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大結局

過了冬月,入夜便寒。

晚來的北風呼嘯著刮過京師城的上空,掃去舊時明月,迎來新的星光,抹去厚實的黑幕,陡留一抹劍寒光影划過之後淡淡血腥。

歷史翻到了永祿朝。皇帝寶座上的人,換成了趙樽。

一子定乾坤,一劍換江山。斗轉星移四載,便換了天地寰宇。有恨的,有罵的,有喜的,有嘆的……功過是非,且由後人評說。當下只說烽煙過後,寒鴉聲里,歷經驚濤駭浪的大晏朝,看似大局初定,有運籌帷幄的永祿帝執耳爾,但骨子裡並未真正的風平浪靜。

隱隱狼煙,並未全滅。

冬月底,趙樽接到了兩份奏摺。

第一份,與趙綿澤有關。受洪泰帝栽培二十餘載的建章帝,並非簡單的人物。南北大戰時,他暗地裡便留了一手。當初蘭子安陣投降,耿三友在泉城犯不查之罪,又三連敗於趙樽之手,由此被臣工詬病。

趙綿澤為了平息眾怒,不得不撤了他的職,招他回京。可實際上,他私心裡還是信任耿三友的。那廝回京後,便交權卸甲,辭官歸田,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淡出了眾人視線的人,卻被趙綿澤秘密派了出去。大晏幅員遼闊,領土極廣,趙樽登基,但並未佔領大晏全域疆土。除去北邊之外,西南邊也有數個軍事重鎮,屯有約摸數十萬人馬,分散各地。耿三友拿走的,便是趙綿澤的王命旗牌。

那時,晉軍逼近京師,趙綿澤不得不把身家性命押在耿三友身上。而耿三友也不負重望,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便在西南方扯起了大旗,組織起了號稱八十萬的勤王軍隊。他曾跟過趙樽南征,對西南邊的地勢及軍隊衛所極是熟悉。

只不過,他還是棋差一著。

他還沒來得及回援,趙樽便破了京師城,稱了帝。

耿三友不信趙綿澤在金川門駕崩,一面佔住金沙江一帶,往北推進。一面也在私底下尋找趙綿澤。沒有皇帝,他手上便是有王命棋牌,也師出無名,做不得體面事。不過,打著尋找建章帝,剿滅逆黨,光復京師的旗號,他倒也是得到西南邊無數趙綿澤餘黨響應,搞得風生水起。

此是一份密疏。另一份,是關於北狄的。

時令已至冬月,大抵是天涼難過冬,北狄蠢蠢欲動,在嘉峪關一帶,搶劫平民過冬財物,稍遇反抗便殺人放火。北狄幾年前曾與南晏訂有盟約,平靜了四年,如今有了這麼大的異動,很大原因與趙樽稱帝有關。眾所周知,北狄皇帝最疼愛的兒子不是太子哈薩爾,而是六子巴根。當初在通天橋,巴根偷雞不成蝕把米,被趙樽弄死了,還霸氣側漏的告之眾人「要報仇,找趙樽」,這是多大羞辱?之前北狄皇帝暫時隱忍,但余怒也未消,如今趙樽內憂外患,他大抵想乘著趙樽根基未牢,找點事。

兩件事,都是令人焦頭爛額的大事。皇帝確實不是那麼好做的。天下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一步走錯,不僅影響自身執政能力,還會影響國力與國運,甚至會遭到後世千千萬萬代的人指責與謾罵,史書上也永遠都是不光彩的一筆。

從華蓋殿出來,趙樽並沒有去長壽宮。

煩躁之事太多,他不想去見阿七。

他換上便服,領著鄭二寶偷偷出了宮。

不過說是「偷偷」,皇城的禁軍仍是知曉皇帝出了宮。且不說趙樽挺拔頎長,氣宇昂軒,雍容無雙,便是二寶公公也有極高的辨識度。這廝長得又白又胖,抖著一身肥肉,跟著趙樽小跑,一路躬著腰,一路膩歪著臉叫「主子爺」,想不被人識破都難。

這皇城裡頭的主子爺只有一個。

除了皇帝,還能有誰?鄭二寶便是典型的豬隊友。

不過,趙樽與趙綿澤為人完全不同。趙綿澤永遠隨和謙遜,看上去仁厚溫和好接近,也不會隨便處罰宮人,大家都不是很害怕他。趙樽登基後雖然也沒有殺過人,但他的名字,他的經歷便是一段血淋淋的傳奇,若無避免,誰也不願意麵對他,只要看見,就恨不得自動迴避三尺開外。所以,禁衛軍都低著頭,假裝看不見。

鄭二寶也有許久未出宮,樣子也有些歡實。他牽著馬走在前面,屁顛屁顛的,一會指著這邊的商鋪,一會指著那邊的茶樓,興奮得滿臉紅光。可趙樽騎在馬上,半個字都無。他黑眸深深,靜靜地看著恢複了生機與繁華的京師大街,面無表情,看上去整個人都很正常,其實卻沒有活氣,極不正常。

