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絕色芳華 第174章 色衰指望妹妹

如今的柏煬柏看上去跟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差不多,用再嚴苛再挑剔的眼光去看他,也絕難看出他是中年男子,更不會有人將他跟大名鼎鼎的道聖聯繫在一處。

何當歸看著他,不禁生出疑問:「柏煬柏,其實你就這樣走到大街上,雖則你的聲音老成,可是不用你的口技就這樣正常講話,正常行走江湖,也不會有人懷疑你是道聖大人,你為何要成天帶著面具過日子呢?既然你視功名如糞土,何不就拋棄了道聖的身份,只當那個柏煬柏死了,你這樣活著不是很好嗎?」

柏煬柏低聲哼道:「你以為我不想晒晒太陽嗎?年輕時,這張臉的我曾殺過人,現在還被朝廷通緝著呢,這樣走出去就沒命了,再說了我只是『視皇帝如糞土』,不願入朝給他賣命,當他家的捉鬼天師。而『道聖』之名是我點點滴滴的辛勞攢起來的好名頭,為何要拋了呢?丫頭,你怎麼不拋了庶女何當歸之名,跟著廖青兒回廖府,當一個嫡女廖當歸呢?」

何當歸又驚又氣:「跟青兒回廖府?你這又是從哪兒聽來的,怎麼我的事你全都知道,你為何要整天埋伏在我周圍,你閑得無事可做了嗎?咦,你年輕時殺過人,我(上輩子)怎麼從未聽你提過?」不過再回想一下,她上輩子也從未見柏煬柏不帶面具,出過哪怕一次門,即使在他的家裡,單獨面對已知他底細的她時,他也很少露出真容,真是咄咄怪事,他的真臉不能見人嗎?又沒被毀過容。

沒了面具的柏煬柏不知何故顯得拘謹了不少,一點老滑頭老刁鑽的影子都見不著了,彷彿他天生就是如此文雅的一個人,不知為何還給人一點清流貴氣的感覺。

這些全都是上一世的何當歸從來沒注意到的事,有時候人的眼睛一盲,只執著於一個人一件事,對於周圍的一切都會失去敏感,只憑感覺去想事情,才會最終讓她一敗塗地。想當然的覺著,她對周妃有恩有德,對羅家人有情有義,他們應該很慶幸有她存在才對,可事實上回思往事的時候,很多他們對她的仇恨都是完全可以找到影子的,他們要害她都是有預兆的,只是她當時從未往那些方面想過。

比如很多次她和朱權在書房一起讀書下棋時,時不時就能遇著周妃靜靜立在門外,問對方是何時來的,總是答曰「剛到不久」,而朱權連應付著招呼一下周妃的意思都沒有,總是幾句話就將之打發走了,那時的周妃嘴裡一定是苦的吧。

還有一次王府為招待遠客而設宴,遠客獻上一朵用海寶晶石雕成的蘭花,說給王爺的美人戴著玩。那一次謝王妃未列席,朱權旁邊坐的是周妃,周妃全身著藍錦,閨名中還有個「蘭」字,所有人都覺得這蘭花朱權會賞給周妃。古嬪甚至已經說「合該周姐姐這樣的美人才配戴這花,我們是想都不敢想的」,周妃看著身側的朱權拈起蘭花,她甚至已經半垂下頭等著那朵花兒簪上她的髮髻了,可朱權卻跑下台階跑到左邊列席,將蘭花放在了他的何嬪手上,笑著說她一身紅裝與這蘭花不搭,晚上換了衣裳再戴給他看吧。

周妃當場碰掉了桌上的調羹,何當歸亦覺得周妃失了面子,整個場面實在有些難堪,又不好當眾違拗那說一不二的朱權,於是就在宴後軟語相求於他,得到批准後,她就將蘭花私下贈予周妃。於是,周妃戴上這朵價值連城的蘭花,與何當歸一起溜園子,卻引來謝王妃一派姬妾們的嘲笑,暗指周妃年老色衰,以後指望不上夫君,倒可以指望上一個乾妹妹。何當歸擔心的看著雙肩微顫的周妃,不想對方卻一改往日有來必有往的性子,連一句回敬的話都沒有,繼續喊著何當歸一起逛園子。

而且往後的日子裡,周妃每天都要在這個時分逛一回園子,昂首挺胸地戴著這一朵寶藍蘭花,彷彿想把這種恥辱銘刻入骨。

何當歸每次想起此事,都暗悔當時的自己怎會那般遲鈍,彼時周妃的心上和眼睛裡都已經住進魔鬼了吧,自己居然完全視而不見,還那般信賴著周妃,自己兩次懷孕時都大口大口的喝著周妃送來的安胎藥,胎象一直不穩也從未去懷疑過安胎藥有問題。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她認準了自己對周妃有恩,歸根結底,她自以為是的認為這世上沒有人會去謀害恩人,歸根結底,在她的邏輯里,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才是世間常理。

