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夜會

夜深露重,靈岩山上涼風習習。在薄薄的霧氣中,一輛雙轅馬車從靈岩庵出發奔向了京師,一直馳騁到魏國公府的正門口才停了下來。

「姑姑小心。」

頭上戴著紗帽的虞姑姑從馬車上下來,款款走向夜幕下的國公府大門。

一聽說她是奉太皇太后懿旨來的,門房慌不迭的開門,把人迎了進去。按時下的規矩,若非身份高於主人的來客,一般都只能迎入東西兩側的客堂招待。但虞姑姑一入內,披衣起床的魏國公府大管家絲毫不敢怠慢,直接把她迎入了正堂。

「老婆子深夜來訪,打擾了。」

虞姑姑性子溫和,待人還算客氣。

「姑姑有禮。」管家客氣道,「不知姑姑漏夜前來,有何要緊之事?」

「奉太皇太后之命,前來見七小姐,煩請管家通傳。」

「那……」管家遲疑一下,點頭,「姑姑稍坐片刻,小的這就去。」

國公府的管家也是見過世面的人,虛與委蛇的客套幾句,吩咐丫頭上茶侍候著,自己提了提袍角,便風一般往後院跑。

半夜從靈岩庵來,若非緊要之事,怎會如此?

這一陣動靜,把大半個國公府都吵醒了。

夏常雖然不知夏初七懷孕的事兒,但與她相處日久,大抵也知道這個七妹不是省油的燈,一定是有什麼事,才每日里避門不出。再加上顧阿嬌在楚茨院里住著,他心虛得緊,一聽說靈岩庵來人,趕緊去前堂招呼去了。他剛滿周歲不久的小兒子,被這一吵,「哇哇」的哭鬧聲,更是響徹了國公府。

夏初七上床歇著有一會兒了,但還未入睡,正盯著帳頂念叨趙十九會不會突然從床底下冒出來,便聽到外頭傳來晴嵐急促的腳步聲兒。

「七小姐!虞姑姑來了——」

待聽晴嵐說完原由,夏初七差一點沒被唾沫嗆住。

「她要見我?」

晴嵐入內點燃燭火,用掌心護了護火苗,神色極是凝重。

「七小姐,您看怎麼辦?管家說,虞姑姑像是有要事。」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這會子她肯定是不能見人的。

撐著粗碩的腰身坐起來,夏初七撫著隆起的小腹,臉色難看不已。

「這張皇后到底要幹嘛?」

晴嵐一愣,糾正她,「人家是太皇太后了,你才是皇后。」

「嘁」了一聲,夏初七不耐煩的擺手,「我管她是哪個!算了,你先去替我應付虞姑姑,就說我身子不太舒坦,早早就睡下了,喚不醒。還有,你告訴她,道常大師說過,我這是天劫,在應劫期里,誰見我誰倒霉,我不想累及她。」

「她人都來了,能信么?」

「你且嚇她一嚇,看她如何說,再來回稟。」

輕「哦」一聲,晴嵐緊張的瞄她一眼,下去了。

夏初七擰著眉頭,拉了薄被過來裹了裹,墊在後背上,把身子靠上去,過了好半晌兒,還緩不過那一口氣。

作為醫者,她先前對張皇后的診治絕對沒有藏半分私心。正如她吹牛時說的,她向來「醫者仁心」,她自信,自己是做到的。包括她潛入北伐軍中跟隨趙樽北上時,晴嵐扮成她繼續在誠國公府里應付,治療的方子也沒有拖延過張皇后的病情。

可她真的沒有想到,張皇后還能活到現在。

不僅活到現在,還活著為她添堵來了。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嘆一口氣,她低頭,撫著隆起的小腹,頭都大了。

「小十九,怎麼辦?」

小十九已經五個月整了。

一般孕婦大約從四個月開始顯懷,如今她五個月的身孕,加上吃得太好,長了一層肥膘不說,胸長大了,屁股長大了,那腰身就更不用多說,還有小腹隆起的弧度,明眼人只要一看,便可知她懷孕。

這個樣子,如何去見得人?

雖然虞姑姑並沒有說來做什麼,但她的第六感向來準確。幾乎下意識的,便想到了明日的射柳。她猜,太皇太后要說的事,一定與射柳有關。

果然,晴嵐回來時,帶給了她預想中的消息——太皇太后這個百無禁忌的禮佛之人,竟然絲毫不顧及道常的話,硬要邀她一同前往東苑觀禮。不過,太皇太后雖不怕天劫,虞姑姑卻怕得緊。聽了晴嵐一頓唬,她只把太皇太后的賞賜給了晴嵐,便不再執意到楚茨院來見夏初七了。

「七小姐,如今怎麼辦?」

晴嵐急得雙手交握,搓來搓去,神色緊張不已。

就夏初七眼下的樣子,如何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現身?

