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情切切,戰千里!

馬車飛馳而過,泗縣的夜間,偶爾幾盞燈火,忽明,忽暗。

從碼頭離開,車內的氣氛便一直壓抑而低沉。夏初七昏乎乎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在向命運低頭,也可以稱之為「認命」,但偏生又沒有達到完全認命的程度。若不然,她也不會故意激將趙樽奮進,還與他許下數月之約。

到底還是放不下啊!她自嘲。

數月後,她若還能存活於世,便抱著孩兒去找他。

若是她不幸應了讖言,當真逃不開悖世的命運,不存在於這個世間了,就這般與他別離,結局便是最好。那樣沒有了她,他也不會那麼痛苦。

夜風徐徐從車窗拂入,帶著夏季特有的悶熱,可夏初七身上卻冷氣瀰漫。就在先前強打精神與趙樽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她身上的溫度便被抽了去。失去至愛的疼痛,她並不比趙樽少……甚至在這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孤獨世間,她能夠感受到的情緒,比他更多。

馬車微微晃動,思緒浮浮沉沉間,她並不知道趙樽在背後驚天動地的吶喊,更不知道他從馬上摔落的瞬間,在空中划過了的弧度有多麼的孤寂,不會知道大鳥揚起前蹄哀傷的悲鳴著,四腳軟倒匍匐在地,拿馬嘴在拱著它的主子,更看不見趙樽的衣裳在堅硬的青磚上擦破後,汩汩流出的鮮血……

「阿楚……」

東方青玄看著她偏向簾外的臉,輕喚。

看她沒動靜,他頓了頓,嘆息著,伸手把她的肩膀扳了過來。

一個布綢鋪的檐下掛著燈籠,燈火剎那划過她的臉。

東方青玄這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卻默默無聲。

心裡一窒,他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遞上絹巾。

「你從來不哭的,這是怎了?我記得他『死』在陰山,你也沒哭。」

人在傷的時候,就怕安慰。夏初七強壓的情緒在他柔和的安撫下,如同被巨石落在心湖,撐了許久的冷靜終於被徹底打破。一顆顆淚水終於大滴大滴從眼角滑下,滾豆子似的,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哀傷、疼痛鑽心,她不停抽泣。

「東方青玄,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他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沒有回答。她沒有看見他的表情,自顧自哭著,狂飆眼淚。他看她許久,終是一嘆,顫抖著手摟了摟她,然後在昏暗光線中,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我終於知道,老天讓我輸給趙樽,並非是慢待了我。」

夏初七吸著鼻子,看著他妖冶美好的唇,搖頭,不知是表示沒看清,還是表示不懂。

「阿楚……」看著她的淚水,東方青玄並不好受,一顆心抽搐著,仿若被人劃破,再灑上鹽巴攪拌,慢慢風乾,如今反覆,痛得麻木後,他的情緒倒也淡然了,語氣甚至帶了笑意,「我不得不承認,他對你,比我對你更好。我也不得不承認,我比他自私。阿楚,我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殘忍,無情,冷漠,心狠手辣,活該孤獨到老?」

看他如此努力的自黑,如此動情的表白,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運氣永遠差上那麼一點,馬車在行進中,光線剛好陷入一片灰暗,夏初七吸著鼻子,完全沒有看清他的話,不由問了一句。

「你說什麼了?」

話過了時間,便失了效。

東方青玄莞爾笑笑,「我說你別哭了,哭著丑。」

哭這個字夏初七看明白了。她咧了咧嘴,抹一把臉上的液體,跟著苦笑。

「我沒有哭,我只是太高興了。」

東方青玄一愣,微微笑道,「是,你沒有哭,只是下雨了。」

夏初七每次哭過,腦子便會昏沉漲痛,她揉了揉,又把手放在了腹部,輕輕撫摸著,頭也跟著低下去,看著隆起的那處,想著她與趙十九的孩兒,臉上不免又添上一抹光彩。

「沒錯,我為什麼要哭呢?不論如何,還沒有到最後的時刻,我不會放棄,我的孩子也不會放棄。趙十九他……更不會放棄。」她詭異的笑著側眸,「東方青玄,在我心底,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兒。」

東方青玄看著她光彩照人的側顏,那離開了還能幸福的甜笑,心底的情緒不知是酸是苦,一股股從心尖處往外蔓延。他問,「你為什麼不讓他知道你懷上了孩兒?」

夏初七在經過短暫的哭泣與失魂落魄後,已經收拾好了情緒。

沒有趙十九在身邊的時候,她很少會讓自己失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沖東方青玄笑了笑,正襟危坐,拂了拂衣擺。

