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絕色芳華 第158章 截肢不如自裁

「不行!」錢水仙的聲音已經不如之前那般洪亮,但還是寸步不讓地說,「鮑先生,現在我姐姐還沒死,那份情書就不是她的遺書,所以你們不能亂看,澄煦學院是書香之地,我不信你們敢當眾拆讀一位妙齡少女的情書!何當歸,你為何要逼迫我們姐妹到此境地?我們跟你有什麼仇?如果只是為了一根琴弦之仇,那你也未免太睚眥必報了!」

鮑先生和鄭先生對視一眼,然後他們雙雙問宗喬:「宗同學,那信里交代過錢牡丹的跳水原因嗎?你把那封信放哪裡了?」

宗喬一開始囁嚅地答不上來,而後苦著臉說:「其實那信我還尚未拆封,打算一有機會就退還回去的,諸位請看,上面的火漆和蠟油的雙封印都完好無損哪。」說著向兩位先生遞上了一個淡黃的信封,懇切地解釋道,「小生的父母再三囑託,在書院一定要謹心讀書,不可與女學子生出什麼糾葛,以期來年秋闈中一紅彩,所以小生就未敢拆讀錢小姐的書信,恐怕辜負了她的一片芳心,也耽誤了自己的學業。」當然了,他的這番言辭跟剛才給何當歸塞情書的舉止完全不相符,因此引來了伍毓瑩等人的冷哼,不過由於眼前的落水事件迷霧重重,讓她們暫時失去了諷刺何當歸的興緻。

鮑先生接過黃信封,正反看了好幾遍,又把信封對著夕陽照了兩回,彷彿很想把自己的一對眼珠摘下來,塞進信封裡面去瞧一回。他心道,若是道聖還在澄煦任職就好了,他有那般隔板猜物、隔紙猜字的神奇本領,而且百試百靈,若讓他不拆信封讀上一回,就不算澄煦的師長強行拆看女學生的情書了。

直到此時,在場眾位先生和學子對何當歸之言已經相信了五分,因為錢牡丹真的如她所說,沒有溺亡、身穿鳧水專用的水靠、曾填過一張寫著通識水性的表格。這樣一個水性好又準備充足的錢牡丹,為何要跟她的妹妹錢水仙做這樣一出苦肉戲?騙書院的賠償費嗎?可她們家是有名的暴發戶啊,還缺錢花么,至於讓錢大小姐詐死么。

何當歸說那封信能揭開謎底,真想看一看那樣一封「事關生死」的情書啊,可偏偏那錢水仙說得也有道理,錢牡丹傾吐愛意的書信是她的隱私,怎好讓眾人同觀。

鄭先生看向何當歸,要求道:「我們不便拆閱這封信,既然何同學你說你聽到了錢氏姐妹的對話,掌握了她們的秘密,還是由你來說明一下吧。」

何當歸微笑道:「我聽到的那番話的內容委實驚人,直讓我疑心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或者真就是我耳朵有什麼毛病呢,因此請先生恕罪,我斷不敢把那番話鸚鵡學舌的講出來。錢二小姐的指控聲猶在耳畔,指我為尋隙報復的小人,要毀壞她姐妹二人的名譽,更是令我又驚又愧,再不敢多言的。」說完垂著腦袋站到了廖青兒身邊,而後者沖眾人嘿然一笑,說:「她膽子小,剛才被錢水仙嚇到了,不好意思,我們倆就此謝幕了,你們繼續。」

鄭先生為難地看向鮑先生,目擊證人被封口,證物又涉及隱私不能拆閱,難道事情就卡在這裡了不成?而鮑先生又下意識地去看孟瑄,聽說他這兩年在北方勘破幾宗大案,奇招怪招層出不窮,頗受他父親保定伯的倚重,對這樣的溺水小案,他肯定比書院里這幫人有辦法吧。

果然,孟瑄很識時務地開口了,問那個蹲在地上診病的李郎中:「老先生,這位小姐的情況如何,有沒有生命危險?」

眾人這才想起,「嫌疑犯」錢牡丹隨時就變「死者」了,應該先把她救活再追究責任才是,於是眾人皆期待地看向李郎中。只見那李郎中時而點頭,時而搖頭,讓眾人懸了一回心,他才拈鬚作答,沉渾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場地:「這小姐是中了毒了,此毒的成分很複雜,我只能瞧出其中有川烏和室心子,所以實不相瞞,這小姐命不久矣。」就在眾人扼腕之際,經過一個大喘氣的李郎中又說,「不過,她周身置於冰水中多時,讓毒物被凝於右臂,沒有擴散;打撈上來之後,她又一直處於假死狀態,沒有被挪動過;剛才那位青衣小姐的穴位按壓,也起到了暫時阻斷毒物的作用,因此……」

眾人中有七八人不耐他在關鍵之處又停下了,齊聲問:「因此怎樣?」

李郎中抬起頭來,看向展捕快別在腰間的那把長刀,語出驚人道:「要想保命,就要用那一把刀將她的右臂齊根斬去,要想留胳膊,就留不住命!」

「啊!」幾位膽小的女學子聞言低叫,紛紛後退,躲在了男學子們後面,彷彿這裡下一刻就要上演那種大卸八塊的慘景了。

李郎中又補充道:「而且要斷臂去毒只有現在這須臾之間的機會,因為傷者已經從假死狀態脫離出來,四肢也在恢複溫度,少頃毒物蔓延,怎麼砍也不管用了,還不如直接讓她抹脖子投胎。」

