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迷宮滿是情

「我死了?」

莫名其妙被人詛咒「死」了,夏初七微微一愣,以為自個兒眼神兒不好使,看錯了。她無語抿唇,擺出一個無奈的造型,準備再看仔細一點,奈何吃了一嘴的灰,趕緊偏頭吐掉。

可頭一偏,腦子激靈一下反應了過來。

莫不是他認識夏楚的?

猛地轉回頭,她瞪圓了雙眼。

一陣微風從滿是流沙的大殿拂過,灰濛濛的光線下,老頭兒身上的襤褸衣衫,無法掩蓋他身上被磨破的皮膚,溢出了絲絲的鮮血來,一雙無神的眼,面容瘦削,虛弱……但她確實不知他是誰。

默一瞬,她問:「老人家,你識得我?」

老頭兒先前似乎還較清醒,待她話剛問完,便又迷糊了。

「識……識得……」

「嗯?」夏初七眯眼,「你說我是誰?」

老頭兒重重咳嗽著,喉嚨里像扯風箱似的喘息了幾下。

好一會兒,他才掙扎著,手指顫歪歪指著她,露出微笑。

「你……小貓……小貓……」

夏初七身子一僵,差點兒便憋不住噴笑出來。

對一個瘋頭兒寄予太多希望……果然只會失望!

說完「小貓」這一句,瘋老頭兒便有點兒口齒不清了。

剩下來的話,全都被他含糊在嘴裡,聽不分明。

她無奈一嘆,不再吭聲兒。她的身邊,也適時響起了一串串「哈哈」的大笑聲。先前殿內之人都以為那瘋老頭兒要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或許他是真的認識晉王妃,哪裡曉得原來只是一場誤會?

「這人到底是誰?」

「大汗為何把他帶入皇陵?」

眾人的竊竊私語里,這兩個問題被反覆提及。

夏初七半垂著頭,沒有看見,只專註地為老頭子把著脈,目光也自然而然停留在他的臉上,觀察著他蒼白的面色,把脈的手指輕輕挪動著,在他瘦骨伶仃的手腕上摁了摁,心裡一片柔軟,一抹怪異的情緒浮上心來。

那不是尋常的同情,而是一種與他自然而然的親近。

就這般握住他的手,除了心酸之外,心臟彷彿在一層密不透風的情緒中,扯出一絲不同與往常的一種感情來。她還詫異的發現……自己對於這個並不熟悉的陌生老頭子,有一絲本能的喜歡。

難不成這便是眼緣?

或者說,他與原來的夏楚熟悉?

夏初七看著他滿頭的白髮,靜靜的蹲著,一動不動,心裡卻像被堵了一塊鉛。

怎麼辦?

這老頭兒的思維已經不太正常了,她不能再告訴他,他除了與她一樣有暈車暈船一類的癥狀之外,還被人下過葯。正是這種藥物直接影響了他的神經系統,導致他邏輯混亂……當然,她不想說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她不知道下藥的人是不是東方青玄。老頭兒是東方青玄帶來的,在東方青玄的面前,她不好直接拆穿,尤其是在這皇陵里,在暫時沒有藥物治療的情況下。

吁了一聲,她緩緩道,「老人家這是暈動症,閉上眼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並無大礙。」

說罷她從懷裡掏出一隻常備的小瓷瓶,從里抖出一絲自製的類似於「藿香正氣液」成分的藥粉兒來,哄著瘋老頭兒張了嘴,倒了一些進去,看他咽了下去,她稍稍放了心正要起身,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不要死……」

他的手心燥熱,汗濕,捏得夏初七手腕很不舒服。

但她沒有掙脫,只是反手拍拍他,柔聲哄道,「老人家,我剛給你吃了葯,你休息一會兒,不要說話。」

老頭子像是在半睡半醒的狀態,受到她這般溫柔的呵護,舒服的嗯了一聲,咂咂嘴道,「爹……」

「……」夏初七凌亂在了風中。

慢騰騰收回手,她正想起身,肚子里胃腸的不適再次加劇,眼前閃過一片金星,腦子懵了懵,胸口發悶心慌,腳步一晃,便站立不住。

「王妃!」晴嵐搶步過來扶住她。

「唔,我沒事兒。」她穩住了身形,揉了揉額頭,發現身上一層虛汗。她吐出一口濁氣,朝晴嵐感激的一瞥,咳嗽一聲,拿袖子抹了抹嘴,發現嗆出來的竟全是黃沙。

「呼……我這個也是暈動症,得歇息一會兒。」

她苦笑一聲,斂住心神,回頭去看眼前的情況。

此時,侍衛們燃起了幾支火把,光線較之先前亮了許多。

可面前的畫面,卻看得她詞窮不已,不知如何形容。

這個地方非常空曠,面積極大,堆滿了不規矩的流沙。與前殿八屋一樣,原本該放在墓外的石像生被墓主人奇怪地移到了墓內,栩栩如生地佇立著。在大殿四角和正中,有共計十六根雙人合抱的大柱子,筆直地支撐在上方,柱子的高度,以他們手上火把的光線範圍,沒有辦法看得真切,但可以確定一點,他們就是被流沙從柱子上方的一層,送到了這一層。

到底是有多高?

