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胡和魯那裡得到最新的消息,夏初七曉得了哈薩爾與趙樽在帳中議事,並沒有去打擾。告別了胡和魯,她從馬棚里牽出坐騎,把小寶音甩在馬背上,帶著晴嵐和非得一直跟在屁股後頭的鄭二寶,浩浩蕩蕩地出了村子。
一路上,夏初七沉默不語。
除了小寶音嘰嘰嘰喳喳,晴嵐與鄭二寶兩個也少了話。
氣氛怪異地走了約摸半盞茶的工夫,夏初七方才牽著馬停了下來。
「就這裡了。」
「王妃,我們到這裡來做甚?」晴嵐走過來,踮著腳尖把小寶音從馬背上抱下來,順著夏初七的視線,看向不遠處靜靜流淌的小河,還有河床上一片嫩綠的色彩,不明所以地相詢。
夏初七捏捏寶音的臉,笑吟吟回答,「遛馬。」
「遛馬?」晴嵐眉頭微微一蹙,「跑這麼遠……就為遛馬?」
夏初七伸了個懶腰,深吸一口完全無污染的新鮮空氣,輕輕一笑。
「順便來找一些野菜,回頭給寶音和爺做野菜餃子。」
由於地理的原因,草原人只重畜牧業,幾乎全無耕種。因此蔬菜這種東西鮮少出現在牧民們的飯桌上。在嘎查村這麼久了,夏初七他們這個南晏「商隊」能吃到的蔬菜,也是屈指可數那幾種利於儲藏的。
她知道,趙樽是真的在忙。
如今千頭萬緒的事情都得他一人解決,做為他的女人,她如今能做的,便是為他準備一桌好菜。
「哦」一聲,晴嵐悟了,心底卻不免嘆息。
從陳景那裡,她能得到第一手信息。昨兒晚上趙樽沒有回帳,而是一個人窩在大帳里的大班椅上將就睡了一個晚上。他們都知道,爺一直寵著王妃,寵到了骨子裡,心尖上,而且都寵了這麼多年了,不管多大的風浪兩個人都闖過來了,從沒有見他們紅過臉,這一回從皇陵出來,為什麼就變得這般奇怪?
她不能理解,甚至不敢相信。
可主子的事兒,她也不好多問,只能默默跟隨……一起采野菜。
這個季節陰山地區氣候炎熱,雨水也極為充沛,一片鮮綠鮮綠的野生植物,看著妖嬈而怡人。夏初七是古醫傳人,對草藥的識別比旁人厲害,對野菜也是一樣。有許多可以入葯的植物,其實也都可以吃的。尤其令她欣喜的是,河床上面潮濕的草叢裡,還有一些可以食用的蘑菇菌類。
她相信這種沒有污染,純天然的野生菌比她後世吃到那些人工培養出來的菌類味道會更鮮美,不管是煮湯還是剁碎了包餃子,味道都能不錯。
草原上,遇不見人,一片空曠幽遠。
一邊采著野菜,尋找著菌子,她一邊規劃著午餐。
小寶音出來玩耍,很是興奮,尋找野菜也像在草地上打滾,一不注意她便滾倒在草地上,或者隨便揪出一撮草,小嘴巴就興奮地叫「阿娘阿娘,我找到了」,結果等夏初七去看,根本就不是能吃的,只能哭笑不得。
為了不打擊寶音的積極性,她採的野菜,也一併被放入了竹篾籃子里,讓晴嵐進行第二次甄別,寶音得了鼓勵,玩得更是不亦樂乎。整整一個上午,「三個女人」沿著河床邊走邊找,鄭二寶便在背後唉聲嘆氣地抹汗水。
當太陽高高升起在天空時,夏初七看了看籃子里的戰利品,拿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打了個「OK」的手勢,慢慢拎著籃子與晴嵐一起走到河邊,蹲身下來,洗野菜和菌子。
清冽的河水,嫩白的小手,碧綠的野菜,玩水的寶音、著急的鄭二寶,淺笑的晴嵐,邊上的景色把夏初七看得格外舒心,而把她一同入景的畫面,也落在了遠處斜坡上的男人眼中,變成了一副精緻唯美的風景畫。
「大汗!」看著怔怔而立的男人,如風小心翼翼地上前,手搭在馬鬃上,撫了撫,目光也順著他的視線,看著遠處的小河,低低勸慰:「太陽大了,回去吧!」
東方青玄臉上蒙了一層面紗,只露出一雙深邃噙笑的眸子,卻看不清臉上的情緒。
「再等等。」
「唉!」如風似是幽幽一嘆。
兩個人靜靜地站立了許久,一直沒有動彈。
東方青玄的目光膠著在河邊,一會挑眉,一會沉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了……過了好久好久,他才突地出聲,「如風,寶音是不是長高了?」
如風微微一愣,抿緊唇角古怪地看他。
從額爾古分開不過數日,還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小寶音哪裡能長高,他又哪裡能看得出來寶音長高了?如風不能理解心中有惦念的人是什麼感受,但是卻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
