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後庭花辭 第384章 靜日香情意濃

陸江北走後,何當歸著實費了一番力氣才將段曉樓半背半拖到床上,只因她自己現在也是很虛弱的,單獨一人走路都吃力。給他蓋好被子後,她想要學著陸江北方才那樣生火做飯,弄點熱湯熱水給段曉樓吃,可她人才離了床榻,床上的段曉樓就突然發難,扣住她的一隻手腕,將她拖到床上,拘禁在他的懷中,順便還幫她掖好身後的被角。

何當歸受驚呆了一刻,然後拍打段曉樓的胸口,規勸道:「快放開我,別這樣,我還得生火給你煮粥吃呢,段曉樓?」

段曉樓閉著雙目,疲倦而沙啞的聲音發出來,弄得她額頭一陣麻麻痒痒的,只聽他悶悶地說:「煮粥的活兒誰都能做,等江北回來做,你的職責是照顧我,我怎麼要求你就得怎麼照辦。」

何當歸一下子明白了,低呼道:「原來你一直沒在睡,你早就醒了,陸大人來的時候你就醒了。那我拖你上床,你沉得像死豬,也是你故意裝出來的?」

段曉樓不置可否,只是問:「他怎麼突然變成你舅舅了?你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何當歸對陸江北這個突如其來的舅舅也非常納悶,搖頭說:「不知道啊,他說憐我孤苦無依,有親人也好似沒有,非要當我舅舅,我也聽奇怪的。他之前還要對我負責,當我丈夫呢,轉變得好快!」說完這話,她自知失言,掩口心驚,自己怎麼還沒從那種被操控心念、口中實話不斷的狀態中走出來?段曉樓這是在對她繼續逼供嗎?

段曉樓不睜眼,圈在她腰間的手卻緊了緊,暴喝一聲問:「陸江北要對你負責??他負什麼責!!他對你做了什麼?!」

何當歸揉一揉被摧殘的耳朵,解釋和補救說:「並沒做什麼,他是個極正派的人,之前用那種八荒一陽指為我療傷,又單獨與我共處一室,恐我心中有疙瘩,才說了那樣的話。現在不是已經認舅舅、變長輩了么,你還吃什麼醋,我心裡除了你還是你,我只愛你一個人。」這話順溜得都不經腦子,從她的舌邊出來,像一串啼鳴清脆的黃鸝,捂都捂不住。

何當歸驚奇地瞪眼,自己在胡說八道什麼?她在向段曉樓告白,還一副親昵的情人之間的口吻?

段曉樓也應聲睜開眼,低聲笑道:「總算聽到你的心裡話了,我以為自己這輩子等不到了呢。」他的手指撫上她的眉眼,嘆道:「雖然你的眼睛會說話,可是,這樣的情話,總要你親口說出來我才肯相信。往日里,不論你看我的眼神兒有多少情思在裡面,我還是疑心是我自己瞧花了眼。」

何當歸顧不上糾正自己的這一次「口誤」,也將手指放到段曉樓的眼皮上,掰開了細看,焦慮地說:「怎麼突然間多了這麼多血絲,曉樓哥哥,你的眼睛痛不痛?我去弄個冰帕子來給你敷眼。」

說完,她顧不上自扇嘴巴,也顧不上研究「曉樓哥哥」這四個字是怎麼撞邪似的從她口中冒出來的,極力地想扳開段曉樓的手臂,下床去取碎冰做冰帕子。怎麼扳不動?她不是用銀針封了他的運氣大穴,讓他不能動內力了嗎?怎麼他的手臂還像鐵鉗一樣牢固,明明她的力氣已經夠大的了,青兒經常贊她是「大力水手」,一聽就很威武神氣。

「啪!」她自敲一下腦殼兒,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亂糟糟的腦子,亂糟糟的她。呼……她長舒一口氣,自己到底是怎麼了,自從隱形的段曉樓進了冰窖之後,她的身體就大部分不受自己控制了,不但精神上像打了雞血一樣振奮和容易激動,嘴上也沒有把門兒的了,什麼心裡的話都往外冒……難道說,她從來「只愛」段曉樓一人,這是她的心裡話嗎?誰替她總結的。

對了,陸江北還留了上好的傷葯給段曉樓用,那瓶葯呢?她突然才想起葯的事,彷彿記得好像是隨手放袖子里了,探手去找,空空如也。她急了,又在懷裡和腰間反覆找,怎麼找都沒有,連忙雙手齊上,去推段曉樓的手臂,低叫道:「你的傷葯沒了,快放我下床!你的眼睛裡冒出許多血絲,我要幫你……」

「就在我的懷裡治,清逸。」段曉樓打斷她的話,這樣要求著,「讓我多抱你一刻是一刻,真不容易,你又回到我的懷裡來了。我知道,你還得走出去對吧,你跟別人有婚約了是吧?」他用他滿懷的梨花香將她包裹,讓她逃不開他編織的羅網。