「爺,咱去哪兒哩?」鄭二寶小聲問。

「錦繡樓。」趙樽淡淡回答。

「啊」一聲,鄭二寶驚得忘記了走路,猛地回過頭來。

這廝也是倒霉催的,不偏不巧,剛好被耍帥的大鳥撞到腦袋。

「嘶」的呼痛一聲,他苦巴巴地摸著額頭看趙樽,「爺……您苦了這般久,開竅了是好事兒。可,可,可那錦繡樓的姑娘……怕不幹凈哩……再說了,若是被人瞧見,也難免會有閑言碎語。」觀察著趙樽的面色,他又嘿嘿笑道,「若不然,您老先回去等著,奴才這便去為您安排?您喜歡胖點的?瘦點的?腰細的?胸大的?還是……」

「皮癢了?!」趙樽擰眉,聽不下去了。

「哦!奴才曉得了。奴才曉得爺喜歡什麼樣的了。」恍然大悟地拍拍腦門兒,鄭二寶自以為很懂事的抿嘴笑樂著,又想當然地道:「不過主子,與咱娘娘相似的人兒,怕不好找。」看趙樽臉更黑了,他又一臉賤笑,「不過么,皇天不負苦心人,只要奴才有心,這麼大的天下,找出十個八個的,想來也不難……」

「鄭二寶!」

趙樽斜視著他,聲音仍然淡淡的。

「主子,嘿嘿,奴才在。」二寶公公小意的腆著臉,笑著湊近。

「再多說一個字,爺便割了你舌頭。」

趙樽威脅人的時候,並不會面露凶光,滿是戾氣。相反,他很平靜,語氣也很淡然。但是鄭二寶卻知道,他不喜歡說假,若是真惹惱了他,說割人的舌頭便真的會割舌頭。

「主子恕罪,恕罪。」鄭二寶輕輕扇了一巴掌自個兒的臉,欲哭無淚地扁著嘴巴,「錦繡樓就錦繡樓吧。只要您喜歡,什麼姑娘都成……」

他嘰嘰咕咕地念叨著,前頭牽著馬。

趙樽也懶得理會他,目光瞬也不瞬的看著前方。

他卻錦繡樓自然不是去找青樓的姑娘。

他要找的人,是李邈。

兩個月前,京師城破之日,李邈與錦宮都立了大功。但李邈交給他阿七手書的小冊子時,曾要求見阿七,趙樽沒有應允,她一怒之下,從此便不見了人。後來,趙樽為韓國公府平反昭雪,她也沒有過什麼動靜,更不要說前來謝恩了。不過,儘管她心裡有怨氣,趙樽卻不往心去。他始終記得,阿七曾經說過,若是有朝一日,他為皇帝,定要成全她的表姐與哈薩爾太子。

可如今契機來了,他卻尋不著李邈,只得出此下策了。

這些事,鄭二寶自然是不知道的。這大太監天天跟著趙樽,但生性單蠢,並沒有學到他的半點智慧。用元小公爺的話說,全身上下除了一個「忠」字,便沒了半分優點。但趙樽卻說,這便是他最大的優點。

這不,剛入錦繡樓,二寶公公又犯傻了。從奼紫嫣紅的姑娘們中間擠上樓,他乍一看見暖閣里坐著的幾位爺,眼珠子掉地上便再也撿不回來了。依他的智商,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這幾個人會同時在這裡候著他家爺。常混歡場的元小公爺在倒也不奇,可連陳景、陳大牛、甚至東方青玄都在,那便說不過去了。

「嘿嘿,幾位爺,都來逛窯子哩。」他笑眯眯打著招呼,那幾位原本帶笑的爺,卻怔住了。當日在重譯樓,夏初七便是這般說的。

二寶公公冷了場,不知所措,撇了撇嘴。

「難道奴才又說錯了?」

趙樽低頭看他一眼,怒其不爭,「滾出去!」

「哦哦,奴才這便滾,這便滾。」

鄭二寶抖著肥肉圓潤地滾出去了,趙樽一聲不吭地黑著臉坐在暖閣空著的那張椅子上,看陳景幾個人要起身揖禮,抬手微按,沉聲道,「在外面不必拘禮。學學三公子,從來不拿自己當外人。」

東方青玄正優雅地喝茶,聞言斜過妖冶的鳳眸,淡淡瞄他,「以前你可常把我當內人的,如今卻是生分了?」

趙樽頭痛的掃他一眼,似乎沒心情與他調侃,揉了揉額頭,掃向那幾個欲言又止的傢伙,「找我何事,說吧?」

他猜得沒錯,這幾個都是知道他「微服出巡」偷偷跟上,且故意提前到達錦繡樓的。眼看被趙樽拆穿了,他們也不覺得彆扭,只是笑笑便岔了過去。

寒暄幾句,陳大牛與陳景同時起身,朝他揖了一禮,都想要說話。可互相看看,又異口同聲,「你先說。」

果然都是姓陳的同家,那樣子看得趙樽眉頭直蹙。

「坐下吧,可是為了征討之事?」

沒錯,這兩個人都是為了領兵出戰,跑來主動請纓的,當然,追到錦繡樓來了,還有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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