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起風了!暴風雨要來!

歷時三年多的對抗,趙樽終於兵臨城下,回到京師。

一路上的風雨與坎珂,無數次的死裡逃生,還有那差一點點讓晉軍內鬨崩潰的艱難抉擇,若憑史書上簡單的幾句話,實在完全看不出來其中的險象環生。但親歷過這場戰事的人都知道,這世上並無天生的戰神,更無永遠的常勝將軍。每一戰,趙樽都沒有人們想像的輕鬆。每一次勝利,他的臉上也沒有欣喜的笑容。

「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戰爭除了鮮血,便是殘酷。

那一日,聽說晉軍兵抵京師,城中人奔走相告,哀號慟哭。

在朝廷有心的宣傳之下,晉王趙樽早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戰功彪炳,為國為民的大晏晉王了。他在京師城的老百姓眼中,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魔鬼,甚至有人傳他失了心性,會飲人血,啖人肉。想到這個魔鬼就要入城,就要佔領他們整以存活的土地,掠奪他們生存的基石,老百姓是畏懼的,恐慌的。他們早已忘了這些年來朝廷官吏是如何的中飽私囊,魚肉百姓。也忘記了他們如何舞弊欺民,橫行霸道。更忘了當年晉王的步步隱忍與退讓,以及他曾為他們的安定做出過怎樣氣壯山河的舉動。他們只知道,造反之人,就是謀逆,為上天所不受。在官府的暗是組織下,城中百姓開始組織集中,討論怎樣抵制晉軍,或者乾脆以身殉國。

沸沸揚揚的喧囂中,已沒有了平靜與理性。

被洗腦的人,是盲目的,也是可悲的。

但也從側目烘托出,一個盛世王朝的變更,終究不是那麼容易和平穩。

除了霸道的血腥佔領,似乎真的再無他途。

外間敲鑼打鼓,「嗵嗵」直響,夏初七大著肚子坐在城中一處幽靜的院子里,面前擺了個小書案,上面放著筆墨硯台,她手指輕摁著的是一個裝訂好的小本。她低著頭,挽著袖,認真地寫著什麼,時而蹙眉,時而微笑,時而托腮思考,由於耳朵聽不見,她完全置身世外,比京師任何一個人都要輕鬆。

靈璧之戰後,她在揚州見到了李邈。

表姐妹二人相見,唏噓一番世事的無常,她便隨了李邈入京。

這個院子,是錦宮的地盤,也是李邈早年置下的私產。

不得不說,血源關係是世人聯繫最為緊密的一種關係。當一個人沒有愛情,沒有金錢,一無所有的時候,也只有親情才會始終如一地留在身邊。李邈是她的親人,助她,護她,都是心甘情願的。可看她懷著身孕大著肚子還在東奔西跑,李邈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然而,她不是沒有規勸過,可夏初七一意孤行,非得冒著烽煙回到京師,她勸也是勸不住的。李邈是一個死心眼的人,夏初七也是個死心眼兒。默默潛回京師,她沒有通知任何人,包括陳大牛、趙如娜、晏二鬼、趙梓月、傻子、梅子還有她的大哥夏常。這些故舊,她都沒有打擾,他們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有好長一段時間,她幾乎就待在這所院子里養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從他們口中探聽晉軍的消息,彷彿又回到了懷著寶音躲在魏國公府待產的日子。

只不過,這回,沒有人為他挖地道。

那個曾經費盡心思挖地道的男人,也不知他們孩兒的存在。

想到這些,她唇角一撩,露出個微笑,又低頭寫了起來。

楊雪舞合上院門,匆匆走近,蹙眉瞥她一眼,敲了敲案幾。

「楚七……」

夏初七發現她的手,抬頭笑著,艱難地挪了下臃腫的身子。

「怎麼了?挨我表姐罵了?臉色這麼難看。」

楊雪舞見她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不由暗嘆一聲,「據說晉軍馬上就要進城了,應天府衙的人,在街口上貼了安民告示,我過去瞅了一眼,告示上說得那叫一個聲淚俱下……我看城裡的人情緒都有些激動。他們恨晉王,咬牙切齒地喊著說著,要與朝廷共存亡。」

安民告示?夏初七冷笑,朝廷慣用的把戲罷了。

她問,「晉軍已經攻城了嗎?」

楊雪舞搖頭,「好像沒有。先前我聽人說,晉王大軍駐在城外十里,他自己就帶了五千鐵蹄闖到了金川門前,乖乖,真是霸氣死了……我要是嫁了這般英武的男子,才不會跑路呢,便是與他做妾也是甘願的。」

夏初七心裡一沉。

觀念的差距便是長長的鴻溝,她沒法糾正別人,只自嘲一笑。

「德性!說正事。」

楊雪舞看她面色不愉,吐了吐舌頭,又正色道,「晉軍還沒有攻城,城門外他們的經歷官在喊話,說是讓城中百姓勿亂,好好待在家裡不要出門,晉軍不會傷害無辜百姓什麼的……不過我看那樣子,晉王估計要與皇帝談一下。」

談?他們兩個能談什麼?

