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丈夫生世會幾時 第三十章 英靈盡歸來

壽州城外,一處道觀之中。

太玄教一個多月前,舉教前來壽州,佔據了這個半荒廢的道觀,以此為基地,大肆傳揚教義,蠱惑百姓,揚言要舉兵起事,攻入開封府。

一月過去,道觀周圍方圓五里已被太玄教人和壽州信徒合力清掃一空,堆放著農人貢獻上來的各種農具,處處開爐演練,將農具上的金鐵化作鐵水,重新鑄成刀劍一類兵器。連日以來,這塊空地之上四處人聲鼎沸,火氣升騰,叮叮噹噹地敲擊聲音不絕於耳,一片熱火朝天的勢頭。

大宋限制百姓持有兵器,只允許鐮刀鋤頭之類的農具,農具所用的材料也十分一般,難以傷人。太玄教不知從哪裡找來了數十位冶煉金鐵的大師,竟生生領著眾人化去農具,一步步冶煉打磨,硬是將生鐵煉成了精鋼,一月間便打造出了成百上千把兵器。

壽州百姓有將近一半聚集此處,都是些貧苦無依的佃農窮人,間或著一些地痞流氓和投機取巧之人。眾人在太玄教的領導之下,竟也能團結一心,沒日沒夜地再次冶煉兵器。只是這兵器煉出了不少,太玄教卻沒有舉兵起事的意思,只叫人將兵器分散四面八方送出,也不知存了什麼心思。

有那個想著趁亂撈一把的流氓,實在等得心急,又受不了冶鐵的辛苦,三五成群闖進道觀之中,去向傳說中的太玄掌教尋一個說法。只是眾人只見他們進去,卻再不見他們出來,一時也是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照理來說,一個邪教的發展起事,總是要依託這些百姓才是。無論是以教義蠱惑,還是以神通威懾,終歸是將百姓當作教中一份子,無論是古時張角帶領的黃巾軍,還是前朝時太玄教起兵造反,都是先大力發展宗教,再將信徒趕上戰場,用以對抗朝廷的大軍。

太玄教這次卻是反其道而為之,不過三言兩語騙了百姓前來,便像驅使奴隸一般要他們晝夜勞作,稍有怨言就動輒打罵,領頭鬧事的更是直接人間蒸發,生死不知。太玄教中也有頭腦清醒的,曾不止一次向掌教至尊進言,說如今百姓受教中弟子武力壓制,一時半會兒還能勉強驅使;若是再這樣下去,只需兩三個月,這群老百姓自然會揭竿而起,反抗太玄教。

那太玄掌教只是點頭,說一聲知道了,便將教中長老打發下去,不再召見。

教中幾位長老連番求見進言,始終沒有結果,又見掌教手下心腹的兩位大長老連同聖女一併失蹤,一時又是十分疑惑。教中一時人心惶惶。

這一日,太玄掌教正在道觀中靜坐沉思,一臉愁容,忽聽見門外弟子稟報,說是安插在武林門派中的探子折返回來,說是有要事稟報。

太玄掌教心中一驚,連忙叫了他們進來。這幾人都是太玄教在之前幾年間辛苦栽培,費盡心思才安插進幾個門派的重要眼線,平日里只靠書信暗記傳遞消息;如今他們不顧暴露的危險前來,只怕正是有了極其重大的消息。

不多時,幾名衣著不一的弟子被帶了進來。眾人一見掌教,馬上跪地磕頭不休。掌教心裡著急,忙叫他們免了禮數,問他們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眾人中為首一人膝行向前兩步,大聲說道:「啟稟掌教至尊。我等受掌教之命,潛入各大門派卧底,此番也極力追隨,一同到了壽州。兩日之前,各大門派在城北寺廟之中密會。密會之後,各派領頭之人都下令撤離壽州城,似乎是發現了什麼。這兩日見,青城和丐幫已經撤離,原路返回,其餘門派也紛紛準備,只有少林還在堅守。」

太玄掌教眼皮一跳,急忙問道:「長生老人門下如何?」

為首那人磕頭道:「弟子無能,並不曾聽聞長生老人門人到此,也無任何消息。」

旁邊一人卻開口道:「弟子與青城一人交好,確實聽聞長生老人門下有三位弟子到了壽州。先前眾人密議之時,長生老人門下也在其中。只是聽說因著聖教挾持他們弟子一事,他三人一時不願意撤離,還在城中等候。」

太玄掌教問道:「等候什麼?」

那人回說不知。太玄掌教又一一詢問了其餘幾人,都是一樣的消息,或多或少,歸納起來,大概就是武林門派一次密會之後,覺得壽州之事太過蹊蹺,有些不妥,正在準備撤離壽州,聯絡門派,待壽州太玄教起事之後再聯合朝廷禁軍,一舉動手。長生老人門下來了三名弟子,似是尋仇而來,還在城裡打探消息。

