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絕色芳華 第161章 風揚最懂女人

初見他的時候,她的心中有慶幸,有忐忑,還有惴惴不安。慶幸他及時出現救了錢牡丹和鄭先生,讓她不至於在救人還是隱藏實力的兩難中徘徊,也免去了她被幾個下水的男學子糾纏的危險。當然她最慶幸的就是,他出現在她最想念和最需要他的時候。

幾天之前,蟬衣不小心弄濕朱權三年前留下的那副小姐畫像,蟬衣本想悄悄拿出去晾乾,卻與扔竹蜻蜓玩的竹哥兒撞個滿懷,當場把那畫扯作了兩半。

蟬衣眼見瞞不過,平時偶爾又會見到小姐凝望著這幅畫發獃,彷彿誰叫她都已聽不見的失魂模樣,想必對這畫是很寶貝的,於是她就捧著弄爛的畫找小姐負荊請罪。不料,小姐得知此事面上淡淡的,彷彿渾不在意似的,只是叫自己將畫軸拆下來,小姐說回頭她仿造一幅差不多的,拿去外麵店鋪里用這畫軸裝裱了,掛在牆上糊弄常常來串門的湯嬤嬤等人。

誰知這一拆就拆出問題來了,原來蟬衣發現,畫軸的當心兒里是中空的,還有一個可以擰開的暗蓋,擰開蓋子之後從裡面倒出了一封信來。蟬衣把信拿給何當歸看,何當歸只看了幾眼就一臉厭惡地丟開了。

信中的寧淵以志得意滿的口吻說,他有著一個她想像不到的高貴身份,而且假以時日,他的身份地位還不止於此。信中說他對她非常欣賞,覺得她是能配得上他的女人,只除了她的身份太低,雖然他很想娶她做正妻,但可惜她連做他的侍妾都會受旁人奚落。然後他又安慰她說,他會將此事放在心上,並為她好好籌謀一番,等找到合適的時機就給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一個高貴的身份,並娶她為正妻,讓她耐心等待,善自珍重,多吃多睡養胖一點云云。

過了一會兒,何當歸舒了半口氣,又從地上撿起那封信重看了一遍,還是有一種吞了蒼蠅一般的感覺,忍不住再次將信團皺丟開。從這字裡行間的優越感中,她彷彿能看見朱權那副高高在上的施捨嘴臉,還叫她「耐心等待」?呵呵,是覺得她看完這封信之後會迫不及待嗎?「多吃多睡養胖一點」?果然她沒有猜錯,他把她當成一隻寄養在羅府的小肥羊,養肥了就拉去屠宰。

據何當歸所知,朱權上次離開揚州不久之後,就娶了謝巧鳳為王妃,雖然迎娶的時間比上一世推遲了幾個月,但他娶的還是晉王的小姨子,一個真正的天之驕女,不需要捏造什麼身份就已經貴不可言。

這於她原本是喜訊,可是這一邊,朱權卻仍未對她死心,估計是打算勸她退而求其次,弄個側妃或者侍妾噹噹都算是她高攀他了。每年的大年節下,他總會遣了風揚來送各種珍奇寶貝給她,美其名曰「定情信物」,讓她感受一下他對她的「誠心」。呵,她何德何能得到了寧王殿下的心,她自己的心都讓一群野狼野狗給叼走吞乾淨了。沒想到少年時期的朱權於情事上如此幼稚,跟多年以後的那個獵花高手寧王相比,簡直是萬萬不及,竟然幼稚到將珍寶和感情畫上等號,難道一文不名的人就不配有感情么。

而且每一次,等風揚一番恩威並施地強迫她收下「信物」之後,風揚又會瞬間轉換成知心大哥的嘴臉,勸她要珍惜寧王的心意,要懷著感激和仰慕之情,等著寧王於百忙之中抽空來迎娶她。

風揚仰天嘆氣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作為女子,能自由活動的地方不過是一所宅院而已,就算那宅院大得像一座城,它還是一所宅院,這座宅院的主人,就是院子里所有女人的夫君——說的他彷彿比女人還了解女人,比滿天神佛還同情她們女人一樣。

風揚揮舞著一把潑墨摺扇,慷慨激昂地說,許多女子終其一生都得不到夫君的愛,比如那謝巧鳳,費盡心思換不來寧王的一眼眷顧。而她一個大宅門的夾縫中求生存的小女子,還未過門就已經讓寧王牽腸掛肚,嫁過去有多少榮寵可想而知。再加上寧王的身份地位和人品才貌,是天下女子爭相傾慕的對象,這天底下沒有他配不上的女子,也沒有他得不到的女子。如今他只是想得到她這樣一個卑微的女子,所以她應該滿懷榮幸地等待著上王府抬來的花轎,等嫁過去了,她自然一生無憂無慮,榮寵不衰——這是寧王對她的鄭重承諾,決不食言。

