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禮物

天還未大亮,趙樽的「商隊」便出發了。

除了海日古老人前來相送,牧民們都還在酣睡。凌晨時的嘎查村,沉浸在一片薄霧之中,偶有幾隻狗兒在「汪汪」吠個不停,也不知哪一家氈帳里的小兒,在扯著嗓子哭鬧。

新的一天開始了。

新的人生之旅也拉開了序幕。

夏初七要帶著老爹和女兒留在陰山治療自然是假的,她要治的,是趙樽的「酸病」。當然,不論她怎樣說,趙樽也不可能真把他們三人單獨留在陰山,所以,她早上還沒有睡醒,就被晴嵐從被子里拽了起來。等梳洗好了出帳時,發現寶音已經興高采烈地坐在了趙樽的馬上,而她那個便宜老爹正與道常一起,坐在趙樽特地準備的馬車裡,撩開的帘子露出的臉上,是一副興奮的表情。

老爹和女兒都被搞掂,她還如何矯情?

看著趙樽雲淡風輕的面孔,她打個哈欠,二話不說便鑽入了馬車裡。

迷迷糊糊地又打了個盹,等她再次醒來時,外間已是日頭高照,小寶音小小的身子正靠在她的身上,隨著馬車一顛一顛的節奏睡得香甜。

天氣太熱,她靠在馬車襦子上的後背,汗涔涔極是難受。

咂巴一下嘴,她口渴。

一口渴,便想念起後世的冰淇淋來。

沒有冷氣的時代,夏天的火熱就是受罪。

夏初七小心翼翼把寶音挪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撩開帘子來,想為女兒借來一絲移動時的涼風。可悶熱的天兒,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哪裡來的涼風?

問晴嵐拿了個扇子,她有一搭沒一搭的為女兒搖著,眼睛卻看著車窗外的「商隊」。他們規規矩矩地騎馬頂著烈日,額頭上都是汗水,但隊伍一點都沒有亂——她暗道:趙樽麾下「十天干」果然不可小覷,單從紀律這一點看,比後世的特種兵已是不差分毫。

陽光下,一行行的人影拉得長長,密集在一處。

趙樽沒有坐馬車,也沒享受任何特殊待遇,腰懸長劍,背影挺直,凜烈的姿態在陽光下彷彿閃動著某一種刺目的光華。幾個小時的烈日奔走,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疲乏,就連大鳥也時不時甩動一下它長長的尾巴,表示不滿與抗議,可趙樽眸色沉靜,卻無半絲波瀾。

「報——」

一道長聲的吆喝劃破烈日。

遠處,一名斥候的影子越拉越近。

小夥子年紀不大,是個俊俏的後生。他走過過來,勒住馬匹,瞄了一眼車簾處伸頭觀望的夏初七,那一張原本便被烈日晒得通紅的臉,似是又紅了幾分,見夏初七不解地看來,他不敢再直視王妃,挪開眸子,往趙樽馬前單膝一跪,拱著手,看趙樽。

「啟稟殿下,情況有異。」

趙樽嘴唇一抿,抬手讓他起來。

「北平府可有變數?」

斥候點了點頭,「遼東征討軍三十萬兵馬,分三路從北平往遼東,五日前在河間府匯合。據斥侯營的兄弟探知,新任北平布政使王卓之,率北平府屬臣一行,前往河間府與遼東征討軍主帥秘密會晤……河間府、保定府、天津衛一帶官員也前往議事……」

趙樽微微眯眼,身子一動不動,姿勢稍稍僵硬。

洪泰帝時屢興大獄,誅殺功臣,國之良將已不多。後來,洪泰帝設立藩王,便給予藩王一定的軍事指揮權,這實際上也是對皇帝權利的一種變相蠶食。

當然,洪泰帝是想他的子孫後代都蒙受蔭庇。但對於任何一個君王來說,這樣的形勢都是緊張的,充滿了不安定因素的。趙綿澤撤藩之舉說來也是帝王常情。因為,在此之前,朝廷除了對京畿地區的軍隊擁有絕對的軍事指揮權外,對地方,尤其是藩屬地的軍隊,很難調動。可從斥侯的反饋來看,這一次,這些人還不等朝廷下明旨要撤掉「晉王」,便率先站隊,前往河間府面見遼東征討軍主帥,他們的意思很明顯,為了向趙綿澤表忠心,便與趙樽劃清界限。

看來人人心裡都有一桿秤。

這一桿秤,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也就是說,趙綿澤、北狄和兀良汗三方要一起「撕掉」趙樽的事情,已經從不同的渠道傳揚開來。人人都曉得,這一番,晉王趙樽恐怕時日無多了。哪怕這些人前一陣子還在往晉王府跑,送錢送物送美酒送美人,想要與趙樽拉近關係,這一刻也必然會臨場倒戈,先保住自個兒的身家性命。

