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辦公室陷入了靜寂,寧冉聲抬眸看著何立冬,何立冬似乎還陷入這個難以抉擇的難題里,他雙手掩面,中指和無名指不停地揉著太陽穴的位置。
什麼是信任?寧冉聲大學時期的一位《婚姻法學》老師上課曾說過一句話:「夫妻之間的信任勝於他們的家庭財富。」
但是這種特殊的財富,它可以像金錢一樣日月累積,也可能是沙漏一樣會流逝於時間,隨著歲月日益殆盡。
前者是幸福,後者是悲哀。
寧冉聲一動不動地盯著何立冬看,見他遲遲不開口回答,忍不住開口問:「何總,你倒是給個意見啊,你跟廖初秋結婚十多年,難道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么?」
「我相信她。」何立冬終於緩緩抬起頭,雙手十指交叉,西裝裡面的襯衫露出一截海藍色細紋的挺括袖口格外扎眼。
寧冉聲三次見何立冬,他的襯衫都是藍色系的。
心理學上說人的性格和喜歡的顏色是有關係的,比如喜歡藍色的男人性格一般都比較冷靜理智謹慎。
只是太過謹慎的人總是不容易相信人,所以寧冉聲真不知道何立冬口中的相信是真還是假?
「我相信她。」何立冬又重複了一遍,抬頭望向江行止,語氣比之前又堅定了一點,「秋子絕對不會殺了林林的,她性情善良溫和,她連魚都不敢殺害,她怎麼可能去殺一個人。」
寧冉聲聽何立冬說廖初秋「善良溫和」這裡時,總覺得有點諷刺,善良溫和又如何,還不是比不上年輕美貌和新鮮感?
「這個不一定,性格再溫和的人,比如因為焦躁狂發作,或者憤恨積怨已久等原因也會有殺人衝動,婚姻不幸福的女人心理這塊可能不那麼……」江行止說到這,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意思點到便可。
何立冬面容冷了下來:「江律師什麼意思?」
「打個比方而已,如果真上了法庭,上面的話很有可能就是檢控方的訴詞了。」
何立冬面色慘白,過了會開口:「秋子絕對沒有任何心理問題,我保證……」
「行,我知道了。」江行止口吻淡淡,對何立冬說,「這個案子我接了,有任何消息我都會讓助理通知何總的。」
何立冬站起來告辭,樣子總有一股說不出的疲倦。
何立冬離去後,寧冉聲有點感慨地看著秦佑生:「包小三沒有好下場啊……」
秦佑生伸手拍了下她的腦袋:「所以就包你一個啊。」
寧冉聲挽上秦佑生的手臂:「等我有錢了,換我包你啊。」
「寧小姐是還要繼續留下來參觀參觀在下的辦公室么?」坐回位子的江行止突然開口,語氣雖然跟之前一樣不咸不淡,但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嘲諷和輕視在裡頭。
寧冉聲輕抬眼皮,放下茶杯對秦佑生說:「我都還沒有看過你的辦公室呢。」
秦佑生眉眼一彎:「誰攔著你了?」
——
寧冉聲來到秦佑生的辦公室就有點肆無忌憚了,坐上他的辦公椅轉了兩圈說:「什麼時候我才能擁有這樣的辦公室啊。」說完,她又比划了一下秦佑生的辦公桌,「我的辦公桌還沒有你的一半大呢。」
「本事沒多少,心倒是挺大的。」秦佑生抱胸立在落地窗前,漂亮的眼眸蘊了笑意,微微勾唇的模樣十分姿態動人,寧冉聲扭過頭對秦佑生說,口吻里是滿滿的志向高遠:「總有一天,我也要在宇達寫字樓擁有一間自己的辦公室,誰人遇上都要稱一聲寧大狀。」
秦佑生朝寧冉聲作揖:「寧大狀,在下這廝有禮了。」
寧冉聲高舉手回禮,正要說兩句互捧的話,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寧冉聲立馬乖巧地趴在辦公桌上。
「進來吧。」秦佑生對外面的人說。
敲門進來的是賴紓結,手裡捧著一份文件,笑容得體:「師傅,這份文件是原先怡園建築糾紛的合同。」
寧冉聲手托下巴,靜觀其變。
秦佑生微微一怔,對賴紓潔說:「不好意思我忘記交代了,你現在手中的關於我的工作都先轉給阿沈吧。」
賴紓結輕點了下頭,看了眼秦佑生,又看了眼寧冉聲,不知道是親自把文件遞給秦佑生,還是直接放在他桌上,遲疑了一下,她走到秦佑生的辦公桌前把文件放在了桌面上,也就是寧冉聲的面前。
