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天網恢恢

學生休息室空無一人,裡面也是黑洞洞的。在清晨四點三十分這種時候,這裡幾乎總是這個樣子。可是,瓊迪開門時還是遲疑了一下,聽聽裡面有人沒人。

「不,」他輕聲說:「別開燈。我們談話不用這個。」

「一夜漆黑,可受夠了。」拜倫嘟噥道。

「我們讓門半開著。」

拜倫不想爭辯,他倒在緊挨身邊的椅子上。門逐漸關攏,他注視著由門縫裡射進來的光亮慢慢從長方形變成一條細線,現在一切都已過去,他不免哆嗦起來。

瓊迪把門穩住,將他那根時髦的小手杖撐在地板上那道由門縫裡射來的光亮之處。「看著這一線光亮。假如有人經過,或者門一移動,我們就會知道的。」

拜倫說:「對不起,我可不想鬼鬼祟祟。如果你不在乎,不管你要告訴我的是什麼,我都會感謝你。我知道,你救了我的命,明天,我將好好謝謝你。不過,現在我只想喝上兩口,再痛快睡一覺。」

「你的心情不難理解。」瓊迪說:「不過,看來,你大概已暫時地避免了長眠不醒,我想使這種暫時變得更久。你是否知道,我認識你父親?」

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拜倫揚起雙眉,那神態猶如掉入霧裡雲中。他說:「他可從來不曾提起他認識你。」

「他要是提起過,我倒要覺得詫異了。他並不知道我在這裡所用的名字。順便請問,最近你父親有消息嗎?」

「你問這個幹嗎?」

「因為他處境極端危險。」

「什麼?」

半明半暗中,瓊迪摸到拜倫的胳膊,把它緊緊地攥住。「注意!請把你的嗓門保持在先前那個響度上。」拜倫這才明白:他們一直是在悄聲耳語。

瓊迪接著說:「說得更明確些,你父親已經被拘留。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不,我當然不知道。誰拘留了他?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幹嗎要來攪擾我?」拜倫的太陽穴顫動著。「希伯奈特」加上差點丟掉性命,那兩件事使他無法迴避這位緊挨他坐著的不動聲色的花花公子,他的耳語雖輕卻如雷貫耳。

「可以肯定,」耳語聲接著說:「你父親乾的工作想必你也略有所知。」

「要是你認識我父親,你就應該知道,他是懷德莫斯的牧場主。這就是他的工作。」

瓊迪說:「啊。除去我正在為你冒著生命危險這一點外,你沒有理由非得信任我。不過,你能告訴我的一切我都知道。比方說,我知道你父親一直在密謀反對泰倫人。」

「沒有的事。」拜倫神情緊張地說:「今夜你幫了我的忙,但這並沒有賦予你這樣談論我父親的權利。」

「你這樣躲躲閃閃並不聰明,年輕人,你在浪費我的時間。你難道不明白,形勢已不允許你再支吾搪塞?老實告訴你,你父親已被泰倫人抓去,說不定現在已經死了。」

「我不相信你的話。」拜倫挺直上身回答。

「我的地位使我能夠知道這一切。」

「我們別再談這個了,瓊迪。我對神秘事件毫無興趣,而且,你的用意也叫我討厭,你是要……」

「說吧,要什麼?」瓊迪的聲音也有點不那麼優雅了。「告訴你這些對我有什麼好處?我要提醒你:雖然你不願相信我告訴你的消息,可我卻從中清楚地看到,可能有人要暗害你。仔細想想剛才發生的事吧,法里爾,我的話是真是假你好好判斷一下吧!」

拜倫說:「你重新再講一遍,直截了當些,我聽著。」

「那好!法里爾,儘管我把自己假裝成一個織女星來的人,我想你還是可以知道我是你星雲王國的同胞。」

「聽你口音似乎有這種可能。不過,這無關大局。」

「不,有關大局,我的朋友。我到這裡來,是因為跟你父親一樣,我也不喜歡泰倫人。他們壓迫我們的人民已經整整五十年,時間不短了。」

「我不是政治家。」

瓊迪的話音又一次發毛了。「哦,我可不是他們的特工,想來找你麻煩,我在告訴你事實真相。一年前,他們把我抓了起來,就象現在把你父親抓起來一樣。但是,我設法跑到地球上來了。我想在我準備回去之前,這裡大概還不會出事。有關我的情況,需要告訴你的就是這些。」

「我並沒問你這些。先生。」拜倫無法使自己的口氣更加緩和一些。瓊迪煞有介事的辭令引起了他的反感。

「這我知道。但是,至少必須告訴你這麼些情況。因為,我就是這樣才遇到你父親的。他和我一起工作,或者,確切地說,我和他一起工作。他認識我,不過不是以奈弗羅斯星上最顯赫的貴族的公開身份認識的。明白我的意思嗎?」