夏初七的腦子裡,不由就想到了柔儀殿的貢妃還有梓月等人。

心裡一凜,她轉了話鋒,問,「我表姐呢?」

楊雪舞蹙眉,「天不亮就出去了,這會子還沒有回來。外頭鬧雜得緊,街面上全是當兵的走來走去,城門口的火炮和投石機都快要堵滿了,我這心裡頭怦怦直跳,不太安生。楚七,我們要不要避一避?」

「避什麼?」夏初七歪了歪頭,慢條斯理地問她。

楊雪舞撇撇嘴巴,不太放心地看看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你這好日子眼看也快到了,我是在想,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離京師稍稍遠點?要不然,等京師淪陷了,你又要生了,可怎麼辦?」

輕呵一聲,夏初七莞爾,「第一,這不叫淪陷,應當叫……光復?第二,趙十九做事你要放心,如今的京師城肯定已是圍成了孤島。我們要走,也走不出去了。第三……」拖著長長的嗓子,她在案上的果盤裡挑挑揀揀,然後笑眯眯往嘴裡塞了一顆葡萄,「便是晉軍來了,未必還敢動他家姑奶奶么?」

楊雪舞一愣,還沒說完,剛入門的李邈卻「噗」一聲,笑了出來。

「就你不害臊,你是誰家的姑奶奶?」

夏初七的腦子裡條件反射的浮現起那人一身戰甲騎著戰馬腰佩戰刀的樣子,笑容淺淺。

「就他唄,他家的姑奶奶。」

「好好好,晉王爺家的小姑奶奶。」李邈臉上堆滿了笑容,走近她身側,瞄一眼院門,輕輕揉著她的肩膀,似是想要說話,又怕她看不見,不得已轉過來低頭看她,「今兒我見到了三公子,聽說你日子近了,他便跟我過來了,你出去見一見?」

夏初七嘴角抽搐一下,瞥她一眼。

「他來有什麼用?還能替我生孩子呀?」

李邈輕輕笑著,使勁擰了擰她的肩膀,「小蹄子,嘴壞。」

自打與哈薩爾的感情升溫,李邈這性子簡直大變,以前從來不笑的一張青水臉,如今是動不動就陽光燦爛,如沐三月春風,看得夏初七搖搖頭,感慨不已,「果然女生外向,古人誠不欺我也。想當初我怎麼逗你對你好,你都沒半分感動,某些人吧,給你帶點吃的,小恩小惠就把你給樂得……」

李邈的臉兒微紅,甜蜜一笑。

「行了,別貧了。出去吧,免得人三公子久等,到底他也是關心你。」

「我看呀,不必出去了!某些人臉皮厚著呢。」

夏初七斜著眼,輕瞄著李邈背後的院門,似笑非笑。

外面山河染血,但秋季的夕陽照在黃葉飄飄的院子里,卻顯得格外幽靜。院門口的東方青玄,一襲白袍,玉帶飄飄,高貴的料子,細緻的針腳,看上去精緻美好卻無半分胭粉之氣。夏初七認識他時,他總是穿一身紅衣,妖嬈絕艷,如今換上白袍,同樣風姿俊朗。秋風瑟瑟吹過,揚起袍角,看上去悠然閑適,添有幾分仙氣。

「聽見有人要讓本公子幫著生孩子,這便不請自入了,大當家的勿怪。」東方青玄在夏初七的數月調理後,面上添了紅潤,神色也康健了許多,雲淡風輕的笑容上,嫵媚妖冶,風情萬種,任是誰也無法責怪。李邈這幾個月與他熟了,笑了笑,表示不介意,含笑請他入座。

可他沒有坐,徑直走到夏初七案前,低頭一笑,「在寫什麼?」

夏初七合上手裡的冊子,狀似不經意,卻是不想讓他觀看。

隨即,她又岔開話題,「原本我就要找你的,沒想到你不請自來了。坐吧,我給你把把脈,看病情可有好轉。這葯吃了有小兩月了,得調整一下方子。若不然,等我生了,估計得有些日子不方便。」

她笑著,說得隨意,東方青玄的眉頭卻耷拉了下來。

「不夠朋友啊?什麼東西,藏藏掖掖。」他瞥一眼她手上冊子,冷哼著,坐下來,把手伸了出去。

夏初七但笑不語,只為他切脈。

從靈璧到京師,東方青玄這廝便始終陰雲不散。而且作為「朋友」,夏初七還不好意思趕他,畢竟他幫忙的事兒也挺多,更何況,她還答應過要為他保命治病。東方青玄似乎也樂得如此,索性就賴上她了,與她住得不遠,偶爾見上一面。她要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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