寧冉聲抬了下眸。
賴紓潔對她彎了彎嘴角,然後看著她說:「師傅,真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哦,她啊。」秦佑生忽然一笑,也看望向寧冉聲,身上那種光風霽月般氣質有著說不出的從容俊雅,「如果你還叫我師傅,她就是你師母。」
寧冉聲右手托著下巴,左手對賴紓潔招了兩下,儼如一隻招財貓:「hi,你好。」
賴紓潔:「好……」
寧冉聲最滿意秦佑生的一點,就是任何時間都會給她面子,比如現在。
賴紓潔離去之後,寧冉聲也要回萬正事務所了,從大律師辦公椅站起來時,又被秦佑生擠兌了一次:「不多感受一下再走嗎?」
寧冉聲走到秦佑生跟前搗了她一拳,然後被秦佑生按住:「這個周末我有時間,約個會如何?」
「那你怎麼不問問我有沒有時間啊。」寧冉聲反問。
「哦,應該的,那寧小姐有沒有時間呢?」秦佑生笑容溫煦如風。
寧冉聲還在想廖初秋的事:「江律師會怎麼打廖初秋官司呢?」
「剛剛行止問何立冬的話只是試探而已,真正怎麼打這個官司還要看行止相不相信廖初秋的口供。」
寧冉聲點點頭:「的確是這樣……秦老師,如果是你,你都會選擇相信自己的當事人嗎?」
「一般情況是相信的。」秦佑生望了眼窗外,站在六十六樓俯瞰可以把整個城市風光盡收眼底,但看得多了,註定不能看得真切明白。
「我在英國的接觸過這樣一起案子,一個本地男孩殺害了自己最好的兄弟被公訴,他不承認殺人事實,但是所有的證據都指控他。」
「之後呢?」
「公訴了很多次,因為證據不足當庭釋放。」秦佑生看著寧冉聲,「我就是那男孩當時的辯護人,不過事後發現人真的是男孩殺的,不僅殺了人,還分了屍。」
寧冉聲:「……」
「嚇傻了?」
「沒有。」寧冉聲不知道這是不是秦佑生轉行主接經濟案的原因,只是此時看到他溫柔親切面容下,細微可見的迷茫和困惑,心就突然疼了那麼一下。
她抓上秦佑生的手:「你是律師,又不是檢察官,如果檢控方真的舉證充足,也不會給你鑽空子的機會啊……」寧冉聲說完,就被秦佑生攬到了懷裡。
「過陣子我會親自帶你,這條路子很容易走錯走彎,我走彎的路不會讓你再走一遍。」秦佑生說完後笑了笑,「如果你真對廖初秋的事關心,我讓行止會見廖初秋和取證的時候都帶上你。」
「算了,他那麼討厭我……」寧冉聲攤了攤手。
秦佑生眼裡蘊著笑意:「這是性格關係,說起來以前我跟他一塊兒在國外念書,同樣受不了他的性格。」
——
江行止不僅性格讓人討厭,同樣球技也跟他人一樣討厭。
周末,秦佑生帶她跟江行止一塊兒打球,輪到她跟江行止打了,他發了三個球給她,她一個也沒有接住。
寧冉聲因為失了面子,扔下球拍不打了。
江行止已經跟廖初秋見了面,也簽訂了委託協議,能了解的情況基本也清楚了。
寧冉聲想從江行止那裡問出一點關於廖初秋的事情,奉承了一個星期,結果還是大失所望的,江行止一句無可奉告就把她堵了回來。
寧冉聲坐在長椅上看江行止和秦佑生打球,兩個男人一黃一白,雙方勢均力敵,把球技玩得爐火純青,正打反打花樣百出,一下子來一個反手切球,一會又正手放小球……讓她看花了眼。
最後戰局是秦佑生以贏一球小勝,寧冉聲站起來歡呼,興高采烈的模樣恨不得跳到秦佑生的身上去:「太棒了!太棒了!!!」
江行止斜睨了一眼身旁這對男女,微微扯動的嘴角出賣了他想嘲諷的心情。
秦佑生連拍她的後背:「好了好了,咱們低調點。」
寧冉聲給秦佑生遞水,江行止沒有「服務那麼周到」的女友,自顧拿了椅子上的一瓶水喝了起來。正在這時,鈴聲響起。
江行止接聽了手機,沉默著表情聽對方把話說完,頓了下開口:「這樣吧,你直接送過來給我,我在河一路的啟力俱樂部這邊,你到了再給我電話。」
「誰啊?」江行止掛上電話,秦佑生隨口問了一句。
「哦,就是那個被人硬塞過來的實習生。」江行止說到這,彎腰撿起一球,高舉球拍將球發到對面的牆上。
「啪」的一聲,球反彈到地上,然後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