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計出初七

夏初七簡單的吃過飯,又睡了一覺。大抵是心裡有了計較,這一覺她睡得極好,不再像懷孕前期那般每天晚上都被亂七八糟的噩夢纏繞,身心疲乏。一覺睡得輕鬆了,她被楊雪舞喊醒時,打個呵欠,起身穿戴整齊,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白日是大晴天,夜間月朗星繁,蟲鳴嘰嘰。

鄉村的夜晚很安靜,夏初七在楊雪舞扶攜下乘馬車往汴河而去。

靈璧縣隸屬鳳陽府,南臨淮水,北倚中原,是沿海與內陸的結合部,北上南下的「咽喉地」,離京師距離不遠,不僅是兵事重鎮,也是糧運的黃金口岸。

夏初七清楚,如今晉軍與南軍在靈璧對峙,吃虧在後勤。

不管是冷兵器時代的戰爭,還是後現代的熱武器戰爭,後勤保障力度都是一支軍隊決勝的關鍵,當然,在時下猶為重要。南軍要從京師運糧過來很容易。可晉軍千里跋涉而來,輜重部隊馱著大批糧草行軍極為不便,也容易被南軍截斷糧路。所以,在靈璧每多耗一日,危險也就多一日。

就糧運交通運輸而言,靈璧水路優於陸路。

那麼南軍從京師運糧過來,必經汴河。

夜深人靜時,汴河上靜悄悄的,夏初七黯然站在河岸,觀察著地勢,看著河心的燈火,久久不語。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河風吹來,她激靈靈打個顫。

楊雪舞瞅著她明明滅滅的表情,有點發慎,「楚七,你冷嗎?」

「不冷。」夏初七朝她一笑。搓了搓被夜風吹得有點涼意的手臂,她望著皎月下的河面,不輕不重地笑道,「既然要拒絕溫暖,就不能怕冷。」

楊雪舞覺得她說得深奧,眼珠子一滑,「楚七,啥意思?」

夏初七笑笑,「意思是,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沒有可以取暖的懷抱,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還怕什麼冷啊?」

「……還是不懂。」楊雪舞常年跟著李邈一起,哪知男女情事?

想了想,她把隨身帶來的薄披風搭在了夏初七身上。

「楚七,你可有想到什麼法子?」

輕「嗯」一聲,夏初七點點頭,捋了捋被夜風吹亂的發,眉頭舒展,瞥向她,一笑:「這世上有難得到我的事兒么?」說罷她想想,又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低道,「除了趙十九之外。」

楊雪舞果然只聽見第一句,她興奮地問,「快說,什麼法子?」

夏初七朝她眨眼,「暫時保密,如今你且去幫我做一件事。聯絡一些錦宮在宿州或鳳陽的兄弟,再找些遊俠散勇,便說有一樁大買賣要做。這一回,我要讓表姐賺筆大的。」

靈璧之戰的傳聞越來越多,老百姓說起來都不免有些恐慌,但大抵還是對南軍剿滅「叛黨」很有信心。就外間知道的消息,如今南軍陸續到達靈璧的兵馬已是晉軍的三倍以上,兵強馬壯的,哪怕是再不會打仗的軍事將領,都不容易吃敗仗了吧?

楊雪舞是信任夏初七的,但總覺得她到底是女流之輩,怎麼也想不明白她怎麼能以一人之力領著錦宮的「雜牌軍」與南軍抗衡。可是,整整一天過去了,夏初七卻不急不躁,次日晌午過後,她更是細細化了妝,領著楊雪舞在氣氛壓抑的靈璧縣城裡到處悠轉。

「娘子,我們要去哪?」楊雪舞走得累了,扯扯她的胳膊,擔憂不已。

夏初七側眸看她,輕輕一笑,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來,卻不回答,直到又走過一排綢緞鋪和麵店,她方才努了努嘴,看著前方不遠處關著門的店輔,「諾,就這兒。」

「啊,閑印雕刻,裱褙名畫?這……做什麼?」

夏初七但笑不語,楊雪舞苦著臉,懵了,「楚七,人家關門了,沒開張。」

廢話!戰火都燒到家門口了,這個時候還在開張才奇怪呢?

