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丈夫生世會幾時 第一十三章 何意百鍊鋼

陳風崇在山莊中修養數日,已是仗著一身玄功復原。這幾日間任憑長生老人如何動用關係,始終沒有孫向景的絲毫訊息,陳風崇也是心急難耐,忍不住辭別了師父師娘,自己也去找尋。

徐方旭更是擔憂著急,奈何他先受了重傷,後嗆了海水,此刻仍舊卧床不起,有心無力,只得請陳風崇先去杭州向清平夫人報個平安,再作找尋。

也不怪諸多勢力找不到孫向景的下落,實在是太玄教的人行事太過小心。他們一行自上岸以來,便偽裝成了商隊,沿途買進賣出,一切合宜,絲毫沒有破綻。孫向景則是被他們藏在一輛馬車之內,又塞了嘴,發不出一點動靜,只得暗自想些辦法,卻也無計可施。

數日以來,孫向景也大概知曉了這位聖女的脾氣,本能覺得她不是大惡之人,態度也就漸漸改觀。雖平日里還是不與她說話,終究不再穢語辱罵,相處時也和順了許多,不再橫生事端。

這日入夜,商隊錯過了進城的時間,只得露宿。眾人也將孫向景移出馬車,綁在營地中間的一根木樁上,給他透透風,省的悶傻了他。那聖女夜裡難眠,也過來與他說話解悶,又打發了看守之人遠去。

孫向景日里也是悶得不行,手腳都被捆著,又看不見風景,早已百無聊賴,只得尋釁喝水尿尿,為難看守之人。這般無聊之下,聖女每日與他說話的一個時辰竟成了唯一的樂趣。孫向景不喜歡這個聖女,卻架不住她與楊瓊六七分相似的相貌,平日里看看她的樣子,聽她輕言細語說話,也算是個安慰疏解。

那聖女這幾日里,早將能說之話說絕說盡,莫說是兩人素未平生,就是經年的好友,一個說,一個聽,不幾日也就沒了話題。也是聖女意志頑強,這下又尋著問孫向景道:「哎,你那天說的那個楊瓊,到底是什麼人?」

孫向景原是打定主意不理的,也不知怎麼,突然湧起了一陣傾訴的慾望。他原本活潑好動,最是話多,這幾日憋著不說話,也是十足受罪。見這聖女又問起楊瓊,言語間並無什麼惡意,自己又是對楊瓊十分想念,孫向景這才低聲說道:「她是我的妻子。」幾日不說話,孫向景的舌頭都像回生了一般,說得含含糊糊。

那聖女不意他答話,也是一驚,隨即便心花怒放,暗想自己這幾日的功夫總算有了回報,真真是鐵石心腸也能被真情融化,當下說道:「哎呀,剛才是你說話么?看你年紀輕輕,就像個小孩兒一般,卻也成了親么?」

孫向景話頭一開,再關不上,也不管尷尬,說道:「你我年齡相仿。你能勾結西夏,荼毒漢人,我就不能成親么?」

聖女又是低頭不語,也是被他話語刺傷。好半天才抬頭含淚道:「你又知道什麼。西夏的子民去年遭了天災,若是沒有外援幫助,只怕他們連秋天都熬不過去。我原不願意沾手父親的事情,最是反對不過,可是千萬條人命在哪裡放著,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觀?」

孫向景聽她說得奇怪,便說道:「那西夏人每年秋天都要侵犯大宋邊境,燒殺搶掠。你這般意思,他們的百姓就是百姓,大宋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么?果然是邪教妖女,滿口歪理邪說!」

那聖女自是委屈難受,帶著哭腔說道:「你……你怎地這般說!西夏連年犯邊不假,可都是搶些糧食牲畜。大宋邊民早有防備,自會躲藏,也不曾被傷害多少人命。何況大宋國力昌盛,邊民被劫掠後自有朝廷補償,如此一來兩全其美,可不是好事一樁?」

孫向景聽她說話十分天真,竟是比自己還傻,只知道些奇怪的道理,對實際情況卻是一無所知。當下嘿嘿笑道:「這些道理是誰教給你的?也不怕教壞了你!」

那聖女更是惱怒,起身說道:「這都是我父親說與我聽,斷不會錯的!我一番好意待你,你卻幾次惡語相向。你若再這樣說話,還不如不要說了!」

孫向景聞言臉色一肅,快速說道:「好好好,你若不知,小爺我說與你聽!那西夏首領李元昊,景佑五年背叛大宋,起兵作亂,自立為國,號稱『大夏』,其時幾番侵犯蘭州、慶州,戰火延綿,百姓倒懸!去年六月,趙禎下旨剝奪李元昊封號官爵,舉兵討伐,更是戰亂驟起。中原貧苦百姓為了支援征戰,民不聊生,我在江南師門,可算富庶,每日也只得些粟米清粥,窮苦些的地方就連野草都下了鍋去!今年三月,李元昊更是大舉入侵,趙禎如今還在與他們和談,只怕也是與虎謀皮!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你太玄教如今還要輸送錢糧兵馬給西夏,豈不是助紂為虐,要置大宋黎民百姓與水火之中么!虧你說什麼拯救西夏百姓,那西夏人,需要你去救么?」

孫向景的一番話,驚得那聖女目瞪口呆,她原本足不出戶,有關西夏種種認識都是來自父親與手下之人,卻不想與孫向景所說大相徑庭。若然孫向景所言不虛,自己此行可不就是助紂為虐,做了殘害黎民百姓的勾當么?

