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調虎離山

草原上的夜蟲,在靜謐中,嘰嘰有聲。

氈帳里,安靜到了極點。

一陣微風吹過,撩起一條墜了紅珊瑚珠的流蘇,叮噹作響。朦朧的燈火下,夏初七埋著頭,在學著縫製一件小孩兒的肚兜。趙樽坐在她身邊不遠處的一張鋪了毛皮的木質大椅上看書,寬衣大袖,神色慵懶,雍容高貴,一派雲淡風輕。在他二人中間,有一張矮腿的小桌,桌面上放著兩盞冒著熱氣的茶水,微風一吹,似是盪出一層淡淡的漣漪來。

夏初七打了個呵欠,側眸過去,「爺!」

「嗯?」趙樽應著,冷峻的臉隔了一層茶霧,俊美得如同匠人精心刻出的雕塑,讓她恍神一下,方才抿笑道:「咱們睡去吧?天兒不早了。」

換往常寶音不在,趙樽早拉著她去睡了。

可今兒,他情緒鬆緩,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趙樽淡淡的看著她,唇線上勾出一絲笑意。

「今晚上,還有事,睡不得。」

「有事兒?睡不得?」夏初七再次不給面子的打了個哈欠,眼淚都滾了出來。她不明所以的擦了擦眼睛,眉心稍稍一緊,便把手上的小肚兜放在膝蓋上,雙手往上面一撐,狐疑地看著他。

「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咋不知道?」

趙樽輕唔一聲,漫不經心地端起茶盞,不緊不慢喝一口,淡淡道,「阿七若肯給點積分,爺便大發慈悲,告訴你。」

被人吊胃口什麼的最是討厭了!

夏初七牙齒一咬,眉頭一橫,卻不中他的招兒。

她猜測道,「難道是陳大哥離開的事兒?晚上有行動。」

趙樽但笑不語。

她又猜測:「哦,我明白了,難道東方青玄今天晚上就要來?你在這裡等著他?」看他不吭聲兒,夏初七瞭然的摸著下巴,調侃起了他們滿滿的基情來,「果然情深,奈何情深,何苦情深……勢必情深,對也不對?」

眉頭一蹙,趙樽剜她一眼,像在看妖怪。

然後,喝茶,品味兒,他悠然自得,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態。

「牛氣!」夏初七被高高吊起的心臟,在鄙視了趙樽無數次他卻始終無動於衷還變本加厲之後,還是落不下去。長長地嘆了一聲,她不得不伸出五根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放了軟話。

「要積分,行。五十,怎樣?!」

「一百。」

「四十!」

「一百二。」

「三十!」

「一百五!」

「趙十九,不帶這樣的!」看著他雲淡風輕的講條件,還把數額越漲越高,夏初七翻了個大白眼兒,放下手上的東西,側身往椅子上一倒,便斜眉覷著他,「你不愛說,便不說吧。我才不稀罕知道,憋死你算了!嘿嘿,不要以為你這招兒對姐有用,實話告訴你……趙十九,你那點小把戲,我早就看穿了,貓逗老鼠而已……。」

「小老鼠,你果真不想知道?」

看她傲嬌了,趙樽黑眸一深,輕飄飄瞥過來,與她對視著,等她的眼睛裡再一次流露出濃濃的興緻來,他低笑一聲,慢慢低下頭,漫不經心地喝茶,一聲也不吭,那欠揍的高冷樣子,氣得夏初七真想捏住他的臉頰,扯出一百八十種不同的弧度來……

「不想知道!」她斬釘截鐵的說罷,見他沒有反應,自個兒咽一口唾沫,便扶膝起身,冷哼道,「我去睡了,晚安。」

她腳步還未邁出,他卻突地抬頭看過來。

「阿七,咱們閨女不見了。」

「啊!」一聲,夏初七腦門兒一炸,幾乎跳起來了。

「你說什麼?你沒開玩笑吧。」

看她說著便要往帳外沖,趙樽一把拽住她,眉頭一皺,「我說,咱們閨女不見了,你不想知道原委么?」

「廢話不是?!」夏初七咬咬牙,真想掐死他,「快說!」

「積分……」趙樽眯起眼,淡淡一勾唇。

微微一愕,夏初七哭笑不得。她當然不會相信寶音如果真的不見了,趙十九還會這般淡定地坐在這裡喝茶、逗人、熬燈油。但信雖不信,她卻知道這中間一定有什麼事兒是她不知道的……

為了滿足好奇心,她把心一橫,豁出去了。

「好,一百五就一百五。快點說,怎麼回事兒?」

她「揮分如土」的樣子極為爽快,可趙樽冷冷一抿唇,卻搖頭。

「二百!」

「……」夏初七咬牙,「你……二百五!」

十九爺哪裡會知二百五為何意?