眾人聞言,各種驚奇怖懼涌至心頭,不是為那地上的錢牡丹感到難過,而是對李郎中其人有了一番新的認識。沒想到這個在澄煦外開一家小醫館,十幾年來常常在鋪子外支個棚子賣藥糖的老頭兒竟然這般殘忍血腥,講起砍人胳膊竟然如此面不改色!天啊,以後再也不敢吃他家的藥糖了,路過他的醫館都要繞道走。

李郎中渾然不覺自己的言行已經流失了大批顧客,他看向鮑先生,粗聲粗氣地連聲問道:「這裡誰能拿定這個主意?要胳膊還是要命?老朽我不比當年,現在已經沒力氣操刀了,你們誰來砍這刀?」

曾經吃過他家藥糖的學子們在心底默默流淚,不比當年?沒力氣操刀了?丫的他以前是干哪一行的,殺豬的嗎?

鮑先生和鄭先生此刻如兩隻熱鍋上的螞蟻,砍還是不砍,這裡能拿主意的只有他們二人,但是他們如何能開得了這個口,又如何擔得起這個責任?唉呀,這錢牡丹真是個來事兒的,又跳河又服毒又寫遺書送給男學子,她到底要搞哪樣?還不如直接咽氣了痛快呢。

「不能砍!」一直躲在人群邊緣的錢水仙突然衝上來,厲聲叫道,「誰也不能砍我姐姐,沒了胳膊,我姐姐就不想活了!現在我替她拿定主意了,你們誰也不許砍我姐姐,要砍她先砍我!」凄厲悲壯的樣子,彷彿她正在一人單挑一群殺人狂魔。

「哼。」伍毓瑩冷聲道,「錢水仙,別說的好像咱們個個都要砍你姊妹兩個似的,這裡有兩位先生和各位公差捕快在,自然會拿出個公斷來。再說了,這一頭你攔著不讓砍,回頭你爹娘找書院來索命,說你一個十五歲的黃毛丫頭的話不作數,要書院償他們女兒一條命和一條胳膊,難不成讓兩位先生自斷手臂?」

伍毓瑩的話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不過鮑先生和鄭先生這時早已是心亂如麻,不能用自己的腦子思考了,任何人的任何話都變成了他們的腦子。如果不下令斬臂救人,以後就會讓他們自斷手臂謝罪?不要啊,他們只是兢兢業業普普通通的一個教書先生而已,沒殺過人放過火,沒跑過江湖佔過山頭,為什麼要讓他們陷入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兩人湊著頭一合計,然後鮑先生抬頭面向眾人說:「我代表我們兩個宣布一個最終意見——砍!」

等眾人的喧嘩聲淡下去後,鮑先生看向年約四十、滿身和滿臉正義凜然的展捕快,懇求道:「展捕快,咱們這裡數你做這個最在行,我和鄭先生都是見血就暈,一提就暈的那種人,為了救錢牡丹的性命,就請你揮義劍,斬毒臂,幫我們書院這個大忙吧!」

展捕快是一位刀頭舔血的真漢子,對於截肢這件事情不像書院里一群娘娘氣氣的人那樣怯懦,何況,現在是為了救人而不是殺人。只見他劍眉倒豎,滿面肅殺之氣,緩緩地抽刀,舉刀,一步一步地向地上的錢牡丹靠近,旁邊的李郎中忙不迭地讓開了位置,讓展捕快更好的施展身手。只見他越來越逼近,刀鋒處越來越亮,懂行的人都知道,那是因為刀鋒處被貫注了真氣的原因,此時,他離昏死的錢牡丹僅剩幾步之遙。

眾人屏息、掩口、捂住眼睛從指縫中看的同時,也暗暗為那個錢牡丹感到惋惜,十七歲的妙齡,嬌花兒一樣的人,只是因為一時想不開,以後就要做獨臂人了。就算留得命在,想嫁入豪門是不可能了,只好讓她爹娘養她一輩子,最多再給她招贅一個寒門子弟……終於,展捕快走到了錢牡丹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救人之事刻不容緩,看刀吧!

「且慢!」剛才捨身護姐的錢水仙又跳出來,看向李郎中,慢慢問,「是不是砍去手臂就一定能救得活呢?」見對方搖頭,她又問,「那活命的機會有多大?」

李郎中誠實道:「只有四成不到,這位小姐你請想,這一刀下去,刺啦啦——血飛得滿天都是,少了這麼多血的傷者,再加上她體內仍有一些殘留的毒物,十年八年也排不幹凈,唉,就算救活了也要當個偏癱。真歹毒的毒藥呀,配製這種毒藥的人生出的兒子一定是不帶壺把兒!」

女學子們聞言低呼,面露嫌惡之色,紛紛躲到男學子身後去。虧那李老頭還是在書院門口做生意的人,怎生說話這般粗鄙,先生們怎會將這種人叫到書院里來!

正當不少人都以為錢水仙會繼續阻攔截肢的時候,錢水仙卻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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