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借刀訴情,擁被生香

在額爾古城,知曉趙樽與夏初七真實身份的人除了寧王趙析便只有東方青玄,即便是托婭,也只知夏初七而不知趙樽。那麼,他們從來不曾相識的扎那大汗,為何會「紆尊降貴」地邀請一個南晏商人赴宴?

這個中的貓膩,活生生攪動著夏初七的小心肝。

一個下午,她都在琢磨這一件件詭異的事兒,卻沒有定論。

落晚時分,額爾古的天色黑沉了下來。

有扎那大汗請客,行商帳中未備晚膳。

夏初七換了一身兒衣裳,跟著趙樽出了氈帳。

隨行的人,除了她之外,只有甲一與鄭二寶兩個。

從北平府一路往北,她與趙樽兩個幾乎寸步不離,她很享受這種「夫妻同心、其力斷金」的感覺。不論做什麼事,都不再只是她一個人,不論有什麼困難,也都會有另外一個人同她分擔……那心裡的美妙滋味兒,難以言表。

若說還有遺憾,便是她的聽力沒有恢複。有的時候,她也會害怕因此為趙樽增添負擔,不過,她心下雖有擔憂,但趙十九都不介意,反正她臉皮厚,也就裝著不在意了。

草原上早晚溫差大,額爾古的夜風極涼。夏初七坐上一輛蒙族馬車,前往額爾古城裡扎那大汗臨時設宴使用的行宮時,只覺得今兒晚上的北風,有一些反常的刺骨,就好像突然季節倒了回去,又成了冬天。

「趙十九,你覺得冷么?」她攏了攏衣裳,問他。

「冷!」趙樽攬住她的肩膀,目光幽冷的望向遠處,「這樣的天氣,肯定冷的。」

瞥他一眼,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兒。

「……莫名其妙,裝高深!」

夜幕下的漠北古城,火光點點,與高遠的蒼穹上空那一顆顆的繁星相映一處,別有一番草原的風情。扎那大汗的行宮離舉行魯班節的廣場不遠,是一處漢式建築,夯土的牆面,軍御的堡壘,引水的檐溝,一應皆全,若非心知身在漠北,單看這行宮的漢化,一定會以為自家身處中原腹地。

夏初七與趙樽趕到時,行宮的外面,停有好幾輛樣式相近的蒙族馬車。

檐角下的燈籠,散發著白慘慘的光線。

夯土的牆邊,來回走動的值守士兵人數頗多。

有國家元首在的地方,果然戒備森嚴。

不出所料,必是一場鴻門宴啊!

夏初七暗自屏緊一口氣,習慣性抬眼兒看向趙樽。

他身姿挺拔傲兀,目不斜視,她只掃到了半張冷峻的側顏。

輕吐一口濁氣,她心神不由一穩。

這是一種奇怪的心理機制,只要有趙十九在,她便可安心。

「二位貴客,裡面請。」

看他二人過來,早有身著蒙族袍服的侍女操著漢話過來引路,態度極為恭順。

夏初七與趙樽對視一眼,微笑著踏入了包著黃銅的高高門檻。

偌大的宴殿中,燈火通明。

案桌上酒肉齊全,可是到場的賓客卻不多。

夏初七放眼望去,除了幾個在魯班節上見過的兀良汗官員,並沒有旁的客商在,也沒有她渴望想見到的面孔——她的小十九。

若說較為熟悉的人,便只有一個寧王趙析了。

似是沒有想到他們會成為扎那大汗的座上賓,趙析微微一愕,拿杯子的手僵了僵,差一點灑了杯中之酒。不得不說,如今的趙析是典型的一塊夾心餅乾,兩頭不討好的人。他原本受命於趙綿澤來到額爾古,沒有想到會被夏初七與趙樽要挾,更沒有想到兀良汗的諾顏便是「死去」的東方青玄……這個時候的他,在漠北得到的秘密太多,反而如坐針氈,生怕與他們扯上關係,又不得不與他們扯上關係,左右都不是人。

與寧王趙析的緊張和窘迫相比,趙樽的面色平淡如水。

「多謝扎那大汗款待,鄙人有禮了。」

他長身而起,端起手上精美的酒盞,隔空敬扎那,也友好的向趙析示意一下。

趙析尷尬回應著,怕他的身份被拆穿,心虛得都不敢正眼看他。扎那大汗「哈哈」大笑著,掃了一眼殿中眾人,舉起酒杯,對趙樽道:「今日在魯班節上,幸得貴客的香囊解圍,方使拖婭頭痛症緩解,從而得以解開元昭皇太后留下的神機寶盒……本汗感激不盡,感謝不盡啦。」

一番虛與委蛇的說辭後,扎那大汗一飲而盡。

「列位,干!」

「干!」在他的帶動下,全場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在座的人都是兀良汗的重臣,也都是草原貴族,他們受到的漢化洗禮極重,包括扎那大汗在內,這些人基本都懂得漢語,可以毫無障礙的用漢話與人交流。這會兒,也不知是為了展現兀良汗的誠意,還是為了與趙樽拉近距離,不像在魯班節上他們都使用本民族的語言,而是一概換成了漢語。

不管什麼宴會,無非是吃吃吃,喝喝喝!

