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算賬!

臘月二十七那一天,風雪未停。

卯時剛過,冷風似是吹得更烈。外頭寒意大作,飄飄揚揚的雪花堆滿了承德院的窗檯,積得白茫茫一片,反射著銀白色的細碎光芒。但喜房裡頭,那男女共奏而成的「小曲兒」卻唱得格外歡暢,或深或淺,或高或低,把他們提前到白日的喜房裡點綴得春意盎然。

「呼!」

「吁!」

一道兩兩重疊而成的嘆息過後,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之歡終是歸於了平靜。二人互相對視著,短暫地靜謐下來。

「趙十九……?」

夏初七微微抬頭喊著他,看著面前滿足的俊臉,視線微微模糊,腦子混沌著,仿似還處於一種夢境狀態。

從南到北,漫漫數千里路,他終是趕了回來。她大紅嫁衣已在身,原以為將要嫁入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過行屍走肉的生活,沒想到,臨門一腳卻是踢偏了——她被抬入了他的洞房,落入了她的懷裡,成為了她的新嫁娘。

這一切,有些荒謬。

但「入錯房,嫁對郎」,她終究是一個有福分的人。

「在看什麼?」

趙樽的聲音帶著情事後特有的沙啞與低沉,卻溫柔纏綿得觸及了她的心事,潮濕了她的眼眸。她抬手撫著他的面孔,努力抬高下巴,啃了一口,輕輕俏笑。

「自是在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

看他嚴肅著臉,一本正經裝傻的樣子,夏初七「噗」一聲,笑得眉眼彎彎,「好看得緊,我長這麼大,就再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男人。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候。」

「這樣」兩個字,她加重了語氣,還衝他眨了一下眼,那拖曳出來的話裡帶著一絲顫聲,藏著一絲暗示,也添了一抹口口口口後的旖旎風情。可她看上去像在說笑,卻不是在說謊。她見過長得好的男人是很多,像趙樽這樣的還真沒有。她見過情事後更添魅力的男人不多,只有趙樽一個,但不需要去比較,她也知,趙十九是獨一無二的。

「小壞蛋!」他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語氣帶笑,「容爺歇一歇。不急——」

顯然他是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意猶未盡,要他梅開二度。夏初七哭笑不得,雙手勒緊他的脖子,便湊頭過去,認識看著他的唇,哼一聲。

「晉王殿下,你腦子生鏽了,在想什麼呢?」

甩了一下微潤的頭髮,趙樽一臉滿足的促狹,「自是與阿七想的一樣。」

「你又沒鑽入我的腦子裡,怎知我在想什麼?」

「是沒鑽入腦子,可到底鑽入了……」拖著低沉且魅惑的嗓子,他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盯著她緋紅的臉,揶揄低笑,「難道我真的猜錯了,阿七不是在計算我積分還剩多少?」

夏初七一愣,知是落入他的圈套,耳朵稍稍一燙,但臉皮卻厚了不少,「當然算了。這一回,我可是賣了大力氣的。而且,你這幾個月得罪我的事太多。一樁樁,一件件,我都沒有與你計較,還容了你亂來。趙十九,請允許我代表組織把你的積分清零。」

組織?清零?

他捋一下她的發,無奈地感慨。

「輸去積分千萬個,贏來被底一段香。也成,爺允了,值得。」

他說得一本正經,夏初七聽來卻滑稽無比。看著他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她笑容擴得更大,堵塞的心緒鬆了不少。

「算你識相。」

這樣與他相擁鬥嘴的日子,實在久違。

可不論等了多久,那溫暖的感覺仿若仍在昨天。或者說,它一直存在夏初七的腦海里,從來沒有遠離過。

以前她看過不少的小說和電視劇,也看過各種各樣的愛情故事。但不論是哪一種,兩個相愛的男女之間在從戀愛步入到婚姻之時,基本都會不死不休的廝殺一段時間,方能有一個結局——或是迎來曙光,步入婚姻的殿堂,去迎接另一種不同的廝殺。或雞飛蛋打,老死不相往來,或把怨懟埋在心裡,抱憾終身。那個時候,夏初七每每看見這樣「相愛相殺」的場面,都會忍不住對「愛情君」敬而遠之。所以,她坐觀虎鬥了二十幾年,仍是沒有選到一個「不相殺」的人生伴侶。

她以為生命中一輩子都不會出現那個人。

沒想到,在她的第二輩子,卻是遇到了。他威武帥氣,他用兵如神,他腹黑高冷,他高遠疏離,他是無數名門千金的深閨夢裡人,可他只對她一個人用心、用情、用愛,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她與他在一起,從未有過那些自以會有的廝殺與博弈。沒有猜忌,沒有埋怨,沒有試探,沒有九生一死的你怨我恨,無論在任何時刻,他們都彼此信任,除了感恩,再無其他。

