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久別重逢!

建章二年,寒食節後,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但北平府這個道常和尚口中的「龍蟠虎踞之地」天氣卻變化無常。晴幾日,陰幾日,雨幾日,害得人們把冬春兩季的衣物來回亂穿,打完噴嚏又著涼,直嘆今年只怕不是一個風調雨順之年,也不是什麼好兆頭。

這一夜,白日晴朗,夜裡卻悶熱無比。

一個人在床上,夏初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自打一年多前耳朵出了問題,她的睡眠就不太好。以前,她睡覺的時候,常常討厭各種各樣的雜音干擾。如今世界一片清凈了,她才發現,沒有聲音更可怕,更難以入睡。有時候她想,哪怕偶爾能有一點點耳膜的鼓嗡聲也好,也可以令她振奮。

可惜,一直沒有。

吃了一年多的葯了,她的病,還是未見起色。如此一來,她倒是相信了那句「心病還需心藥醫」的老話,看來小十九不在了,她的心藥也就沒有了。

最開始聽力出現問題的時候,她自己分析過原因。病根可以追溯到那一次北伐途中的錫林郭勒,為了捕魚落入數九寒冬的冰窟窿。冰水灌入耳道,耳壓不平衡,損傷了鼓膜。不過,若說那個是內因,小十九的事,便是外因。突如其來的刺激,她當時只覺氣血翻騰,情緒難壓,故而發生了突發性耳聾。

一開始,她以為只是暫時的,很快就會恢複。

但這麼久都沒有痊癒,她雖未放棄,也是習慣了。

夜,一片寂靜。

她瞪了一會帳頂,索性擁被坐起,靠在床頭。

趙樽離開晉王府快二十天了。

那一天從漷陰鎮回來,他被左長史姜南叫去承運殿,見了幾個晉王府署官之後,也不知討論了些什麼,只來後院與她說了一聲,便匆匆去了護衛大營。

在北平府,受晉王趙樽轄制的共有三個護衛營,統共約有九萬多兵力。他們分別屯在北平城外的三個行營,有營將們統領專管。趙樽往常也會過去,但他從來沒有這樣長時間不回的記錄。這二十來天里,他中途只托丙一回來傳過話,給她帶了些小玩意,囑她好生歇著,自己卻未踏入府中半步。

來回也不過幾十里地,到底什麼原因托住了他?

夏初七不想胡亂猜,可敏感如她,大抵也知道局勢有變。

就在趙樽離開的第二日,她便聽到一個傳聞。

同為洪泰帝兒子的安王趙樞,因私自購入上百匹北狄馬,被人彈劾到了建章帝的面前,最後,建章帝以「意圖謀逆」之罪,撤銷了他的藩王頭銜,廢為庶人,便被押解回了京師。

這算是入了三月以來的第一件令舉國嘩然的大事。

朝堂上的人,都猜測趙綿澤這是要開始撤藩了。安王趙樞有沒有「意圖謀逆」沒有人知道。但卻都知道,在洪泰帝的眾多兒子裡面,他是最弱的一個藩王。

安王趙構做了第一個「刀下魂」,旁的藩王自然憂心忡忡。

就在趙樽離開的這些日子裡,寧王趙析、湘王趙棟等好幾個藩王,都有偷偷派人前往北平,想要私底下約見趙樽。他們找到同謀,以變制變的意圖很明顯,但趙樽長久不回府里,夏初七隻能草草把那些人打發了。

夏初七並不能完全猜透趙樽的意思,但二人相處這樣久,多少也了解一些。

他與趙綿澤之間,是一場勝負未定的戰役。他準備了這麼久,不可能輕易把自己的真實想法示人,且不說「鯉魚哨子」,就論這些北平護軍中,到底有沒有趙綿澤提前埋好的釘子,誰也說不準。故而,非常時期,他不能妄動。但他一旦起事,那些藩王們,將是他最有力的支持者,他也不能直接拒人於千里之外,所以,迴避才是最好的法子。

除了大晏朝堂的動向之外,夏初七這幾日還了解到另外一件事。

在漠北那一片「蒼鷹唳叫,冷風呼嘯」的天空下,短短一年,發現了無數的變化。原本弱小的兀良汗十二部聯盟,短短的時間內,就以勢不可擋之力迅速崛起,從一個新成立的草原部落聯盟,發展成了一個兵力強大的可汗國。他們佔據了陰山以北大部分地區,從東勝、過豐州、越沙井,直趨大漠,並佔領土剌河一帶地域,稱王稱霸。建章元年五月底,在擴張的過程中,兀良汗與北狄曾發生過一場大戰。那個時候,北狄太子哈薩爾正與六王巴根內鬥得如火如荼,哈薩爾坐鎮朝中,不上前線,北狄軍慘敗,兀良汗趁勢而入,吞併了不少北狄領土。