心裡有了疑問,她便慢慢踱過去,在人群中找尋趙樽。

流沙堆積的大殿里,雙方正在緊張的清點人數。

趙樽站在離她約摸三丈開外的地方,正與陳景說著什麼。在一團昏暗的光暈中,他清風朗月般的面孔,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水,但眉頭微微蹙著,俊朗的面孔在火光下略有一絲蒼白,身上的黑袍也有多處磨損……最關鍵的是,他身上黑袍雖然不顯傷口,但在他站立的地上,那一片黃沙上頭卻隱隱有鮮血的痕迹。

「趙十九?」

夏初七飛快地跑過去,撩開他的袍子。

「你受傷了?」

果然,在他的黑袍掩飾之下,身上添了許多新傷……

心裡一痛,她仰頭看著他,「你受傷了為什麼不說?」

「小傷。」

「頑固!」夏初七嗔他,頓一下,又無奈一嘆,「趙十九,以後有危險的地方,你不要再穿黑色的衣裳了……你曉得的,我眼神兒不好,常常會看不見。對不住……」

聽著她語氣里的歉意,趙樽唇角微微一勾,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髮,不以為意地看向不遠處東方青玄忙碌的背影,道:「他也受傷了,你先去瞧瞧,給他弄點葯,噴口酒什麼的……」

「呃?你確定?」

夏初七看著他,像看著外星人。

先前還吃醋吃味,為什麼現在就沒事兒了?

不對勁兒!為了不踩趙十九的雷區,她緊張地扶著他胳膊,笑吟吟的回答。

「沒事兒,他那人皮糙肉厚的,我還是先顧著你……」

「錯了,他是細皮嫩肉!爺才是皮糙肉厚。」趙樽的樣子竟是相當固執,或說是難得的固執,說罷見夏初七不吭聲兒,他斜眼一瞄東方青玄,又攬了攬她的肩膀。

「乖,去吧,你是個醫生。」

拿她的話來堵她的嘴,拿她的搶來戳她的心。

丫夠狠的啊!

夏初七不明白這廝到底中了什麼邪,想了片刻,突地明白了,嘿嘿一笑,小步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偏頭看著他,道,「我曉得了,趙十九,你讓我過去,這心裡其實難過得在滴血吧?但是么,剛才在流沙里下滑時,東方青玄奮不顧身的抱住咱們……雖然你不情願,可還是變相欠了他的人情,你是想還清人情,輕裝上路?嗯?」

趙樽身子微僵,緩緩側頭看她,不吭聲。

夏初七抿了抿唇,但笑不語。

大抵是被說中了心事,趙樽咳嗽一下,輕輕拂開她的手,朝東方青玄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擺出一副情操高尚、助人為樂、心胸開闊的樣子,拔高了聲音,「阿七,不要犟了,先去看看大汗……我兩個是自己人,無須講這虛禮。」

「……」

男人吃味兒……怎的像孩子?來不來先把彼此身份擺明了。

夏初七看他一副傲嬌的樣兒,想笑,又不敢笑,趕緊把他胳膊拽回來,拉住往地上一坐,小聲嗔怒道,「得了吧你,不要裝了……傷口不處理,一會感染了可沒人理你。趕緊的,閉上嘴,坐好。」

她的樣子像個大人在訓小孩兒……

當然,趙十九長了這麼大,也就這個女人敢這麼訓他。

而且,還訓得他甘之如飴。

「唉,好吧。」

他像是無可奈何,可看向東方青玄的目光卻……隱隱有得意。

夏初七看不見他兩個的目光交流,只蹲身迅速為他處理著傷口。

火光里,東方青玄頎長的身姿,懶洋洋地走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流沙堆邊的兩個人,抿唇一笑,把夏初七用來給趙樽消毒用的酒袋拿在手心裡,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又瞥向趙樽。

「晉王殿下,怎生又捨得了?」

很明顯,他聽見了趙樽讓夏初七為他治傷的話。

夏初七也看見了東方青玄的話,但她眼皮兒耷拉下去,假裝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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