「這個事……這是我跟他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道常那些話,都是天機,不可泄露。一旦泄露出去,萬一遭了噩運該怎麼辦?可她似笑非笑地說出的借口,落入東方青玄的耳朵里,卻如同尖利的刀子,活生生割破了他的血管,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渾身的血液在冰冷的亂躥。

可他也懂得,她與趙樽之間的情感,堅固得水都潑不進的。

因了對趙樽的這份情,她可以懷著六個多月的身子,不遠千里從北平輾轉趕到靈璧,不顧自家性命去踩點、偵察、謀劃,調動錦宮人馬,不僅劫去南軍的糧草,給了南軍打頭一擊,她還事先央求他差人告訴趙樽,故意把他引到碼頭來,裝著並不知情的樣子,把糧草給了他。並且,借用這個機會警醒趙樽,也給了絕望之下的趙樽一個足夠支撐的力量。

這天晚上,夏初七睡得很早。

把她安頓好了,東方青玄並沒有馬上去睡,而是去了靈璧的別院。

夜色下的院中只有一盞燈籠,鬼火似的發出蒼白的光芒。侍衛默默的守在院子周圍,院子裡面靜悄悄的,只有東方阿木爾獨自一人等在那裡,飄飛的長髮,舞動的裙裾,曼妙的身姿,像一個孤月下的仙子。

「哥哥,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好久。」

東方青玄並不意外她會在這裡。

可是在院門口站了許久,他都沒有動彈,只問,「為什麼要那樣做?」

阿木爾輕輕側頭,看著他臉上陰冷的沉鬱,莞爾一笑,「你是懂我的不是嗎?」

原本東方青玄派去通知趙樽的另有其人,是她偷偷穿了東方青玄的衣裳,扮成他的樣子,隨了那兩名侍衛一道去晉軍營地的。事先她沒有知會過東方青玄,她了解她哥的脾氣,這才急著解釋。可說完了,他依舊寒著臉,似是不肯原諒,她終於一嘆,慢吞吞地走向他。

「我們兄妹是一樣的人,我的心事如何,你是知道的。從小,我們失去太多,得到卻太少。從陰山逃出來那幾年,沒有身份,沒有親人,沒有銀子,受盡冷遇,顛沛流離在異國他鄉,連南晏人的話都聽不懂,也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哥哥,你還記得嗎?那時你告訴過我的,總有一天,你會強大到無人能敵,但凡是我想要的東西,你便是去搶,去奪,也要給我。」

拖動著疲乏的步子,她離東方青玄近了。

「在那些個摸黑逃亡的黑夜裡,我便是靠著這樣的信念才有勇氣支撐著跟你逃到京師的。可是哥哥,你變了,從那個夏楚再次回到京師,我發現你就變了,變得不再是你。哥,你告訴我,我那個為了妹妹,不擇手段的哥哥到底哪裡去了?」

東方青玄默默佇立,沒有聲音。

兄妹兩個靜靜的互望著,同樣的楚楚風姿,在月下美若名畫。

好一會兒,還是阿木爾開口,「是,我是扮成你的樣子去了晉營,我是試圖挑撥他與夏楚的關係,我確實告訴了他那個女人懷上了你的孩子。可你也看見了,他不相信,我說什麼他都不信,他只信她。但這又有什麼用呢?夏楚那個女人多狠心?對你狠心,對他更狠心。他都摔下馬來了,他渾身都是鮮血,她也沒有回頭看一眼。就這樣的女人,值得你們當寶嗎?」

諷刺地搖了搖頭,她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

「我不懂,她如何下得了狠心。」

說到此,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呵呵笑了起來。

「這世間之事,真是可笑。我視若珍寶的男人,在她眼裡竟如此不堪,哈哈,她憑什麼,憑什麼?」

「阿木爾。」東方青玄沒有責怪,沒有解釋,只是緩緩走近扼住她的肩膀,讓她面對著自己,面上沉沉的猶豫了許久,方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淡淡道,「我不會再容許你任性了。你要麼跟著我,要麼我便讓拉古拉送你去兀良汗。你不要再去打擾他。」

阿木爾先前在碼頭時,看著趙樽摔倒了,她想去扶他,結果卻被他狠狠轟走,那鬱氣如今還在心裡,始終不散,如今又聽了東方青玄這番話,更是像打翻了五味瓶,怒火噌噌往上冒,柳眉一豎,彷彿一頭受傷的小獸,沖他低吼起來。

「我不。阿木古郎,我已經長大了,我不需要你來管我。」

「不要我管你?」東方青玄冷笑著,上前一步,逼視著她的眼,「我若是不管你,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出現在靈璧?我若是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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