這三年里,她不是沒有機會去殺死二房的羅川穀等人,可是為了一部《三清針法同參》,她又無法將手中的白刃直接送進外祖父的兒子孫女的胸膛。她暗惱自己忘了昔日的血海深仇,同時又勸說著自己,善惡到頭終有報,只要他們一直那樣為惡下去,他們就等同於正在朝死亡的懸崖狂奔,自己不必弄髒手,只要靜靜看著就行,天黑路滑,惡人們會自己跳崖的。

直到親眼見證了他們下場為止,她都不想離開羅家半步,可又不願跟朱權派來的風揚再多做糾纏,風揚用提親威脅自己,不過是篤定了自己在羅家沒有話語權,也沒有擇婚權,甚至連她的母親都是沒這個絕對權力的,老太太一句話就能把自己嫁出去了。

若是依照孟瑄的辦法,假提親要她做孟府七公子的正妻,老太太肯定也不會再計較什麼遠嫁不遠嫁,回春棗找她「開光」容不容易的問題,也不會再惦記著有一個擁有皇家龍佩的少年曾為她作畫,畢竟羅府中最有潛質的羅白瓊若是能做個年少有為的七公子側妻,老太太都要捂著嘴偷笑了,何況是一個身份尷尬沒有前途的外孫女呢。簡直就是田忌賽馬中,自己家的下等馬弄來了別人家的上等馬。

老太太肯定會不假思索的應下這門親,而自己就能將朱權的禮物,包括那塊青龍玉佩,全數地退還給風揚,風揚亦將無話可說。而忙得沒空露面的朱權身邊從來都不缺少傾城麗人,看前世自己入府一兩年都不能讓朱權哪怕瞧上一眼的情況就明白了,身為朱元璋眾皇子中最俊秀最有才幹的一個,他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他的王府已被各樣色澤的珠翠裝點得滿滿當當的了。

聽說她已被孟家預定了,又正好逢上朱權左擁右抱,有美在懷,說不定他會對身側的那些美人笑一笑說,從前沒見到你們時,覺得她那樣的就算是人間絕色了,還想要把她弄回府來擺著欣賞呢,可是如今拿她跟你們一比,簡直連提鞋都不配,嫁人就嫁人了吧,我早就不稀罕她了。

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擺脫朱權帶給她的噩夢了——前提是,她還能相信孟瑄。若孟瑄還是三年前的孟瑄,他提出這樣好的辦法,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應下此事,讓孟瑄幫自己拖上個兩三年,愜意地住在羅府里打小人,斗惡鬼。

可是如今的這個孟瑄,她一點熟悉的感覺都沒有了,剛開始他誤以為她喜歡他,所以對他溫順;後來,他又在疑心她是水性楊花的女子,對所有男人都來者不拒,從段曉樓懷疑到朱權,又懷疑到一把年紀的柏煬柏,口氣里的意思彷彿她這三年什麼都沒幹,光顧著勾引所有男人了一般。最後,他又懷疑她的品行不好,明明有救人的能力卻不去救,他相信著旁人的話,覺得她對錢牡丹的救治未用盡全力,只是因為「一根琴弦」的仇怨。

她想當然的以為,經過三年前的那些相處,他對她的心性應該是非常了解才對,她救人的時候是不分敵我的,沒救就是沒救,即使毒氣攻心的是柏煬柏(柏:為什麼又是我),她打算去做的那些「逼問兇手解藥和尋訪解毒高手」的行為,也不過是略盡人事,是為了宣洩失去朋友的悲憤心情,結果還是沒有結果。

而孟瑄的言外之意卻是她全無醫德,又全無慈悲之心,在錢牡丹落水的第一刻不用輕功去救對方,真是冷血自私,這讓她深深感到,這個小師父與自己的距離已經非常遙遠,一個是花期短暫的春花,一個是命不長久的秋蟲,再也找不到相交的點。這讓她的胸臆一片冰涼,原本他和她應該是距離最近的人才對,同樣帶著前世的記憶在這世間行走,同樣有著各種才華本領卻因為年幼而要深深埋藏,低頭做人。當然他的起點比她要高很多,他是伯府嫡子,如今更是炙手可熱的正牌將軍,她卻是眾人心目中冒牌的千金小姐。

如今看來,他也早就離開了她的世界,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真遺憾,昔日同伴,今日卻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再也看不懂她了,而她對他更是如望廬山,難窺其全貌了。這樣的一個孟瑄,她還能全心全意的去相信嗎?他說的假提親會否有什麼漏洞存在?孟家和羅家都住著一群大活人,這群人日日在世間奔走,他們雙方真的不會遇上嗎?

還是孟瑄打著什麼壞主意,就是要讓這個假提親被人拆穿,然後他再出來解釋說,他早就喜歡她,向她示愛,而她身份卑賤卻提出要當正妻,還要他立刻就上門提親。他一時無法可想,又被她的美色所迷惑,就弄了一個不經過父母同意的提親,打算日後再慢慢斡旋此事。

這樣的事鬧出來,她的閨名就敗壞了,用柏煬柏的話說,她就只能嫁給他了,而且理所當然做不了他的妻。他若到時候反口不肯娶她,那她就只好背著個難聽的名聲再去做別人家的小妾。

孟瑄的心中,是這般盤算的嗎?他是在報復她三年前對他的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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