「是,大汗,小郡主好像是高了一點點。」
「這般小的孩子,長勢是最快的,跟小豬崽一樣,見風就長。」
「……」如風唇角微微抽搐一下,點頭,「是。」
得到他的回應,東方青玄目光稍稍凝重,視線卻沒有挪開。
他看著河床上那一棵高大的樹,看著往樹上飛去的那幾隻覓食的鳥兒,看著寶音偷偷挪過去,想要滑入河水,看著夏初七不管不顧地脫了鞋襪,撩起裙擺便去逮人,看著她母女兩個打鬧成一團,看著她們沒心沒肺的歡笑……慢吞吞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哈薩爾還在趙樽帳中?」
從家事到國事,從私事到公事,他轉變得太快,如風差一點跟不上節奏。
愣一下,他才回答,「是。」
「北狄方面的意思,可有探明?」
如風遲疑一下,方才道:「北狄自然知道,趙綿澤的撤藩搞得如火如荼,但他真正豈憚的人卻只有趙樽一個。此次李良驥在遼東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趙綿澤集結那奔著李良驥去的遼東征討師三十萬人,分明就是奔著趙樽去的。南晏內亂,北狄正是求之不得。若不是發生了陰山皇陵之事,北狄應當會坐山觀虎鬥,靜待時機,一逸待勞。但皇陵之事傳到哈拉和林,不管為了北狄臣民還是堵上天下人的口舌,北狄都不能再坐視不理……戰事不可避免,晉王腹背受敵,情況很不好。」
低呵一聲,東方青玄摸了摸腫脹的面頰,微微一笑。
「依你之見,亂局當前,我兀良汗當如何做?」
這個問題若是問及旁人,不需要過多考量,只需要直言便可。但東方青玄問到如風,他便得好好斟酌了。一來趙樽是他舊主,二來東方青玄知道他對趙樽的敬重一如既往。三來從皇陵回來,東方青玄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可他身上的傷騙不了人,如風知道他一定與趙樽之間發生了不愉快,而且還是相當的不愉快。
不敢問究竟,但他回答更謹慎了。
「趙綿澤為了穩妥起見,一定會聯絡盟友北狄,等遼東征討師過北平之時,藉由陰山皇陵之事向晉王發難。從大勢上看,北平府南有趙綿澤,北有哈薩爾,實為危局,換了旁人此戰必輸無疑。」
頓一下,他睨著東方青玄似笑非笑的眼,聲音突地一沉。
「但是,晉王那頂大將軍王的帽子不是白來的,他這一生歷經的大小危局多不勝數,戰場上更是至今未嘗敗局,既然他明知入皇陵會引起這番禍事,定然已有謀劃……說到底,誰能知曉,他是不是故意給趙綿澤一個借口,然後機會起兵?依我之見,大汗當袖手旁觀,保存實力,等鷸蚌相爭,做漁翁得利……這也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長篇大論如風不擅長,但為表忠心,他還是說了。
東方青玄側眸看他,唇上微微一翹,「真心話?」
「是,從大汗的角度考量,這樣自然最好。」如風眉梢一沉,又突地苦澀一笑,「可從個人情感來考慮,我自然是希望大汗能與晉王聯手,助他化解危局,從今而後,你與他一南一北,各治一方……」
一南一北,各治一方?
這真是一個美妙的幻想。
東方青玄看著如風瘦削的面頰上,那隱隱的期待,低笑一聲,白皙的右手慢慢抬起,撫上馬兒油光亮滑的鬃毛,那指甲蓋上泛著溫潤和晶瑩的色澤,沒有點蔻丹,卻比點了蔻丹的指甲更為妖嬈。
「不,這般熱鬧的局面,本汗如何能袖手旁觀?」
「大汗的意思是……」如風心裡一喜,面上帶著久違的笑意,「要與晉王……」
「不!」東方青玄鳳眸一掃,笑著打斷他的話,「二打一的局面,我與其讓它變成二打二,亂成一鍋粥,膠著數年戰事也無法結束,何不三打一,速戰速決?」
三打一?
如風心裡一凜,倒抽了一口涼氣。
落井下石的事,東方青玄不可能對趙樽做得出來。可看著他面上的篤定的情緒,卻分明不像倚做假……他兩個之間,怎會突然恨得這般深了?
如風呆怔著,好半晌兒說不出話。
夏初七把從河岸上採回來的野菜用清水再浸泡了半個時辰,撈出來擇凈,瀝干水又放入沸水裡焯了一下,切成菜末,放入碗中,把能準備出來的調料都搞了出來。什麼薑末,鹽,米酒,醬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