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丈夫生世會幾時 第八章 太玄事糾纏

徐方旭攔他不住,原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卻不意在這裡遇見了三師兄,連忙上前。陳風崇也不曾想到在這裡遇見兩位師弟,也是十分驚喜,連忙接過孫向景手中的帖子揣進懷裡,一把將他抱住。

孫向景嘿嘿一笑,也不說話,斜眼看了徐方旭,一臉得意。徐方旭也是一頭霧水,不知他怎的認出了三師兄。

陳風崇抱著孫向景又笑又罵,直說他真是狗一般的鼻子,又捧了他的臉仔細端詳,一時失聲叫道:「向景,你成親了?!」

孫向景只是無奈,心想罷了,這事兒已經人盡皆知,名揚四海,只待過幾日就要排上曲子,上街去演了。徐方旭倒是不覺意外,畢竟三師兄見多識廣,進女人的閨房便像去自家的後院一般,這種事情哪裡瞞得住他,也就笑笑。

陳風崇得了這天大的喜訊,連忙拉著孫向景不住詢問,又問是哪家的姑娘,又問是如何得手,又問個中細節,言辭露骨粗俗,絲毫不顧及周圍眾人詭異眼光,也不管孫向景紅的發燙的臉。

徐方旭見實在不像樣,連忙上去從陳風崇手裡搶回孫向景,拉著他站在一邊,問陳風崇怎麼會跑到這海市上來。

陳風崇不住那眼打量孫向景,神情猥瑣曖昧,又說道:「這不是年前送向景那片玉葉子,我當時還得了許多其他物事,難以脫手。這海市上銀子比天還大,萬萬沒有王法,只得拿來這裡脫手,省的麻煩。」

徐方旭扶額長嘆,三師兄現在不單入室盜竊,採花姦淫,還開始偷墳掘墓,真不知道師父當年是怎麼教他的,真怕他帶壞了向景。孫向景卻是十分好奇,想著要看看陳風崇還弄出了什麼寶貝。陳風崇不住拒絕,只說死人身上的東西,又有什麼好看的,端的晦氣,不看也罷。徐方旭聽了更是無語,那死人嘴裡的東西,如今還在向景脖子上掛著呢。

陳風崇見了兩人自然歡喜,拉著他們去了不遠處一座樓船之上,說要吃喝聚聚。

這樓船在船陣的中心一帶,也是富麗堂皇,鑲金嵌玉的所在,比之陸上不差分毫。看船的小廝見陳風崇過來,連忙迎了上去,直說今年沒見陳大爺,還有些想念。陳風崇大大咧咧地走了進去,徐方旭卻是滿臉無奈,看來這三師兄是海市的熟客,竟是年年都要來的,現在終於知道,他往日里偷來的東西都流向何方了。

三人到了樓船內一處華麗雅間,自是吃喝。陳風崇直叫兩人多嘗些海上的鮮物,說是十分難得。兩人也算是海邊長大,卻不曾見過桌上種種,尋常魚蝦膏蟹不提,只是大了許多;更有那等巴掌大的蚝貝,活生生汪了海水,滑膩潔白,也是十分難得。陳風崇舀了一大碗湯給孫向景,說什麼「以形補形」、「溫養精元」之類,孫向景一看碗里,只見白生生一大根,活像那什麼東西,又是臉紅又是噁心,卻吃不下。

陳風崇忙說這東西本地不出,是幾個金毛鬼子遠遠送來賣的,最是難得;小師弟剛成好事,耗損了些精元,自然要好好補補。

徐方旭看著也是噁心害怕,哪敢叫孫向景吃,連忙岔開話題,聊起海市種種。

陳風崇嘿嘿笑道:「你還說他,當年不也是我帶你來,才……嘿嘿,如今小師弟也上來,我自然要領著他好好見識一番,也是不虛此行。」

徐方旭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時臉紅得不行。孫向景哪裡見過他這般模樣,連忙追問,陳風崇只是猥瑣發笑,不再多說,埋頭吃喝。

幾人吃喝得當,俱是十分滿足。孫向景生來不吃五葷,受不了水族腥氣,今日這頓卻是十分滿足。那新鮮生活的海味,只撈起來加水煮了,沾些醬料或者空口,都是鮮美異常,毫無腥氣,十分受用。

說話間,三人往外走去,想著好好逛逛。孫向景一路又跟陳風崇說起秀英,陳風崇也是感嘆傷懷,直說好好一個兄弟,生生被逼得這般樣子,也是自己的罪孽。孫向景連忙說秀英已經看開,如今還出落得美人一般,只要陳風崇回去看他。

陳風崇嘆氣道:「我又何嘗不想回去看他。這秀英兄弟對我關懷備至,照顧非常,我承他的情,感他的恩,待他就如待你等一般無二。縱是他有些別樣心思,始終只是心想,言行舉止也不曾過火,十分守得禮數,我自是疼他愛他,只當他年幼不懂事。誰想那日一朝說破,他竟避我不見,我又想自己輕浮過失,又知他確是動了真情,不願誤他,不若相忘。」