如今的漠北草原上,兀良汗儼然已與北狄平分秋色,呈勢均力敵之態。

草原部落里的爭鬥,千百年來從未停過,原本與南晏無多大相干。但到底大家都是鄰居,隔壁家裡燒火,那煙霧也會熏到自己家裡來。且不說兀良汗與北狄連續數月的大戰導致流民大量湧入南晏,造成的民生影響,就論兀良汗的侵入騷擾,也已經到了南晏不能坐視不理的地步。

一個國家的迅速強大,必然會導致野心澎漲。兀良汗也是一樣,他們不再滿足於蝸居於漠北,而是不斷派精銳騎兵繞陰山一線南下,似是為了挑逗南晏的底線,三不五時的滋擾一下邊陲,便又匆匆打馬離去,鬧得南晏很是頭痛。可建章二年,天兒未解凍,北平府這邊又是趙樽戍守,朝廷除了在陰山一線加派兵力固邊之外,還未有大的舉動。又或者,大的舉動,正在醞釀之中。

漠北在一年內變化這樣大,是夏初七沒有想到的。

想當初的兀良汗,只能搶搶糧草,打打劫,以供百姓過冬,碰到夏廷德那樣的無賴之人,也不得不派上自家公主去獻身籠絡趙樽——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南晏這一片繁華錦繡,總歸還是旁人眼裡的「肉」。

她猜:這散了許久的硝煙,只怕又要重燃起來了。

只不知這一回,又要牽連多少人——

在靜謐里坐了片刻,她有些坐不住了。趙樽在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會捂熱了她的手腳,讓她舒服的一覺到天亮。可他不在,剩她一人獨睡,總覺得手腳不論怎樣都是冷的。

「阿嚏——」

打一個噴嚏,她扯過衣服來披上,摸黑起床點亮了燈,隨意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這才坐回床上,準備等眼睛看累了好入睡。可隨意翻開,竟然是一本《孫子兵法》,她有些無語,但還是無所事事的翻看起來。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

剛看到這一行,房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王妃,你怎的還沒睡?」

晴嵐聽見她在屋裡頭的動靜兒,一進門兒就看見坐在床上看書的她。

「這三更都過了,你這樣看書,傷眼睛,快別看了。」

燈火搖曳中,光線不是太明亮,夏初七眯了眯眼,沒有看清楚晴嵐說了什麼,但僅看她擔憂的眼神兒,也能領會到這姑娘是在關心她。

她抿唇一樂,朝晴嵐招了招手。

「還不太困,過來,我們說說話。」

晴嵐溫順地點頭,先過去撥弄了一下燭台上的燈芯,把火光撩到最大,這才提著裙裾,慢吞吞地坐在夏初七的床沿上,輕輕一笑,「王妃,您是不是想爺了?」

想啊!怎麼能不想?夏初七嘆了一口氣,默默看她片刻,唇角往上一揚,沒有回答,卻是突然反問:「那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想陳大哥了?」

晴嵐哪裡料到她會這樣問?

驚了一下,她趕緊搖頭,「奴婢不敢。」

「咦,這答案怪了。到底是不敢,還是不想?」夏初七抓人字眼的功夫是一流的,大晚上睡不著,好不容易有人來陪她聊天,她自是不肯放過,一邊嗤嗤笑著逗她,一邊拿眼睛釘子似的盯在晴嵐的臉上,催促她。

「快說!這裡就我們兩個,反正也沒旁人聽見,說說心裡話,你怕什麼?」

與她對視片刻,晴嵐目光閃爍著,終是垂下了頭。

「王妃快別逗我了。即使是以前在晉王府,我與他都沒有機會……更何況,世事變遷,他如今已是敕封的大將軍,當朝的駙馬爺,我這樣兒的奴婢身份,如何匹配?……便是去他府上做一個姬妾,只怕公主也不會允的。」

她語氣並不沉重,甚至帶了一絲調侃的輕鬆。但雖然沒有承認「想念」陳景,但還是默認了對陳景的那一份情義。嘆氣一聲,夏初七想到她與陳景的距離,不由得也跟著唏噓。

「可憐見的,都怪我。」

「為何要怪你?」晴嵐抬頭看去。

「在京師時,我便講過,若我來日復了仇,還有命活著,一定要促成你與陳大哥的親事……可是正如你說,世事難料,我還沒有來得及,他竟然已經被賜了婚。晴嵐,這事兒我有責任,我應該早一點為你打算的。」

「王妃……」聽她自責,晴嵐反倒哭笑不得了,「是我沒有福分,哪裡能怪得著你去?你快別這樣想,我母親說過,姻緣之事,都是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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