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南國紅豆 第786章 番外之兩年後

兩年後的三伏暑天,何當歸坐在甜水城紅豆山莊的葡萄藤下,一面喂兩個孩子吃奶糊,一面讀著青兒從京城寄來的信。

一頭長髮不知不覺又長到了及膝,冰涼如水,鋪灑在家常碎花長裙上,驅走了夏日的暑意。

頭頂的雲朵慢慢地爬,標示著時光的流動。天井中有十幾隻花翎雀在散步,啄米。偶爾有奶糊從碗里落下來,落在她裙邊的石階下,那些膽子大的花翎雀一步步接近,猛啄上一小口,然後驚慌地扇著翅膀跑開,樣子滑稽。

這一刻,歲月靜好,好不愜意。

她的兒子忘川,還有她的幼弟寶嵐,都在奮力地吞咽奶糊。兩個年歲相仿的小嬰孩,從早到晚都在搖籃里揪扯不休,若是分開放到了兩個搖籃里,就雙雙哭得震天響,讓她頭大不已。

所以相比之下,十歲的竹哥兒和韋哥兒就懂事多了,還會主動跑來為她捏肩膀,雖然韋哥兒捏完之後,她的後腦勺上經常多條毛毛蟲。

素手輕輕展信,信紙沙沙作響。

青兒的信裡面說,半年前皇帝的「民間皇后」一夜暴斃,皇帝傷感之餘經常下揚州緬懷。一時間運河兩岸生意興隆,買賣開張,青兒問要不要也投錢賺一筆。

皇宮裡的那一位皇后死了?

何當歸讀後並不傷感,因為上個月剛收到了蟬衣來信,報喜說她生了一對龍鳳胎,差不多的眉眼,卻是一男一女,看起來十分有趣。蟬衣透露,如今她住在揚州行宮後的一個柳葉莊裡,還換了名字叫葯三娘,這些全都是「那個人」的安排,也是蟬衣自己的懇求。

最讓蟬衣高興的是,柳葉庄離珍珠姐的府第很近,珍珠姐也有了兩個兒子,現在又懷了第三胎,很想再得個女兒,把一手做美食的絕活傳給女兒。珍珠姐又重操舊業開起了酒樓,不過外面的事都交給績姑娘打理,她自己在家奶孩子、研究配菜。

績姑娘和湯嬤嬤都不在羅家幹了,羅家大房、二房半年前就已分家,羅老太太花重金把二兒子羅川穀從牢里挖出來,還給他娶了個米商的女兒當填房。沒過多久就發現,那媳婦每每拿婆家銀子回去貼補娘家生意上的虧損,再一打聽才知,親家是個暴利商人,囤積居奇賣奇貨,不慎蝕了本才把女兒嫁進羅家。

如今的羅家財勢大減還不算,最降至谷點的是他們的名聲,羅西府的醜聞已是人盡皆知,三清堂的百年老字號也蒙羞了。好人家的女兒聽見要嫁羅家男人,都哭得尋死覓活的。

老太太一氣之下中風,媳婦苛待,趕走了她所有僕婦丫鬟,讓她自生自滅。羅川穀裝聾作啞,如今只抽煙看戲,余者皆不放在心上。

起先,湯嬤嬤夜裡悄悄回去看老太太,服侍湯藥,卻被那個厲害媳婦察覺,抓起來當賊打,虧得珍珠搬來她丈夫解救。從那之後,湯嬤嬤和績姑娘就在珍珠的酒樓幫忙,對羅家的事也難以介入了。

蟬衣只等出了月子就要去看望珍珠姐,去吃珍珠姐最拿手的韭菜盒子、炒麵筋、小奶糕和辣南瓜藤,每天想得茶不思飯不想的。

讀到此處,何當歸微微發笑,蟬衣都是當過一年皇后的人了,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貪嘴?

當然,皇上和蟬衣使的這個「金蟬脫殼」之計,何當歸非常贊同。比起在宮裡當皇后,應酬十七八個各揣著一套心思的嬪妃,在宮外面養兒育女顯然更適合單純而遲鈍的蟬衣。

就蟬衣的出身而言,她的兒子基本不可能問鼎大位。將來諸皇子長大後,嫡出不如庶出,應該會是朝野中所有人的看法。畢竟皇帝的寵愛並不等於一切,當年強勢如朱元璋尚且不能一手遮天,更不要說如今性子偏軟的朱允炆。

不受人重視卻想扭轉局面,寧王就是那種環境里出來的悲劇。

既然這樣,還不如儘早抽身出來,兒子長大後當個揚州富商也不錯。有個皇帝老子,怎麼也委屈不了。

再往下讀青兒的家書,信中還說,兩年前那兩滴珍貴地乳送到彭家後,有過「治眼經驗」的羅老太爺羅脈通被請過去,診斷之後卻搖頭說就算有地乳,也需要一雙相匹的眼睛才行,因為彭漸的兩顆眼珠都被剜走了,地乳也不是萬能的。

然後有一天,彭漸突然有了眼睛。反之,大公子彭時被聖旨軟禁在家兩個月,人突然消失了,從那之後誰也找不到他。

可他房間的枕頭上有一灘血跡,隱隱約約道出了答案。

彭夫人羅川貝抱床大哭!