而今,拆出了這樣一封信,原本因風揚近一年不見人影而暗自欣慰的她,又一次如驚弓之鳥一般,甚至連離家出走的小包袱都打好了。她有全濟堂和怡紅院,有價值一萬五千兩的銀票和田契,已經趕上當年老太太嫁到羅家時帶來的嫁資之數了,若非想要親眼看見二房諸人的下場,若非想要接著羅家接近天家,給自己謀求一個不讓人低瞧了去的榮光身份,讓母親也能挺直腰桿,從道觀中走出來晒晒太陽,她原本可以早早就甩手離開,跟過去劃清了界限。

好幾次她真的真的想要甩手走了,可只要看見孫湄娘還逍遙快活地做著羅府主母,看見她手腕高超地將府中眾人收得服服帖帖的本事,看見她眼前的春風得意,能讓自己立刻聯想起在那個黑暗的水牢中,自己抬頭仰望時,看見的那一張被水井柵欄切割成幾塊的笑臉。每次看到那一幕,自己的臟腑好像就被烈酒浸泡過了一般,獲得了繼續在羅府待下去的勇氣。

對一個選擇袖手旁觀的朱權,她都絕對不能原諒,何況是親手向水牢中投放毒蛇、活活咬死了自己湉姐兒的孫湄娘母女。只要不報了這個仇,她的生命就永遠不完整,只有這兩個人得到應有之報,她才能真正意義上開始新生活,她這樣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報仇,報仇,這是正義的復仇……

可是她真的擔心,在她還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之前,那不懷好意的朱權就真的如他的信上所言,給她弄一個像樣的假身份,將她移植到王府的土壤中去。雖然那裡也住著一幫子她的故人,但她不想會她們,那會讓她想起她曾是她們中的一員,「深愛」朱權的女人之一。只要她自己過得衣食無憂,日日銀票上門,再遙想著那群女人為了爭一個朱權而打破頭、抓破臉的情景,她就已經足夠開心了,實不願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去看一個現場版的妻妾奪夫戰。

因此,自從蟬衣這一次的過錯,進而幫她發現了這封寧淵留書之後,她這幾日最想念的就是孟瑄。如今看來,就算她能指揮著柏煬柏去勸止朱權,朱權也很可能是陽奉陰違的先哄走了柏煬柏,轉頭再出其不意地對她下手,讓她陷進暗無天日的牢獄。

在何當歸見到孟瑄之前,她覺得孟瑄是現在唯一能救她,也最適合救她的人選。她甚至在想,他肯定是非常樂意救她的,畢竟每次閉上眼回憶起他的樣子,都是他莫名熟絡的友善笑容,以及他對她無私的幫助。這一點她雖然口上不說,心中卻也深深明白她學了他的心法,又讓他煉化了真氣再渡還給自己,她實在是佔了大便宜的。

至於他為何如此幫她,除了他說的真氣從他經脈中過一回,讓他也有收益的理由,她把這個「無私的幫助」理解為「同類的互助」。老天作證,在見到他之前,她真的這樣想。

等何當歸見到孟瑄之後,她覺得他離她好像遠了不少,經過兩年的軍中洗鍊,他的面部輪廓硬朗了不少,脫去了三年前曾讓她暗暗嫉妒過的脂粉美顏,如今的他再也不會被錯認成女孩子了。這樣的孟瑄,彷如一塊雨中玉璧,清透的沒有一絲瑕疵,又如一柄收於劍匣中的絕世寶劍,靜如萬古玄冰鐵,動若五嶽寶塔峰,白練所至之處所向披靡。這樣的孟瑄,他還認得她嗎?

這一個曾在萬籟俱寂的夜晚,擁著她為她傳功,在她假寐之時,低聲道出了他最深秘密的少年,時隔三年,他還是她的「同類」嗎?他還願意向她提供無私的幫助嗎?讓她名正言順地逃進孟家的避風港,等朱權死心之後再轉回羅家,繼續她的第一使命——復仇。

雖然聽起來對他也沒有太大的損失,因為孟家是朱權最不願意去啃的一塊硬骨頭,孟瑄只要演兩場戲將她從羅家帶走就好了,可是,看著那個出色得不像話的少年,他會願意讓她做他「名義上的小妾」嗎?

所以初見他的第一眼,她的胸口彷彿揣了一隻不聽話的小兔,蹬撓得她心裡慌慌的。細想起來,她沒有看到他的告別留書,沒為他送行;後來她收到他的來信,說他「受杖兩百,筋骨齊斷,臟腑盡碎,命不久矣」的信,她研究一下他的字體,發現依然蒼勁有力,就九成以上懷疑他採用了誇張的修辭,最後也終於沒有去看他。他幫了她很多次,而她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過,她還可以打著一個「同類」的名號向他求助么,在體驗過她的冷漠無情之後,他還願意援助她么。

就這樣,她在熙熙攘攘的一群人中跟他重逢,心中帶著三分欣喜,七分不安。雖然她垂著頭不去看他,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他所站的位置;雖然他從未轉頭看過她一眼,但是她彷彿感覺到他的後腦勺上生了一雙眼睛,那眼睛不帶感情地遠觀著她。

士別三日刮目相待的一對少年和少女的師徒,在人群中刻意地裝成兩個陌路人,時間越久,她就覺得越惴惴不安,心中忍不住在想,他果然是惱了她的,他大概一輩子都不肯認自己這個沒良心的徒弟了,連師父的吐血遺書都不理,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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