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上刀山!

趙綿澤是在吃過晚膳之後走的。

看著他被一群人簇擁著離開,夏初七懸了許久的心臟才總算落回了實處。

她看來出來,趙綿澤其實不想走。或說,他很想留下來與她說會話子。可她卻不想與他說話。「話不投機半句多」這樣的詞兒,大抵指的就是她與趙綿澤這樣的人兒。

有時候她想,若是換了曾經的夏楚,在趙綿澤這樣細緻耐心的憐惜與呵護之下,哪怕有再多的仇,再深的怨,一顆芳心恐怕早已淪陷到了他的溫柔里。

有時候她也會替夏楚遺憾。若是在她的有生之年,能感受一次趙綿澤的溫言軟語,即便是死了,應該也會少許多遺憾。

然,世間之事,斷無回頭路。

逝去的人,過去的事,終是不復重來。

臨走前,他道,「臘月二十七這個日子,我等了許久,可還有這般久。小七,我這一生,都未覺得,每一日有那樣的漫長。」

臘月二十七是欽天監算出的良辰日吉,也是他們的大婚之日,更是趙綿澤一直等待的合歡之日。可對於她來說,臘月二十七……絕對不會是一個好日子。

他又道,「小七,我比十九皇叔早認識你很多年,在我還不知男女情事時,便已知這輩子是要娶你為妻的。興許我以前是抗爭過,但後來我也是接受的,斷無害你的本意。我很感激上蒼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用長長久久的來日,來向你恕罪,也證實我與你是一樁天賜良緣。」

天賜良緣?夏初七隻是曬笑。

天若懂得人心?世間為何還有那般多的不如意?

不論他說什麼,夏初七都只當成耳邊風。只不過,為了能讓他說完話趕緊滾蛋兒,她倒是沒有反駁,只叮囑他,回去好好琢磨那一局棋。

夜悄悄來臨,夜幕漸漸深濃。

夏季的濃蔭之下,院子里涼風習習,但屋子裡卻悶熱得可以憋死人。夏初七心裡裝著事兒,情緒略顯煩躁,來回走了幾個趟兒,她讓晴嵐和梅子擺了一張美人椅在院子里,搖著絲扇納涼,順便觀察門口依然森嚴的守衛,想找機會與趙樽見面。

時間流逝得很慢。

她一盞秋荷雨露茶還未喝完,梅子與二寶公公早已不耐地在她身邊互相玩「鬥雞眼」,晴嵐看看天色,為她點一根驅蚊香,又回屋拿出一把大團扇遞給梅子,囑咐她趕蚊子,自己一雙眼也虎視眈眈,生怕她被蚊子襲擊。

門門暗紅色的燈籠周圍,蚊子飛蛾在成群結隊的飛舞。守衛們穿著厚重的盔甲,有人在打呵欠,有人在開小差,有人在拍蚊子,只有阿記一人怔怔地盯在牆角一處,似是什麼都沒有想。

夏初七瞄他好幾眼,他都沒有發現。甚至於,他也不像往常那般,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時不時就瞥過來一眼,小心翼翼地觀察她在做什麼。

「阿記,廊中蚊子多,要不然讓兄弟們進來歇一歇,喝口水,再領幾根驅蚊香去?」夏初七軟聲嬌語的說著,聲音裡帶了一抹促狹的笑意。

她是不是「好心」暫且不說,阿記哪裡敢?

像是突然回神兒,他總算看了過來。

「多謝娘娘,屬下皮糙肉厚,不必浪費。」

看阿記的心情悶悶不郁,夏初七因為趙綿澤而生出的火氣,卻頓時煙消雲散了。

「何以解憂?」她搖著絲扇,臉上笑得幾乎開出一朵花兒來,惡損地自問自答道,「看世上比我更憂之人也。」

她聲音未落,阿記便耷拉下了眼皮兒。

鄭二寶與梅子也不知懂了沒懂,只拿茫然的小眼神兒看她,倒是晴嵐不厚道地低笑一聲,裊娜多姿地拎過水壺來,為她續了水,低低道,「七小姐,可是想到好法子了?」

「山人……」夏初七搖著扇,瞥她一眼,「還沒有妙計。」

「……」

見晴嵐被她噎住,夏初七莞爾一笑。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一聽她要講故事,梅子和鄭二寶拍手叫好,晴嵐眼皮兒跳了跳,抿著嘴兒不吭聲,而她這麼大的聲音,外間的守衛自然也都聽見,紛紛豎起了耳朵。

「前朝有一奇女子,名木蘭。幼時便習騎射,技藝精湛。值她十八時,恰逢可汗大點兵,其父名在軍書,卻老病不能行。木蘭乃易男裝,市鞍馬,代父從軍……」

她講的是《花木蘭從軍》,可旁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兒,唯有阿記一人,面色越發難看。也不知他是被蚊子叮的,還是被故事給撓得,手足無措,坐立不安。夏初七觀察著他,正說得眉開眼笑,門口突然傳來一聲請安。