可太皇太后的懿旨,對於女眷來說,有時候,比皇帝的聖旨還要管用。

若是太皇太后執意要她參加,即便是趙綿澤也不好阻擋的。

夏初七沒有回答她,她下了床,抱著肚子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七小姐,虞姑姑還等著您回話——」

晴嵐提醒著,被她繞著圈兒的影子晃得眼都花了。

甲一不知何時進來的,他看了看屋內的情形,板著臉靜默片刻,皺了皺眉頭,突地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站住!」夏初七喊住他。

甲一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你幹嘛去?」夏初七挑了挑眉梢。

「告訴爺。」甲一如實回答,「讓爺想法子。」

「想個鬼啊!」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兒,揉了揉太陽穴,阻止他出門,目光卻漫不經心地望向了晴嵐,「行了,去告訴虞姑姑,我明日定會陪張皇后……不,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同前往東苑的。」

「啊」一聲,向來賢靜的晴嵐,難得失態的張大了嘴。

「可是您的肚子,根本就藏不住啊?」

夏初七唇角一掀,臉頰上的小梨渦帶著一股子邪氣的光芒。

「放心吧,能難住我的人,還沒生出來。」

「……」

晴嵐曉得這人永遠都是吹牛不害臊的,對此倒也不以為意。就是她怎麼也想不出來,她到底有什麼法子,能夠瞞住懷孕的事實。不過,夏初七這人性子雖好,但言出必行,說一不二,既然她這麼吩咐了,晴嵐也不好再爭辯,直接按她的意思出去辦差了。

楚茨院的庫房裡,她按夏初七的吩咐,撿了一些趙綿澤先前賞賜下來的閑置東西出來,算是給太皇太后的回禮。另外,夏初七也吩咐她給虞姑姑一些「賄賂」。

人情往來,這事兒晴嵐不含糊。

給虞姑姑送禮,能讓她在太皇太后面前為七小姐美言幾句也是好的。所以,她讓兩個小廝把東西裝上馬車之後,趁人不注意,還額外在虞姑姑兜兒里塞了一大錠金元寶,方才把她歡歡喜喜的送走了。

「你說什麼?」

夏初七一聽說這事兒,眼睛頓時瞪成了銅鈴。

「小情郎啊小情郎,你丫可真大方啊,金元寶啊,我的姑奶奶。你知道一錠金元寶可以買多少東西嗎?可以足夠窮苦人家兩年的日常開銷了,你竟然就這般給白白送了人?」

晴嵐素知她愛財,但這個節骨眼上還愛財,屬實讓她哭笑不得。

「你才是我的小姑奶奶,一錠金元寶,換虞姑姑的照拂不好嗎?」

照拂?夏初七哀嘆一聲,望了望天花板,轉頭對甲一說話,手卻指著晴嵐。

「她傻不傻?」

「傻。」甲一機器人病毒再次發作,直接復讀。

「好,謝謝!」夏初七拍著胸口,心窩裡舒服多了。再轉頭,她看著晴嵐的臉,搖頭嘆息道,「我的小情郎啊,你怎麼考慮的?你以為一錠金元寶便能收買那老太婆了?人家是太皇太后的閨中丫頭,啥好東西沒見過?會稀罕一錠金元寶么。再說了,太皇太后的決定,如果能被虞姑姑左右,那她老人家墳頭上的松樹都可以修房造屋了。」

說罷,見晴嵐癟著嘴不答,她又問甲一。

「我說得對不對?」

「對。」甲一永遠是最好的合作夥伴。

「還是你懂事。」夏初七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兒。

「我是不得已,怕你扣我俸祿。」甲一神一般的補了一刀。

看他倆如此一唱一合,晴嵐又好氣又好笑,「那你為何還要我送東西給她?」

「說你傻了吧?我那叫禮輕情義重,我讓你挑的東西都是不值錢的。」夏初七無奈的嘆息一聲,拍了拍晴嵐的胳膊,目光露出一抹狡黠,「好了,你破了姐的財,怎麼也得補償我吧?」

晴嵐突地生出一種「中計」的感覺,不由得瞪大眼睛。

「七小姐,你連一個丫頭的毛都要拔?」

「啥啥啥?我哪有拔你毛?」夏初七嘿嘿一樂,挽住了她的胳膊,柔聲細語道,「不要說得這麼不友好嘛。放心放心,七小姐我不差錢。等你以後嫁給陳景大哥的時候,我一定給你備上一份厚厚的嫁妝,把你當我親妹子嫁掉,怎麼樣?」

「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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