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賭中之賭

賭博這事兒,無數人恨之。但它偏生是一項跟隨著人類發展一併傳承的活動。世上有很多東西都在歷史的長河中滅絕了,它卻穩穩地流傳了下來,還經久不衰,越傳越有味兒,越傳種類越繁雜。

這個時間點不早了,但對於夜不歸宿的賭鬼來說,正當時候。「千金賭坊」里人山人海,賭博的方式很多,什麼單雙、骰子、牌九、四門方寶、數倉、藏弦……應有盡有。但與時下絕大多數的博戲一樣,主要還是通過擲骰子的方法來進行。

外頭的風很涼爽,但夏初七與趙樽進入賭坊時,裡面空氣卻不流通,顯得極為悶熱。坊里人聲鼎沸,喧鬧不堪,無數人在熱火朝天地喊著「大、小、下下下、壓壓壓」。看到這情形,夏初七不由得蹙了蹙眉。

小寶音說她住在「千金坊」,可這樣兒的地方,是小孩兒能待的嗎?什麼樣的父母,能夠讓孩子住在這裡?想到在展區上見到的那張粉妝玉琢的小臉兒,她心裡冷不丁抽抽了一下。

難不成,她陰溝裡翻船,竟然被小糯米糰子給耍了?

看到趙樽進來,幾個正在參與賭博的侍衛頓時傻了眼兒。

「老……」

「老什麼老?」夏初七心知他們害怕趙樽責罰,可他們是來翻本兒的,若是暴露了身份,還怎麼玩?她飛快地瞥過去一眼,打斷了他們的話,笑吟吟地拱手一圈,笑道:「眾位兄弟,賭逢知己千金少,相逢何必曾相認?哈哈哈,你們繼續玩,繼續玩!隨意點,隨意點!」

眾侍衛閉了嘴,看趙樽沒啥動靜,心裡一喜,紛紛行禮。

「好說好說!」

互相看一眼,誰也沒再出聲兒,只當彼此不識。

看到這情形,一個賭場小二模樣的人迎了上來,彎腰笑對趙樽。

「這位爺,頭一回來吧?是要玩一會兒?」

趙樽為人素來高冷,只淡淡掃他一眼,並不吭聲兒。夏初七看著小二,笑吟吟地接過話去,「瞧你這小哥兒,真不會說話。你們賭坊開門兒做什麼的?我們老爺來你們的賭坊,不是來玩的,是嘛來了?」

那小二一愣,拍拍自己嘴,打了個哈哈。

「告歉告歉!這位爺——裡面請。」

果然,古往今來態度最好的就是服務行業,那小二嘴皮子很順溜,受了責怪也不拉臉子,熱情地邀了三人往裡,一路躬著身子,便把他們迎入了裡間。

裡間空間很大,空氣也比外面好了些多。夏初七隻粗略一看,心下便明白了。同樣在一個賭坊里,但因為客人的身份不同,賭博的籌碼大小或者說檔次也就不一樣。大抵小二看他三個穿的非富即貴,便懂事兒地把他們領進了裡面的「VIP包房」。

這裡的人,比外面少了許多。

但他們賭博的興緻,卻絲毫不少。

而且,比起外面五花八門的賭博方式來,這間「VIP包房」里,顯得更為簡單粗暴。他們賭的是最尋常,最直接,輸贏速度也最快的骰子「壓大小」。殷勤的小二抬了椅子過來請趙樽坐下來時,一局剛剛結束,莊家老神在在的擺弄著骰筒,邊上一個年輕的荷官正在大聲吆喝著,讓閑家們下注。

「壓!壓!壓!」

「下注了,下注了!」

「買定離手啊!」

夏初七站在趙樽的邊上,好奇地往檯面上瞅了瞅,從懷裡掏出錢袋子來,摸出一小錠碎銀,在手裡掂了掂,然後笑眯眯地看向趙樽。

「老爺,壓什麼?」

看到趙樽進來時,人人都以為是「老爺」要賭。如今看老爺身邊的小丫頭這般彪悍的模樣兒,紛紛側目看來,一臉錯愕。只有趙樽面色平靜,悠閑地坐在南官椅上,捧過小二奉上的茶水,斂了眉頭,半闔上了眼睛。

「隨你意。」

老爺兜里沒錢,連主意都不出了?