夏初七側眸,笑吟吟看她,「去,敲開門。有錢能使鬼推磨。」

楊雪舞連續敲了三遍,店裡才有人來開門。店家是一個中年美髯公,留著長長的鬍子,看上去極有學識風度。大抵是看夏初七二人衣裳乾淨整潔,說話斯文有理,他探頭往外看了了,客氣地把他們迎了進去,嘴裡不停絮叨,這仗打得生意都沒法做了,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風云云。

夏初七坐下來,似笑非笑地等他說完,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

「這不,生意來了。」

盛世古董,亂世黃金,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美髯公看見黃金比看見親娘還親,雙目一亮,擼著鬍子淡笑著,「不知小娘子要刻什麼印,要裱什麼畫兒?」

夏初七笑著搖頭,「我只要印,不裱畫。」

美髯公伸長脖子聽著,臉上滿是欣喜。可當他聽她說到竟然要刻輜重的堪合章以及南軍的官印,嚇得臉都青了。那表情像是見了鬼,若不是看在黃金的份上,指定得把她倆轟出去不可。

「小娘子另找他人吧,這種掉腦袋的事,老夫可不敢做。」

夏初七微微一怔。

這辦假證刻假章的事,千百年來都有人干,但敢隨便刻官印的人,確實不多。尤其是戰爭時期,除非不要腦袋了,要不然,一錠黃金在面前誰會不要?她笑了笑,再三講明不會連累他,那美髯公仍是搖頭,面色蒼白,對她的話避如瘟疫。說到最後,他語氣已有不耐,似是分分鐘想攆走她們。

夏初七心裡一嘆,若非必要,她不想做壞人。

可如今看來是由不得她了?對付給錢都不要的人,她該怎麼辦?她非得把錢塞給他。

慢慢起身,她正準備耍無賴逼他就範,那美髯公背後的門帘里,突然款款出來一個半老徐娘,不到四十的年齡,看上去像是他的夫人。她瞄了夏初七一眼,似有畏懼,然後白著臉對那美髯公耳語了幾句。

美髯公面色一變,再轉頭看夏初七時,苦著臉差點掉淚。

「小娘子,老夫這便為你做……這便為你做。」

出了什麼妖蛾子?夏初七默了一瞬,再次坐來,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卻也不問,不耽擱他的工夫。那美髯公有些緊張,但刻印的速度卻很快,不到一個時辰,一個輜重堪合印,兩個南軍官印帶印綬,以及糧草交接的文書章印,便新鮮出爐了。

夏初七拿起仔細瞧了瞧,與記憶中的對比下,滿意的點點頭,留下黃金出了門。

她沒有徑直去停在城門的馬車,也沒有往回來時的路,而是繞著那店鋪子的巷子,轉到了後面。果然那裡停了一輛馬車。熟悉的車帷,還有熟悉的車夫。

如風看見她走過來,愣了一下,支吾,「七,七小姐。」

夏初七笑看著他,「替我謝謝三公子。還有,你們怎麼著那店家了?」

如風微微垂眸,「綁了他家孫子,已經放回去了。」

輕「哦」一聲,夏初七笑著點點頭。對於曾經的錦衣衛來說,東方青玄與如風做這種事兒幾乎毫不壓力。換了往日,她或許會與東方青玄說幾句,但想到阿木爾與他在一起,她便沒了興緻,調頭便要走。

可沒想到,剛一轉頭,面前就站著一個人。

像是剛剛從背後走過來的,東方青玄面色嬌美,情緒不若往常,蒼白中略有憔悴。

夏初七頓步,望住他,「感謝的話,我讓如風帶了,便不說了。」

東方青玄徐徐走近,「我不是為了讓你感謝來的,是有請求。」

有一種人,臉如芙蓉,眼若秋水,一雙眼睛就像是會說話,尤其說「請求」的時候,總是讓人無法拒絕。夏初七坐上了東方青玄的馬車,不多一會兒,便到了一處寬敞別緻的小院,綠柳扶疏,花木掩映,環境格外清幽。

他只住了兩天客棧,就有這麼好的房子了?老實說,她有些佩服東方青玄,不管走到哪個地方,都不會委屈了自己,可以把生活安排得很好,享樂生活。

坐下來,她四處看看,「你妹妹不在?」

東方青玄眉頭微蹙,沒有正面回答,「你想看見她?」

「哦,明白了。」因為他不想她們撞見,才特地把她帶到這裡來的。可他到底要說什麼?夏初七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水,抱著隆起的小腹,略帶疲乏的打個呵欠。

「說罷,你有什麼請求?」

東方青玄靜靜看著她,慢慢探出右手,伸到她面前。

「想請你為我把脈。」

夏初七微微一怔,詫異了。

那日在馬車上他愣是不願意,如今怎會主動找她?

有妖便有異!她狐疑地看著東方青玄,放下水盅,屏氣凝神地把手搭在他右腕部,抿緊了嘴唇,許久都沒有出聲。她的耳邊安靜一片,可探著東方青玄的脈搏,她分明感覺到自己心跳激烈,「咚咚」不停,像有一面鑼鼓在瘋狂敲擊,讓她幾乎壓抑不住。

「東方青玄,你為何如今才找我?」

東方青玄輕輕笑著,「早說與晚說,有何區別?」

眯眼看他雲淡風輕的笑容,夏初七覺得自己的手臂有些僵硬,好半晌才把手收回來。她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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