想到此處,聖女顫抖著聲音問道:「你所說的,都是真話?」

孫向景更是激動不已,破口大罵道:「難不成我還要騙你一個女人不成!我去年與師兄前往吐蕃,雖未經過西夏邊境,也多聽聞當地百姓苦難情況,更有吐蕃大德仁欽桑布上師與我師兄親口述說,豈會有假!你這女人,真真是頭髮長見識短,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

那聖女當即愣在一旁,眼神發直,自想著之前種種,不禁渾身顫抖,坐倒在地,捂著臉就哭出聲來:「這可如實是好……這可如何是好……我原想相幫西夏百姓,竟是被父親欺騙了不成!若是船王真給西夏人送去兵馬錢糧,大戰一起,豈不是我的罪過!」說著,竟是一下子哭成一個,不能自已。

孫向景看她這般模樣,知道是真情流露,只怕是受了旁人的蠱惑,一時也是同情不忍。又覺得自己之前的話說過了些,連忙出言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大宋和西夏的戰事已成定局,想那船王也左右不了多少。」

那聖女只是一味哭泣,也不搭理。孫向景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前幾日聖女有心與他說話,他只不理;如今也輪到他嘗嘗這般滋味。他始終是個毛頭小子,哪裡懂得哄騙小姑娘的道理,雖是有個楊瓊在前,終歸是時間還短,姑娘的心思都還未曾摸透,此刻真是沒有辦法。

孫向景從來心地善良,雖然這聖女是太玄教與船王合作的中間人,兩方商議的又是禍亂天下的大事,中間更是令徐方旭身陷險境。可經過之前一番對話,又看她如今反應,孫向景也知道這本不是聖女的原意,她不過是受了蒙蔽欺騙罷了。孫向景一時手足無措,想要上前安慰,奈何自己正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

越是著急,越是沒有辦法。孫向景只得入那聖女先前一般,不住尋些話頭與她說話,妄圖安撫寬慰。可那聖女至少有手下人稟報的些許信息,孫向景對她卻真是一無所知,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滿嘴跑火車,天南地北地扯上一番,又對大宋情勢胡亂分析一通,更令那聖女焦急自責,哭聲愈發大起來。

也是孫向景被綁縛了手腳,若他此刻能夠自由活動,只怕要先給自己一通大嘴巴子,早已忘了那聖女的種種不是,只被女孩兒的眼淚軟化了心腸。

好在那聖女雖見識少些,始終書是讀得夠的,心裡自有一份道理,不多時也就緩解了許多。眼見大宋與西夏戰事已成定數,妄自後悔也改變不得分毫,那聖女一鑽牛角尖,竟一下子站起來,粉拳緊握,銀牙暗咬,低聲說道:「既然父親這般欺騙與我,看來也是他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也罷,如今我就與他背道而馳,望能為他挽回一二,不致鑄成大錯。」

聖女聲音雖低,孫向景在一旁也聽得清楚,頓時一頭冷汗,心想果然三師兄是過來人。這女人的心思真如三月的天氣一般,說變就變,全然不可理喻。他眼見聖女振作,也不敢再提國家大事,只得撿些兒女私情與她說起,只求她再不要突然變臉,無端嚇壞了自己。

那聖女一時想通,心中頓時一片通透,再無窒礙之處。人一下了決心,那真是放下千鈞大石一般,頓時渾身輕鬆。聖女見孫向景方才一臉焦急,也知道他的好心,不由暗自發笑,又問道:「我先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那楊瓊姑娘又是何等人物,真是你的妻子么?」

孫向景不敢再惹她,連忙答道:「不錯,楊瓊是我的妻子,我與她約好,明年就娶她過門。說起來,你與她當真十分相似,難道是失散的姐妹不成?」

聖女呵呵笑道:「也是個痴情的種子,還沒過門就先叫了妻子。你說我與她相似,卻不知相似道何種程度。想來世間之人何其之多,略有些相似也是有的。」

孫向景又說道:「我看你倆可不是略微相似,卻是正如親生姐妹一般,令人難以分辨呢。」

那聖女聽他說得真實,也就低頭想想,又說道:「如此,倒也有解釋。天上的星辰千千萬,地上的凡人萬萬千。一顆星辰照耀一個凡人,在人世間留下投影化身,牽扯宿命。想來我與那楊瓊妹子便是同一顆星辰的不同投影,面貌相似。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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