「六爺來了。」

趙楷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夏初七激靈一下,瞥過頭去。

果然在青藤爬附的院門口,肅王趙楷領了幾個手捧托盤的禁衛軍,大步走了進來。

他入得院子,沒有瞄坐在院子里的夏初七,只淡淡看了阿記一眼,回頭對身後的兩個高個子禁衛軍道,「張五,把那兩盤冰鎮葡萄送到皇后娘娘屋裡。」說罷,他又轉頭看向另外兩名兵卒,「你兩個端上這兩盤,跟我去見陛下。這葡萄連夜從京師送來的,還新鮮著,切莫誤了。」

「是,六爺。」

幾個人分頭而走,趙楷只略微朝夏初七點頭示意一下,便領著兩個人去了趙綿澤的居處。張五與另外一名禁衛軍得了令,則是低垂著頭,捧著兩盤冰鎮葡萄,直奔夏初七而來。

由於夏初七與趙綿澤毗鄰而居,從同一個大門而入,門口的守衛都沒怎麼在意,左右來了人都在院子里,趙楷又是趙綿澤的心腹,自是無人懷疑。

夏初七心裡胡亂跳動著,不等張五二人走近,突地冷哼一聲,起身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晴嵐,把椅子搬回屋裡,本小姐困了。」

「是,七小姐。」晴嵐應了聲,便與梅子和鄭二寶動作起來,把院子里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屋子裡面搬。

夏初七像是不怎麼待見肅王趙楷,冷冷瞥一眼他的背影,連帶對他叫過來的兩名禁衛軍也沒有好臉色,明明人家是送東西過來,她卻愛搭不理地調轉過頭,往裡屋揚長而去,語氣更是充滿了鄙夷。

「什麼破東西,拿進來吧。稀罕!」

按照常理,像這樣的兵卒自是不好在落晚時分進她的屋,可她如今多了這一嘴的吩咐,那兩名禁衛軍交換一個眼神兒,雖然七小姐「不喜」,仍是低眉順目地走了進去。

一入屋,晴嵐跟了過去,隨手關上房門。

鄭二寶望裡頭探一個腦袋,想要往裡,卻被她橫住,「做什麼?」

鄭二寶訥悶,指了指裡頭,「保護七小姐啊,你沒看兩個陌生男人進去?」

「什麼陌生男人?那是六爺的人……」

晴嵐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聽見裡頭「砰」的巨響,傳來花瓶碎裂的聲音。緊接著,便聽得夏初七怒不可遏的責罵,「你兩個會不會走路?竟敢把本小姐最喜歡的汝瓷美人兒瓶給碰地上摔碎了?」

「七小姐饒命!」張五聲音緊張的求饒。

「誰要你們的命了?」裡面再一次傳來夏初七生氣的吼聲,「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脫。本小姐雖寬宏大量,卻也不能平白無故讓你打碎了東西就這般離去。你,還有你,過來。今兒我屋子裡的洒掃就交給你兩個了,每一個角落都不可放過,若讓本小姐找出一點灰塵來,今兒晚上就不必睡覺了,明口口便稟明了陛下,讓你兩個刷恭桶去。」

裡頭的話,一句比一句高昂。

晴嵐站在窗邊兒,瞥了一眼院門口的阿記。他似是有些猶豫,但遲疑許久,終究還是沒有過來,也沒有多問,只靜靜轉開臉,看著牆壁,目不斜視,也不知在想什麼。

屋子裡,夏初七看著面前禁衛軍打扮的人,笑容漸漸爬上了面頰。只覺外間夏蟲的鳴聲不再令人煩躁,夜晚的悶熱,也涼爽了不少。

那人身形頎長偉岸,如清風朗月一般,即使身穿普通禁衛軍的服飾,亦是俊朗不凡,皎皎如灼,只剎那,便鉤起了她鋪天蓋地的想念。

「這般過來,你不怕么?」

要知道,這裡離趙綿澤的距離不足五百米。

「不怕。」他唇角一彎,有晦澀的笑意浮現。

一個笑意,兩雙眼神,千言萬語盡在其中。

那個叫張五的禁衛軍一直未有吭聲。片刻,他略顯尷尬地輕咳一下,低聲道,「殿下,卑職在外面候著。」他轉身欲走,可走了沒幾步,又回過頭來,略有為難地補充了一句,「六爺在那邊兒會拖著陛下,但時間緊迫,請殿下速戰速決。」

夏初七琢磨著「速戰速決」這個詞兒,久久回不過回味兒來。那張五是與趙梓月一樣的「成語無能」,還是話里有暖昧?可不待她想明白,腰間已被人抱緊,耳朵里傳來那人暖暖的呼吸還有強勁有力的心跳。

她一語不發,頭上卻傳來他一聲嘆息。

「阿七這般急著找爺來,可是為了明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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