她知道,自己這的想法很沒有出息,很丟女人的臉。但她遇上了這麼一個男人,不論有多少顧慮,無奈,仇恨,煩惱,埋怨,只要在他的面前,都會煙消雲散。

身子被他重重搖了一下,她回過神來。

「嗯,怎的了?」

趙樽凝視著,伸手抬起她下巴,逼她與己對視。

「阿七又在想什麼?為何這幅表情?可是在思考準備給爺多少積分?」

兩兩互望,她眸中波光早已平靜,唇角多了一抹慣有的狡黠。學著他的樣子,她道:「豪灑積分千萬個,多添幾段被底歡,也罷也罷。容姑娘我想一想啊,看你接下來的表現,酌情給予吧。」

「難道先前表現得不好?」趙樽不老實的手在她腰上狠狠一捏,短促的「哈哈」一聲,可只笑半句,又戛然而止,幽暗的目光帶著暗示的情潮傾瀉而下,落在她的臉上。

「不如,爺再表現一回?」

「去!少扯那許多。」若說夏初七先前的心情顏色是冰冷的青色和藍色,那麼自打趙十九出現在洞房那一刻開始,已慢慢變成了紅色、橙色……還有黃丶色。

可即便她的心臟一直在隨著他的頻率跳動,變變變暖,也並不妨礙她在「吃飽喝足」之後,找回飄向了外天空的理智。

「回歸正題!你沒說的答案可以繼續了。」

她斜飛的眉眼兒,清和卻也迫切。

趙樽卻裝糊塗,「什麼?」

「哨子。」夏初七靜靜看他,「是誰?」

好一會,趙樽沒有說話。

冷冷的,看著她,他的手臂僵硬。

都說兩個人在面面相覷且保持沉默的時候,空氣最為壓抑。夏初七信了這句話,隨著冷空氣的蔓延,她的呼吸也彷彿被人奪去,情緒慢慢凝滯。趙樽這樣難過的表情,她見過不多。可她知道,一定是那個人對他相當的重要,一定也讓他極其的失望了。

屋內的溫度,似是降了一些。

涼風吹上紅喜的榻,她身子有一點涼。

趙樽似是察覺,扯過喜被,緊緊裹住她,擁在懷裡,「阿七,你還記得李青嗎?」

李青?夏初七當然記得他。

他是趙樽的參將,一個為人爽朗熱情,但每次看見她都會不好意思,顯得極為靦腆和羞澀的男人。更為緊要的是,在陰山之危前,漠北大營的內亂事件中,趙樽安排那一出「一箭雙鵰」的好戲,配合她的人正是李青。在她隨著東方青玄前去陰山之後,負責漠北大營軍務的人,金衛軍的最高統率,也是李青。

無疑,他是趙樽的心腹之人。也是一個趙樽曾經徹底放心之人。

她心裡窒了窒,沉默一瞬,問他,「你身上這傷,是他傷的?」

趙樽默認了,「他跟了我七年。」

七年?二千多個口口夜夜,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南征北戰,即便是一塊石頭也都捂化了。可李青接到鯉魚哨子,最終還是背叛了他。

可嘆!她又問,「那他,現在怎樣了?」

趙樽的聲線比先前更冷,「他死了。」頓一下,又補充:「我殺的。」

六個字,很簡短。無法概括當時的兇險,卻可以體現趙樽的心情。

不用再多問什麼,夏初七明白了。但她的心裡除了有几絲異樣與感慨之外,也不再剩其他。在李青被洪泰帝選為鯉魚哨子的應哨之人時,便註定了他此生將永遠行走在鋼絲繩上。或許這也是旁人強加給他的命運,他也有無奈之處,但命就是命,半點不由人。在此刻,她是輕鬆的,因為趙樽沒有出事,旁人的生死,她顧不上。

她抱著他的臂,撫上那傷,「你沒事就好。」

趙樽黑漆漆的眸,很深,眉頭也未鬆開。

「這次出手的人,是李青,並不代表只有一個李青,只有一個鯉魚哨子。到底有多少哨子,還有哪些是他的人,誰又說得清楚?所以不能掉以輕心,你的做法是對的。」

他肯定了她「衣中藏信」和「飛鴿傳書」分兩個步驟的傳遞信息方式,夏初七是歡欣鼓舞的。可想到他遠在千里之外時,自己獨自一個人在京中面前,承受著喪子之痛,承受著因為道常的預言而帶來的雙重壓力時,肩膀戰慄一下,不由悲中從來,委屈得紅了眼圈,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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