問話結束,眼見再問不出別的消息,一旁角落裡突然竄出一道黑影,閃過眾人面前。眾人一時驚呼,個個都被割開了喉嚨,一時倒地掙扎,怒目圓睜,死死盯著太玄掌教,不多時鮮血便流了一地,眾人漸漸失去了氣息。

太玄掌教負手而立,冷冷看著眾人,低聲罵道:「一群白痴,著了人家的道還不知道。也是飯桶之流,再無用處,死有餘辜。」

那黑影又站回一旁陰暗角落,低聲說道:「也不知他們用了什麼手段,竟一次性瞞過了這麼多探子。如今只怕那些武林人士以及布下陷阱計謀,等著你們去踩。掌教大人,你又當如何是好?」

太玄掌教沉默片刻,說道:「無妨。如今兵器已經準備得差不多,無論他們玩什麼詭計,只要長生老人的弟子還在,我們的計畫就能如常進行。」說著,太玄掌教向前幾步,踏著滿地鮮血,走到窗邊,朝外看去,眼神十分複雜。

那黑影見他這般,輕聲笑道:「你是心疼那些教眾信徒么?別忘了,你女兒如今還在那位身邊,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間。別怪我們,要怪就怪你家乖女為人太傻,壞了那位的大事。如今這等責罰,是你掌教不利的罪過。」

太玄掌教聽著外面熱火朝天的聲音,輕聲說道:「我的罪責,我自會彌補。你我相知多年,如今也走到了這一步。請你照顧好我的女兒。」

那黑影一時沉默,片刻之後才說道:「你放心。」

壽州城裡,徐方旭幾人正在客棧之中,與太和真人喝茶閑聊。

孫向景對前日之事還是有著許多不解之處,當時人多嘴雜,自己不好發問,這下太和真人到訪,自然要追問道:「真人師叔,那日為何要那般告訴他們,豈不是打草驚蛇,暴露了我們的意思么?」

原來那日殿上,太和真人要孫向景對幾名姦細用藥,給他們灌輸「眾人已經發現太玄教陷阱,正準備撤離」的意念。孫向景萬分疑惑,還是照辦,卻實在參不透太和真人的想法。

太和真人喝了一口茶水,笑著說道:「向景啊,你還小。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太玄教這般布置,背後定有一位算計深刻的人物。他在布下這局的時候,應該就有了我等會識破的準備。叫你讓那些姦細傳話回去,就是營造一個我們已經破局的意思,反而更為真實。兵者,詭道也。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實之間,才有我們舉動作為的空間啊。」

孫向景還是不解,又問道:「如此一來,我們知道的事情也被他們知道。我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太玄教的掌握之下,又有什麼意思呢?」

太玄真人長嘆一口氣道:「那人既然考慮到我們會破局,就一定有我們破局的準備。如今這般,就是要逼他把後手暴露出來,我們才好放心施為。否則貿然進攻,反而落入了別人的圈套,歸根到底,還是我們輸了。」

孫向景依舊疑惑,惠博文卻在一旁說道:「真人『以迂為直』,『以患為利』,只是不知您是否考慮過,要是我們這般作為也在那人算計之中,那些姦細探子被他識破,又當如何呢?」

太和真人聞言一愣,抬頭看向惠博文。徐方旭已經向他引見過,他也知道惠博文是救了孫向景的恩人,卻不了這小孩兒思路頗為清奇,想法也十分獨特,不由開口問道:「若真如此,你看又該如何?」

惠博文被真人一問,以為自己言語唐突,冒犯了真人,一時紅了臉,低聲道:「孫子說:『患于軍者三: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是謂縻軍。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者,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則軍士疑矣。三軍既惑且疑,則諸侯之難至矣。是謂亂軍引勝。』①

如今兩方故布迷局,均以為對方深陷其中,卻不知迷局太深,反而暴露了自己所思所想。我們只要看那幾個姦細是否歸來,若真被識破,姦細必定不敢回歸門派。我們反而退無可退,一意攻進,先趁亂驅散百姓,剩餘邪教數百人,當不是我們的對手。而且對方識破計謀,依舊按兵不動,也就證實了後手所在。我們也留下後手,屆時正面戰局焦灼,就看兩方後手強弱,強者自勝。」

眾人都是聞言一愣,太和真人撫掌大小道:「好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說的很好,但不知你怎麼看如今局勢?」

惠博文更是臉紅,低頭小聲道:「從我們知道太玄教的計畫開始,太玄教在大局上就已經敗了。如今兩個邪教的牽連已經證明,各門派又保留了一部分年輕弟子,他們丟車保帥,一箭雙鵰的計畫已經失敗。如今剷除太玄教,無非是兩方傷亡多少而已,已經不能左右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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