可今兒晚上的宴會,說它是宴請,席面卻頗為寒酸。

夏初七看來看去,估摸著也就隨便宰了兩隻羊在充數。

到底是敷衍了事,別有所圖,還是這扎那大汗太會過日子,請客都這般精打細算?

她正噙著笑意默默觀察,扎那又高舉起酒杯,朗聲向趙樽道:「兀良汗人極為好客,既是同桌暢飲,貴客不必拘禮了,請盡飲此杯!」

「多謝大汗盛情款待!」趙樽禮節性的回了禮,抬起寬袖遮住酒杯,一仰頭,杯中盡。然後他看了身側的甲一一眼。甲一得令,點點頭,便恭順地捧上一個覆蓋了錦綢的錫盒,向前幾步,單膝跪地,呈了上去。

「大汗!」

趙樽掃他一眼,接著道,「這一盒是鄙人走南闖北多年,見過的香品最高雅,香味最濃郁的沉香。它產自波斯,原是波斯人給南晏朝廷的貢品,鄙人好不容易託人弄出來的,還望大汗笑納。」

沉香的名貴自不必說,且由於波斯氣候得宜,所產之沉香尤為珍貴,除了向南晏朝廷進貢之外,別處並不可多見,尤其是漠北草原上,這樣的東西更是稀罕物。貴族們喜之,卻不可得之。故而,即便扎那貴為兀良汗的大汗,也不免一喜。

「這般厚禮,本汗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趙樽唇角微揚,雲淡風輕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大汗莫要嫌棄便好。」

「哈哈,好說好說。」

時人看重禮數,受了人的禮,自然會更客氣一些。扎那大汗愉快地令左右侍者把裝著沉香的錫盒收下,粗獷的黑臉上,表情明顯比先前熱絡了許多,「說來貴客到我兀良汗來,還在機遇巧合之下幫了本汗的大忙……原該本汗酬謝貴客才對,如今反倒得了你的禮……汗顏啦,汗顏!」

夏初七喉嚨一噎,發現扎那這老頭兒說話,總喜歡在末句重複一遍。

她以趙樽的丫頭身份入宴,沒有資格落座,只能默默地陪侍在他的身側。

但這個位置,倒很適合她觀察殿內情形。

三杯兩盞下來,她的第六感直覺告訴她,扎那似乎並不知曉趙樽的真實身份。那麼,他特地請趙樽過來,如果不是真心的感謝,便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發現了托婭不雅的「脫衣舉動」與他們有關;二是他看出來了托婭那個神機寶盒的開啟,也是受了他們的指令。

但不管哪一種原因,結果肯定都不會善了。

宴席上,你一言,我一語,全是酒話套話,但氣氛很好。

推杯換盞間,不知不覺酒過三巡,時辰已近午夜。

扎那大汗爽朗的笑聲一直未絕,他喝得不少,一張老臉上布滿了紅光,在又一杯酒灌下肚皮後,他似是吃得性起,用流利的漢話問趙樽,「貴客雖為行商之人,但舉止風度,非比尋常,自有貴氣在身……本汗識人無數,可以斷言,你定非池中之物,來日必成大器……」

頓一下,他伸長了脖子,「不知有未婚配?」

夏初七微微一愕。

這廝女兒多得了不得啊,動不動就要嫁女兒么?

她眼風斜斜掃向趙樽,似笑非笑。趙十九像是感應到了她眼睛裡的「殺傷力」,輕咳一聲,放下手上的酒杯,沉聲道,「回大汗,鄙人家中已有妻室。」

扎那輕「哦」一聲,似是頗為遺憾。

「本汗原本還想為貴客保媒,看來……是不必了。」

趙樽拱手,「大汗好意,鄙人心領!」

「哈哈,不必客氣!」扎那大笑著撫向鬍鬚,似是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

突地,他笑聲未絕,又把目光挪向了趙樽身側的夏初七,意味深長地笑道,「貴客的這位侍女,俏麗機靈,聰明睿敏,今日在魯班節上,表現更是不懼不慌,有大家閨秀的風範,本汗看了甚是喜歡,正好諾顏王子對她也頗為有意……不知貴客可否割愛?」

什麼?夏初七目光一怔,差點被口水嗆死。

女人不是人?奴婢不是人?在他們眼裡怎麼像貨物一樣?

還割愛,割個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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