讀到這裡,何當歸搖頭嘆氣,正好孟瑄從嶺南騎兵駐地回來,剛換了一件單袍,聽見小妻子嘆氣,忙飛過來問:「怎麼了,讓二小兒鬧乏了?來,喝口荔枝酒潤潤嗓子。」

何當歸蹙眉嘆道:「當初彭夫人信不過我,只收下了地乳,卻把我拒之門外,轉而去求羅脈通治她兒子。明明地乳就能治好彭漸的眼,不必換眼,大概是羅脈通貪心想扣下地乳,就宣稱換眼才能治好彭漸。最後,彭時竟舍給他弟弟一雙眼睛,如何不令人惋惜。」

「嗯,來張嘴,讓我喂你。」

何當歸喝完荔枝酒又感慨一聲:「經此一事,回想起彭時這個人也不是太自私太討厭了,畢竟也是個將才,他瞎了眼睛一個人能去哪兒呢,彭家找了一年多都找不到,彭漸還不知得自責成什麼樣呢。」

孟瑄想了想笑道:「娘子莫發愁,未央宮的眼線遍布天下,想找個人出來很容易。我讓下屬帶他來我的軍中當師爺,口誅筆伐,就可以省出我不少工夫陪你,你說可好?」

「他都看不見了,怎麼拿筆寫字?」

「這還不容易,四叔如今也在甜水城住,帶過去問問,為什麼四叔眼睛看不見還能如常寫字、賞月、賞美人。我一直挺好奇的,還沒機會問。」

「嗚啊啊啊——」

搖籃中的一隻小子張嘴大哭,孟瑄抬手,一隻酒袋瀟洒拋進搖籃里,並沉聲教育小子:「男子漢喝的是酒,流的是血,哭哭啼啼惹人笑話!」

小子果然就不哭了,好奇地撫摸酒袋,還把頭湊上去四處聞。

何當歸吃驚地問:「你瘋了,荔枝酒是果酒,那後勁兒連我都頂不起來,你喂一歲娃娃喝這個?會把孩子喝笨的,孟瑄你快鬆手!」搖籃就在幾步之外,她的腰間卻橫著一個「障礙物」。

孟瑄一臉吃驚道:「我父親也是這麼給我酒的,那時我也就這麼大!難怪我沒清兒聰明,原來是小時候喝了果酒的緣故!」

「真的假的?」

「真的喝過酒,也真的沒清兒聰明,清兒不信,試試就知道了。」

「怎麼試?」

「這樣試。」

「喂你放手啊!沒見過你這麼賴皮的。」

「我哪兒賴皮了,請娘子指教。」

「你這個、色狼!」俏臉染成粉紅色,羞惱並至,這個孟瑄,越來越沒有下限了。

「嗯~~就一下。」剛卸去甲胄的孟大將軍,此刻就枕在她胸口撒嬌,可他索要的卻不是普通的糖果,「丫鬟們全都放假去鵲橋乞巧了,這裡又沒有人,娘子何必害羞,昨天晚上你還說……哎喲,娘子你幹嘛揪我頭髮?」

「色狼,你兒子不是人?我弟弟不是人?你放手啊放手,別逼我拿藥粉灑你!」

何當歸很焦急,搖籃中兩隻小子都很安靜,該不會真的喝了那袋果酒吧?欄杆擋住了視線,正好看不到。

「嗚啊啊!」小子的哭聲和咳嗽聲一起傳來。

她企圖掙出孟瑄懷抱去哄孩子,可是孟瑄的纏功驚人,賽過八臂哪吒,她鬥了兩年還是沒贏過他一次。

孟瑄對著牆頭高喊一聲:「熠迢,把你媳婦叫過來帶孩子!」

然後熠迢從牆頭上露臉說:「公子稍等,她在山下的荔枝園。」

熠迢走後,何當歸很想掐死孟瑄,「這還叫沒人!」

孟瑄眼神亮的驚人,黑眸色澤幽暗,曲解了她的意思,「娘子是說,下次清場做得好,我們就可以在這裡……」

「別逼我給你下瀉火藥,孟瑄!」

何當歸張牙舞爪,搖籃中的另一隻受到驚嚇也開始哭,這道二重唱響了半柱香,熠迢才拎著一個農婦打扮的小女人從牆頭躍進來。

小女人頭上還沾著幾片樹葉,獻寶似的捧著一籃荔枝塞給何當歸:「三小姐嘗嘗這個,奶牛區里的荔枝林子,採摘來的荔枝還帶著點香草和奶味兒,好吃得讓人想爬樹上吃個飽!」

這小女人是當日羅府老太太院里的丫鬟石榴,天生有點呆,總是笑嘻嘻的無憂模樣,跟何當歸挺投緣的,可是後來沒有機會再見,畢竟是羅家的死契丫鬟,想帶也帶不走。所以當熠迢娶這門媳婦回來的時候,何當歸還很吃了一驚,這不是石榴嗎!

從前的主僕再相逢,很是契合,而石榴還是改不了口的喊「三小姐」,也隨她了。

「我用泉水沖洗過了,三小姐直接吃!大口吃!」

接下荔枝籃子,何當歸含笑道謝,先剝一個嘗了贊好,又剝了一個放到孟瑄嘴裡。

孟瑄吃完後還張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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