冷冷一笑,趙樽沉了聲音。

「遼東征討軍主帥是誰?」

斥侯道,「鄔成坤。」

鄔成坤是趙綿澤心腹,趙樽自是知情。

看他微微皺眉,斥候又道:「鄔成坤的軍隊駐紮在河間府阜城縣,並沒有繼續往北推進,而是屯兵於此,從各地招了許多歌舞伎入營,每日里尋歡作樂……這一點,倒是讓屬下等心生怪異。」

趙樽淡淡看他一眼,沉沉的聲音里添了一抹嘲弄。

「有何怪異?」

「不管劍指遼東還是北平,怎會按兵不動?」

趙樽輕唔一聲,「他在等京師旨意。」

在沒有等到趙綿澤的明旨之前,鄔成坤又如何敢動趙樽?

一個帝王,不僅要統治當下,還想要名垂千古,讓後世之人都來稱頌於他。在此之前,趙綿澤每撤一個藩王,都會找一個可以服眾的理由。對趙樽,自然更得如此。

尤其趙樽的威望之高,不同於別的藩王,趙綿澤想要徹底扳倒趙樽,不僅得考慮軍事上的勝負,還得考慮民間的輿論、朝廷臣工們的看法,以及後世對此事的認定,這需要一個過程。

忍耐了幾個時辰的高溫炙烤之後,落晚時分,「商隊」出了陰山山脈,到達歸化以北的西河子。天色漸晚,夕陽收回血盆大口,氣溫有所下降,放眼望去,四野一片綠波蕩漾,塗抹得山林鬱鬱蔥蔥,蒼穹下的景色,美麗多姿,令人充滿了愜意。

「休息!駐營!」

在鄭二寶尖細的喊聲里,隊伍停了下來。

這裡叫著老溝山,山不算高,面積不算廣,但一個連著一個,連綿起伏,看上去像極南晏西南部的丘陵地型。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離最近的城池都得走上四五個時辰,商隊拖老帶幼,不便夜間行走,便準備在此露宿了。

侍衛們都有露營經驗,尋了一處避風的坡凹,把車隊的馬車用鐵鏈串起來,圍成一個大圓圈,上面用棚布一檔,下面鋪上乾草,他們便可以在地上將就一夜。

一些侍衛在扎棚子,一些侍衛則從馬車上搬下糧食,撿石頭、挖土坑,砌成一個個的簡易灶,開始生火做飯……

這種類似於後世野炊的活動,夏初七開初的時候還有些新奇,但見得多了,便習以為常,不覺得有什麼。可寶音與她不一樣,小丫頭眼珠子骨碌碌的轉著,看啥都新鮮得緊。

「阿娘,我要去撿柴……」

「阿娘!我要去燒火……」

「阿娘,我要去玩耍嘛……」

不得不說,寶音是一個夏初七與趙樽的綜合體。興奮起來沒心沒肺的小勁兒確實像極了夏初七。可一旦憋了氣兒,高冷起來對人愛搭不理的傲嬌樣兒,又活脫脫是趙樽的翻版。

看著女兒一個又一個要求,夏初七不停翻白眼。

「不行!」

「不行!」

「寶音,咱就別去添亂了。」

「阿娘!」小寶音已經懂得撒嬌的妙處。

不管是對夏初七還是對趙樽,這一招都屢試不爽。

果然,夏初七被她搖著胳膊,很快便妥協了。

「娘服了你!」

夏天的夜晚,暑氣還未散盡,生著火的土灶邊上熱量可想而知,人一靠近,便像挨著火爐似的,熱得恨不得扒光衣裳。「燒火」是一個夏天人人都不想乾的差事兒,可小寶音卻偏生往裡湊。

「我來,我來燒……」

她一湊近,侍衛就沒轍兒。

「小郡主哩……您別來干這腌臢活兒,陰涼地上歇著去,莫要中了暑,一會可就要喝苦湯藥,難受得很呢。」

燒火的小侍衛還很年輕,手足無措的勸著。

可寶音哪是聽勸的主兒?

「太陽公公入了雲朵,沒暑了。」

哼哼著辯解,小丫頭蹲身便去撿柴火,往大肚子的灶膛里塞……

因為商隊有一大群人要吃飯,架在灶膛上的是一口大黑鍋。這會子鍋里盛滿了水,寶音人小,手腳也不利落,塞向肚膛的柴火把鍋蓋掀開,有一些生生塞到了鍋里。

小侍衛苦著臉,頭都大了。

「小郡主,讓我來……我來。」

「我來……我來。」寶音玩性正起,如何能停?

夏初七看那侍衛急得快哭了,心生歉疚,正準備把寶音強行抱走,不讓她在這搗亂,一個拾柴的侍衛又奔了過來。

他從背上卸下柴火,丟在地上,便興奮地揚聲道,「狗剩兒,張鐵蛋……你幾個拿上弓箭,跟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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