他微微眯眼,臉上掠過一抹笑痕。

「成交!」

嘎查村是離陰山最近的一個小村,人口數量不少,但到了夜間,還是安靜得不像話,除了偶爾的幾聲狗吠,萬物俱寂。在離嘎查村約摸三里處的小山坡上,一陣帶了夜露的馬蹄聲兒,「嘚嘚」地劃破夜空,顯得猶為清晰。

「大汗——!」

如風騎馬走近,勒緊韁繩,「馭」一聲。

「我在村裡看過了,晉王殿下的氈帳外,無人值夜。」

「好。」東方青玄勾唇一笑,順著坡沿騎馬上前幾步,從山坡上往遠處的村子瞭望,妖魅的目光在夜色里,露出一抹複雜的情緒,「她應當是跟著晉王去了……但陰山之行,甚是兇險,他們一定會把寶音留在嘎查村,寶音既然在,也一定會派人在暗處守護。」

頓一下,他抿唇,轉頭看向如風,「大意不得。」

「是,大汗。」如風微微垂眸。

「走吧,時辰不早了!寶音應當已經睡了……」東方青玄淡淡說著,腦子裡閃過小丫頭流著口水趴在他懷裡的小模樣兒,一雙盛滿了夜霧的眸子,划過剎那的笑意,更添了幾分明媚。

一拍馬屁股,他加快了步子。

「進村。」

小寶音的氈帳緊緊的閉合著,靜寂一片,只有夜風拍打著帳簾。東方青玄在來之前就查探得很清楚,所以他熟門熟路,連彎兒都沒有繞,便直接走到了帳子跟前。在他過來之前,如風四處探察過,寶音的氈帳外有兩個暗哨,都被他端掉了。

氈帳里沒有開窗,沒有點燈,黑壓壓一片,什麼也瞧不清。

黑夜裡,東方青玄攥緊手心,心臟「怦」一下,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但裡面有小寶音身上的奶味兒。

他一聞,便可以很確定……寶音一定住在這裡。

慢吞吞探手入懷,他掏出火摺子擦亮,走向榻邊兒。

「寶音……」

他唇角微張,卻沒有發出聲音。可沒有想到,幾乎就在他手上的火摺子亮起來的一瞬間,榻上的棉被突地被人翻開,一個纖瘦嬌小的女子彈身而起,坐在床上,一雙滿帶黠意的眼,似笑非笑地掃著他。

「大都督……哦,不對,大汗!半夜三更,四處漆黑,你一個大男人,偷偷闖入我閨女的房間,到底有什麼企圖?」

偷偷闖入她閨女的房間?

這句話有一些怪怪的歧義,東方青玄琢磨了一下,唇角幾不可察的勾了勾,極快地看她一眼,目光深深,「我來,自然是看你和我閨女的。」

他的閨女?!

夏初七悶了一下,哼哼。

「大汗似乎還沒有娶大妃,哪裡來的閨女?」

東方青玄淺淺彎唇,沒有回答,只舉著火摺子,點燃了屋裡的油燈,轉身便邁開步子走向她,俊臉上淡淡的淺笑,數年如一日,幾乎就沒有變過,妖治、唯美、優雅……似乎仍留在昨日,仍在南晏的京師,他偷偷潛入她的閨閣,調戲之餘,留下一句「軟玉溫香抱滿懷,真箇偷情好滋味」……

想到那個時候意氣風發的錦衣衛大都督,再看看如今歷經滄海桑田之後,面前這個仍然神采飛揚,卻明顯與往昔不再一樣的兀良汗大汗,莫名的,她的心臟抽搐了一下。

「你不該來。」

「可我來了。」東方青玄笑,「再說,有你在的地方,即便再不應該,對我來說,也該。」

「呵」一聲,夏初七嗤之,「你這臉皮,還是沒變。」

「誰說沒變?」東方青玄牽唇一笑,在氤氳的燈火下,他頎長的身姿,俊美的面孔,被點綴得更添了幾分妖氣與魅惑……或者說,添了幾分曖昧的氣息,那一雙眼神兒里,分分鐘輻射的都是情意。

「分明是變厚了,阿楚難道沒有發現?」

阿楚……

一聲阿楚,似乎只有他喚?

這個人與趙樽一樣,喜歡獨有的稱呼。

在深井茶館,他幫她應付趙綿澤,喚她一聲阿楚;在建平城外的葫蘆口,他從懸崖上飛落,為她擋住致命的三箭,喚她一聲阿楚;在盧龍塞的山頂,他受傷卻故意不治,只為在趙樽面前向她討一罐藥膏,也喚她一聲阿楚。在遼東、在京師,在漠北、在皇城、在東宮、在晉王府、在任何一個她可能有危險的地方,他始終不曾跨多一步,卻也始終不曾跨少一步……他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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