黑暗中,拜倫徒勞地點點頭說:「明白。」

「那就不必多說了。我在這裡甚至也保持著情報來源,我知道他已被監禁。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消息。假如這還不過是一種揣測的話,那麼,企圖加害於你的那種嘗試已經充分證明了它。」

「何以見得?」

「假如泰倫人抓了你父親,難道他們還能讓他兒子逍遙自在嗎?」

「你是不是想要對我說,輻射彈是泰倫人安在我房裡的?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難道你不清楚他們的處境?泰倫人統治著五十個星球,他們統治的人數是他們自己的一百倍。處於這樣的境地,單用武力是不足以維護其統治的。於是,卑鄙勾當,陰謀詭計,行兇暗殺便成了他們的拿手好戲。他們在太空中布下的羅網又大又嚴密。我確信,這羅網從五百光年之外一直延伸到地球。」

拜倫仍然沉淪在夢魘之中,遠處傳來鉛防護板搬進走廊的微弱聲響。他的房間里,計數器一定還在嗡嗡作響。

他說:「你這話不對。這個星期我就要回奈弗羅斯星去,他們會知道這一點,何必在這裡殺死我?如果他們等一等,就可以把我搞到手。」因為抓住了瓊迪的破綻,他感到寬慰,滿心相信自己的推理。

瓊迪向拜倫挪近一點,他那香氣撲鼻的呼吸拂動著拜倫太陽穴上的頭髮。「你父親德高望重。他的死亡——一旦遭到泰倫人的拘留,那麼,他就很可能被處決,你必須正視這一現實——甚至將引起泰倫人正在試圖豢養的戰戰兢兢、俯首貼耳的奴隸族的不滿。而作為懷德莫斯的新任牧場主,你可以把這種不滿情緒組織起來。而把你處決則將給他們造成加倍的危險。造就英烈並非他們的目的。不過,假如你是在遙遠的星球上死於非命,那對他們來說,就省事多了。」

「我不信你的話。」拜倫說。這句話已經成了他唯一的擋箭牌。

瓊迪站起身,扯了扯他那副薄薄的手套,說:「太過分了,法里爾。假如你不是裝得如此一無所知,你扮演的角色會更令人信服。你父親很可能為了保護你而不讓你知道現實情況,可我還是不相信你能完全不受他的信念的影響。你對泰倫人的憎惡不能不是你父親本身的一種反映,你不得不準備好與他們鬥爭。」

拜倫聳聳肩。

瓊迪說:「他甚至可能已經預見到你成年後的未來,而決計使用你。你在地球這裡比較方便。有可能讓你將接受的教育與某種使命——一種一旦敗露,泰倫人必定會殺死你的使命結合在一起。」

「這是無稽之談。」

「是嗎?那好吧。假如我現在所講的不能說服你,那麼事實以後會使你相信的。還會有暗害你的嘗試,而下一次他們會成功的。從此時此刻起,法里爾,你是必死無疑的了。」

拜倫抬起頭。「慢著!這事牽涉到你的什麼私人利益?」

「我是個愛國者。我想看到各個星雲王國重新獲得自由,有他們自己選擇的政府。」

「不,我指的是你的私人利益。我不能光聽信理想主義,因為我不會相信你的理想主義。如果我的話冒犯閣下,那我向你道歉。」拜倫執拗地沖著瓊迪劈劈啪啪開了一通火。

瓊迪重新坐下。他說:「我的土地被沒收了。在我流亡之前,那種被迫聽命於那班侏儒的日子實在不是滋味。就是從那時候起,嚮往做個泰倫人來到之前我祖父那樣的人的願望,變得比任何時候更加強烈。難道這還不足以構成需要進行一場革命的實際理由嗎?你父親將是這場革命的領袖。假如他不行,那就該由你來擔當!」

「我?我才二十三歲,而且對所有這些一無所知。你可以另找更合適的。」

「毫無疑問,我可以另外找人。但是,任何其他人都不是你父親的兒子。假如你父親遇害,你將成為懷德莫斯牧場的牧場主,而作為懷德莫斯的牧場主,即使你還只有十二歲,而且是個白痴的話,你也會對我很有用處的。我需要你跟泰倫人要幹掉你的理由是一樣的。就算我對你的迫切需要還不足使你相信,那麼,你總不會連他們迫切需要幹掉你也不相信吧。在你的房間里有一顆輻射彈。這隻能意味著有人要殺死你。那還會有誰想要殺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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