夏初七鄙視地看他一眼,點點頭,直接把碎銀子壓了「小」。

「下了下了,莊家快開。」

在這裡間賭的人,都是有一些身份的。人家看她一個小姑娘進了賭坊,這般大氣豪邁,檯面上登時更加熱鬧起來,荷官的吆喝聲更足,莊家的臉面也更添了幾分紅光。

可夏初七的手氣有點兒背。

一連三把壓下去,泡兒都沒冒一個,全輸了。

嘆了一聲,夏初七瞥過頭去看趙樽閑閑的面孔,心裡話兒:這人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就這般由著她的銀子打了水漂?不過,她了解趙十九的稟性,他既然不吭聲兒,也不阻止,她只當不知,繼續賭下去便是了。

撇了撇嘴,她看著又一個銀錠子入了莊家的口袋,笑眯了眼。

「莊家好把勢,我這錢輸得挺快的!一不留神便進去了。」

「小姑娘,聽你的口音,不像是北地人吧?」台上那莊家年紀不大,長得那叫一個尖嘴猴腮,還留了一抹八字小胡。聽了她的話,他眼底的輕蔑,顯而易見,「醜話可說在前頭,咱千金坊素來一諾千金,輸贏各憑本事,你既然來了,就得懂規矩,可要輸得起啊?」

呵!夏初七瞥著他長相怪異的臉,差一點兒笑彎了腰,「安啦安啦,大叔,你且放心,我絕對輸得起的!再說,就算我輸光了,不還有我們家老爺嘛,實在不行,還能把我典當在這裡,給你們做使喚丫頭,總之虧不了你們。」

「……」

趙樽正在喝水,差一點嗆住。

他的動靜兒,夏初七自然沒有聽見。

但興許真是心靈感應,她轉頭,有意無意地瞄他一眼。

「老爺,您在笑什麼?」

趙樽冷峻的下巴微抬,「你長後眼了?」

輕「呵」一聲,夏初七眼尾一挑,給了他一個「就是長了後眼」的傲嬌眼神兒,然後猛地湊了過去,小聲兒道:「老爺,若是我身上的銀子都輸光了,我就把你典當在這裡……反正我家老爺長得這樣好,把鬍子一扒,想來也能賣個好價錢。」

「……」

趙樽看著她一臉膩歪的笑,閉上了嘴。

「老爺沒錢,就待著吧,看丫頭怎麼贏他們。」笑眯眯地說完,夏初七不再看他,繼續拿眼審視那莊家擲骰筒的動作,唇上的笑容越發擴大,一錠銀子又脫了手。

「壓小!」

見她一連輸了好幾把,還在壓小。邊上一個長相俊俏的小公子想來是「憐香惜玉」了,湊過頭來,低低道,「小妹妹,你們是外地來的吧?」見她不答,他瞄一眼莊家,又道:「你恐怕不知,這位莊家人稱『鬼手張』,在賭場上赫赫有名,自從他坐鎮千金賭坊,從未逢過敵手,你玩玩得了,別太當真……」

遇到了好心人,夏初七原本該是感激的。

只可惜,她的耳朵聽不見,也沒有看他,只專註鬼手張的手法去了。

她從來沒有賭過骰子,但賭博的電視劇看過不少,也知道賭場上有各種各樣的出千方式。所謂「無千不開賭」,賭坊開起來,要是沒點「千兒」,又如何能保證贏面?可是,好幾把下來,她愣是沒有看出「鬼手張」的破綻。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賭王?僅僅是憑著多年的經驗,會搖骰子,會聽骰子?

想了想,她道,「這個,初來乍道,我問一下,可否輪流坐莊?」

賭坊自己開局下賭,莊家都是賭坊的自己人,這事兒人盡皆知。聽得她問,鬼手張愕了一瞬,大抵沒想到她一個小姑娘這般有膽色,竟然敢搶庄,臉上不由浮起一絲揶揄的笑,「小姑娘恐怕不知,這莊家不是誰都可以做的……再說,你若坐莊,賠得起么?你身上有那麼多錢?」

錢?哈哈大笑一聲,夏初七膩歪著臉,托著腮幫看他。

「旁的事兒,我不敢說,若說錢么——」

她慢悠悠地探手入懷,然後「啪」地拍出一疊銀票。

「北平府大通銀庄的票子,怎樣?可做得了庄?」

這般「財大氣粗」的小姑娘,唬得台上的人都是一愣。鬼手張目光一眯,就像大灰狼看見小肥羊似的,眸底露出一抹幽光。可他到底還是老江湖,再看一眼她身邊兒的趙樽,也知這些人來頭不小,到底沒敢讓這個庄,只慢悠悠地撩了撩袍角,拱手道,「千金賭坊,沒這個規矩,還請貴客見諒。」

夏初七看一眼他面前的骰筒,笑了笑,激他道。

「那若是我想與莊家單挑呢?」

「嗯」一聲,鬼手張似是沒聽明白,「此話怎講?」

夏初七笑著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和你賭,賭光手裡的錢為止。」

人都怕激,何況是鬼手張這樣的「賭王」?一聽這話,他挑高了眉眼,輕蔑的一笑,「不知小姑娘準備怎樣與我賭?」

「客隨主便!」夏初七掂了掂手上的銀票,笑眯眯地道,「總歸我就剩這些錢了,定個賭贏便好走人,我也懶得在這裡耗時辰。」

鬼手張遲疑一瞬,看了看她手上的銀票,終於點了頭。

「好,就賭一局,你全壓上。」

「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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