孫向景又是苦勸,直說如今秀英也想得通透,不再糾結,只要陳風崇也想開些。陳風崇一時沉默,眼圈都紅了些,許久才說道:「非是我想不開,我想得那是極開。我在師姐那裡,兩次受了秀英救命之恩,就是他真想與我同床共枕,行那短袖分桃之時,大恩在前,我這一身皮肉也豁得出去。只是看他情根深種,心心念念是那虛無縹緲的相知相守,自誤而不自知,我又怎能害他。我飄零之身,獨行之命,縱真受了他這一番愛意心思,他又能受得我這般日子么?」

孫向景聽了也是無話可說,也知道此事糾葛非常,紛亂如麻,自是難斷,也不再說。

幾人一時無語,只四下走了看看。

徐方旭又說起大理國之行,說已然求了師姐尋些藥材。陳風崇一聽,忙說這海市之上包羅萬象,無所不有,缺了那些藥材也可以說來聽聽,難保這裡就有。

徐方旭想想也對,就與陳風崇說了。陳風崇聞言大喜,說道:「這才叫天數使然!我先前聽聞,年初有人在運河上劫了朝廷的官船,得了不少地方進貢之物。你要的這南海珍珠、成型珊瑚之物都在賣帖之上,至於深海龍涎之物,這裡最是不缺,還是新鮮取出,正在那頭風乾。你們先尋了一處等我,我去買來就是。想來師姐採購之物,歸根到底還是出自這裡,不如省些麻煩。」

徐方旭一時驚喜,他先前也聞見一股濃厚的腥香,還以為是暗娼生意味道,噁心許久,卻不料是新鮮的龍涎,直贊難得。孫向景說要跟陳風崇同去,陳風崇只說這等交易不比尋常,人多了反而壞事,著兩人隨意逛逛,自己一會兒就回來。

徐方旭連忙取了金銀給師兄,陳風崇卻哈哈大笑道:「我孤家寡人一個,最用不著金銀之物。此番多出手了些古物,手頭還算寬裕,用不著你這些,你自己留著吧。」說完,也不管兩人,徑自朝著一處去了。

兩人又是感念三師兄的好處,又是嘆息他與秀英的糾葛,隨意前行逛著。孫向景眼尖,忽然見了前面幾人眼熟,仔細看了,連忙拉徐方旭的袖口。

徐方旭順著他看去,也是一驚。自己兩人上海市不過幾個時辰,竟是遇見兩撥熟人,也不知是因緣際會還是世界太小。面前幾人不是旁人,正是前幾日夜闖山莊的太玄教門人。

只見太玄教那幾人依舊一副書生道士打扮,身邊卻多了幾個一臉鬍子的粗壯漢子,還有一個全身包裹在斗篷里的纖瘦身形。那幾名鬍子大漢個個眼窩深陷,鷹鉤鼻子,看著竟是西夏一帶的人士。

徐方旭見了幾人,又覺得他們行蹤鬼祟,有心打探。畢竟自家師父手上有著他們苦求的《太玄經注》原本。老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又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若這夥人真在籌劃什麼對自己一門不利的事情,還是儘早了卻禍端的好。

想到此處,徐方旭就打算跟上去打探,正要讓孫向景回樓船等候,卻見他早已一提身子,搶前幾步,吊在幾人身後。徐方旭見狀無奈,心想若是此事與向景起了爭執,難免打草驚蛇,只得也跟了上去。

兩人尾隨太玄教一行,不知穿過了多少船隻,走過了多少場所,終於來到一處偏僻所在的船上。這船其貌不揚,倒是極大,看樣子像是行商的貨船。

眼太玄教一行人走進了船艙,孫向景緊趕兩步也要跟上,卻被徐方旭一把拉住,指了指門裡。孫向景仔細看去,才模糊看見兩道人影站在門後,似是把守。原本這海市之上,私闖人家的船隻領地是極為冒犯的事情,面前這艘貨船似是不必之前那些做生意的小船,不知暗藏了多少戒備。

眼看幾人走遠,孫向景也是有些心急。見徐方旭半天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他一不做二不休,探手進了錦囊,抓出小小一個藥粉紙包。徐方旭想起上次的毒蟲就後背發毛,連忙攔他。孫向景倒是信心十足,拍了拍徐方旭的手,大步走上前去。

船內果然傳來一聲:「什麼人?」孫向景聞言也不答話,自憋了一口氣,將手中粉包捏碎,朝著門裡吹去。眼見門內沒了動靜,孫向景朝徐方旭一打招呼,要他跟上。

徐方旭進去一看,只見兩人依舊好好站著,只是神情十分獃滯,也沒有什麼反應,便問孫向景。孫向景說這是曼陀羅花製成的迷藥,不會讓人呢昏倒,只是讓他們呆上一時三刻,藥效過去便會恢複正常,只是沒了這段時間的記憶。這兩人看似還在站崗守門,其實已然陷入腦海深處的幻覺之中,就像站著睡著了一般。

徐方旭也感嘆蠱葯奇妙,也不多耽擱,領著孫向景小心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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