要踢在自己小腹丹田之處。丹田原是練武人命門死穴,饒是他膽大包天,這下也嚇得渾身緊縮,雙眼緊閉;腦海中走馬燈一般晃過師父、師娘、師姐和師兄的面孔,又憶起了楊瓊的瑩瑩笑容,一時眼角便有淚水流出,眾念皆寂,只待一死。

正當此時,孫向景忽然聽見一人怒吼道:「休傷我師弟!」隨即便聽見棍棒破空之聲,血肉碎裂之響,頓時慶幸三師兄終於來救自己,卻是撿了一條性命,當即重燃生機。可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不對,那一聲怒吼卻不是三師兄的聲音。

孫向景腦海中思慮繁雜,現實里卻只是轉瞬。他只覺得之前毆打自己的首領再沒了氣息,一人竄到自己身邊,慌忙將自己從地上拉起。孫向景腦中還在混沌,鼻孔里卻被一股恐怖的酸臭氣息充滿,一時心煩欲嘔,氣血幾乎逆流。他原是長生老人最照顧的弟子,又有師娘師姐自小百般照顧,最是乾淨清爽不過,身上從不曾又任何異味。如今鼻腔之中充滿了似是幾百年不洗澡的腐臭,孫向景只覺得眼前一黑,當下就要昏死過去。

正當意識消散之際,孫向景又覺得一隻大手狠狠打在自己臉上。滑嫩細膩的臉龐被那隻生滿老繭,滿是油污的大手一打,孫向景頓時清醒了許多,勉強睜開眼睛,卻見自己躺在一個乞丐懷裡,之前那首領之人已是躺在一邊,胸腹之間橫亘一道巨大的傷口,內臟流出,已是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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