何當歸放棄出逃,軟軟靠在段曉樓的胸膛上,這一刻,前所未有的誠實得出奇的她說:「是啊,雖然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看見你變成這樣,心中就難過的不行,可我到底跟——」孟瑄的名字被她驚險地捂回口中,變成了,「我跟『木杴』已有了婚約,更何況,我每次一瞧見他就覺得開心,心中也十分憐他敬他,想來一定能平平穩穩走完一生。」

「原來是這樣,你對那位沐公子是憐和敬,和他在一起覺得開心。」段曉樓慢慢問道,「那你對我呢?你每次看見我,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你覺得嫁給我會讓你感覺不安全?」

何當歸不安地掙動一下,請求道:「先讓我找到陸大人留的那瓶傷葯,讓我為你重新包過傷口,咱們再這樣靜靜躺著說話,行不行?」

「傷葯在我這裡。」段曉樓亮出左手給她看一眼,「你背我時從你袖子里掉出來,被我撿得的。」

何當歸回憶那一刻情景:她吃力地背著高大如松、沉重似豬的段曉樓,而「昏迷」中的他一隻手臂好巧不巧,總是搭在她的胸口上,讓她極不自在,連撥了兩次都撥不開,她念他手受了傷又練功走火入魔,就不跟他計較這些小節了。原來,他就是故意的!平時也不見他有那麼沉,三年前從樹上拉他那一回,明明就沒多沉……原來,段曉樓也有如此無賴的一面。

「快給我!」她去奪他手中傷葯,沒奪到手,於是她板著臉教育他道,「身體髮膚,不能輕易傷毀,這是最基本的孝道,此其一也。你的同袍弟兄下落不明,而陸大人為了給你送這瓶葯不止耽誤寶貴的救人時間,還被水淹成了落湯雞和鬼面,你不能辜負他的心意,此其二。最重要的是,山莊中的人不見了,陸大人一人力薄,你應該儘快養好傷,去助他一臂之力,此其三。所以說。」她又去奪那隻核桃大的小藥瓶,還是失敗,惱火地問,「你給是不給?你再這樣,我就真不管你死活了!」

段曉樓的眼中滿是血絲,終是撐不住眼皮合上雙眼,可藥瓶還是死死地握在掌心裏面,跟她談判說:「你答我三個問題,這藥瓶就給你,否則,我寧願廢掉這隻右手,也不給你的葯。」

這可真是一般怪現象,段曉樓的手中握的是他自己的治傷葯,可他卻像捏著何當歸的命一樣要挾著她。可段曉樓說的理所當然,何當歸亦是滿面焦急,二人都不覺得這樣的情形透著古怪。何當歸懇求道:「你的手筋斷了兩三根,實不能再拖下去了,救手如救火,曉樓哥哥你都已變成侯爺了,就別再耍小孩子脾氣,挾傷以自重了。」

「問題一。」段曉樓閉著雙目,充耳不聞地問,「你看見我時心裡歡喜得多一些,還是跟那個沐小子在一起更開心?假如可以重新選,你選我還是選他?」

「這是兩個問題。」何當歸指出。

「快答!」

「我……」她咬一下唇瓣,斟酌著說,「我從前跟你在一起時,心中的煩惱總是一掃而光,比任何時候都開心,可這一次見了你,又從旁人口中得知了你最近的際遇,心中替你感覺難過。先讓我給你上傷葯,行不行?」其實,她的心中現在也是歡喜無比的,只要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臉龐,她胸膛中的一顆心就撲通、撲通跳得極歡快,事實上,她的心已經很久沒這麼跳過了。

可這樣的甜蜜情話,縱然她被某一種邪異的「魔力」操縱著,讓她變得心口一致,也斷然說不出口來。所謂「君子慎其獨也」,「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欺心,神目如電」,她已經許了孟瑄就不能夠變卦,跟別的男子單獨在一起,也要假設孟瑄同時在場,只有這樣,等回揚州見了孟瑄,她才能更坦然地面對他。

「假如沒有他,你願意嫁給我嗎?」段曉樓又問。

何當歸發愣著說:「這個假如根本不成立,他如今就在家等我呢,我不能失信,最不能失信於他。」一想到孟瑄在她房中「嗷嗷待哺」的嬌氣又神氣的大爺模樣,她心裡就又急又慌,孟瑄一定等得很著急了吧,她失蹤五天了。

「那麼再假如,我一劍殺了他,清逸,你會反過來殺我,替他報仇嗎?」

何當歸瞪大眼睛,緊聲發問:「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來殺去?我找到我的良人,你就不能放手和祝福嗎?你兩年前回京時,不是已經祝福過了嗎?」

段曉樓的回答,是倏然睜開一雙眼睛,拿起藥瓶在眼前端詳一下,薄唇掀合吐出了一句,「有兩個是錯誤答案,這葯不能給你。」語罷手一揚,圓滾的藥瓶在空中划過一道白亮的弧線,「啪」地砸在堅如寒鐵的冰牆上,瓷瓶碎成無數片,粉狀的藍色葯末飄灑一地。他洋洋得意地看著呆掉的何當歸,驕傲宣佈道:「你害我的右手廢掉,我要你永遠不安心。」

扔完了藥瓶,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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