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病,是想出來的!

「定安侯中毒了!」

隨著孫正業這一聲吶喊,原本就因北狄使臣之死而霧霾籠罩的京師城,再次添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雲。奉天門,皇城邊,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定安侯下毒,此事自是非同小可。

人心惶惶不安,人群竊竊私語。

很快,陳大牛就被人就近抬入了太醫院救治。

在太醫院裡,陷入短暫昏迷的他醒過來一次。可眼神渙散,面色煞白,身子抽搐得厲害,乍一看上去,無異於一個瀕臨死亡之人,在無奈的掙扎。

「侯爺!」趙如娜心臟緊縮,撲過去喚他。

他黝黑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青紫,似乎聽見了她,他眼珠轉了過來。可剛張了張嘴,還未及回答,便再一次暈了過去。趙如娜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僵在了那裡。耳朵里「嗡嗡」直響,脊背上冷汗直冒,看著身邊人來人往,看著太醫們忙前忙後,腳上卻虛軟得無力站立。

「長公主……」綠兒趕緊扶住她,「您先去那邊坐坐。」

「不!」趙如娜虛弱地抬了抬手,「我在這看著他。」

「您在這做不了什麼。」

「誰說的?」趙如娜看著奄奄一息的陳大牛,摸了摸頭上他臨走時親手戴上的發簪,無力地笑了一聲,「都說定安侯懼內,不是嗎?我在這裡看著,他才不敢去死。」

她是長公主,這裡就她最大。

她不樂意走開,誰又能奈她何?

在搶救的過程中,她就一動也不動,站在離床三尺的地方,微垂的眸子,看不出悲苦,隻眼睫毛顫動間,隱隱可見一抹絕決的悲苦。

幸而太醫院裡的人都是有數年行醫經驗的醫者,幾個人碰頭合計一陣,扳開陳大牛的嘴巴,用筷子卡住,用生油、金銀花、黃梔子、茅根還有豬血為他灌服,折騰了足有一個時辰,才總算消停下來。

「張太醫,他怎樣了?」趙如娜手足僵硬,聲音竟哆嗦一下。

張太醫是太醫院裡最擅長解毒的千金妙手,看著趙如娜急切的樣子,他花白的鬍子抖了一下,緊張得抹了一把汗,方才訥訥道:「回長公主話,侯爺所中之毒名為鉤吻,此物劇毒。可迷走神經,刺激心肌,若非救治及時……恐怕這回難保一命。」

頓了一下,他又道,「可眼下命未護住,但侯爺……」

趙如娜看他臉色有異,心裡不免發冷。

「如何,你快說!」

張太醫額頭直冒冷汗,「恐是對身子有所損傷。」

趙如娜冷了聲,「此言到底何意?」

張太醫搖了搖頭,目光有些閃躲,「還不好說。每個人對鉤吻毒素的反應不同。如今只盼侯爺能早日醒來,便是萬幸。」吁了一口氣,他垂下眼皮兒,樣子是想開溜,「老臣這便下去開個方子,一會熬湯為侯爺灌服。」

張太醫下去了,屋中眾人面色各有不同。

鉤吻又名斷腸草,是一種千古聞名的「殺人放火」必備良藥。這種毒發作起來很快。若是陳大牛行杖刑之前服用,不會等到那時才發作。故而很容易推斷出,那鉤吻之毒應當是陳大牛挨了軍棍之後,皮肉開裂,毒從軍棍上傳入肌體,導致他中毒的。

「長公主殿下——」看著趙如娜通紅的雙眼,一直沉默著在邊上的顧懷,突地皺了皺眉,走上前去,低聲勸慰一句,「侯爺貴人貴命,不會有事的。您節哀!」

趙如娜面色一變,猛地抬頭看他,「你說什麼?」

「我是想勸公主……」

「閉嘴!」不等顧懷說完,趙如娜壓抑到極點的情緒便暴發了。向來溫雅的她,說話一直細聲細氣,這一次,真是難得的發怒,語速亦快得驚人,「你是想他死嗎?什麼叫節哀?顧太醫若是連人話都說不好,就不要隨便張嘴。不張嘴,沒有人當你是啞巴。」

「長公主……」顧懷見她如何關心陳大牛,心裡一沉,便想要申辯。

「讓你閉嘴!沒聽見?」趙如娜剜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耍著長公主威風,一拂袖便走了開去,不再多看他一眼,只吩咐緊張得一直搓手的周順。

「趕緊備車,把侯爺抬回侯府去醫治。」

周順剛應了一聲「是」,那坐在案幾邊的張太醫眉頭就打了一條褶皺。

「長公主殿下,侯爺仍在昏迷,留在太醫院裡,有臣等醫護是最好的。」

「不必了。」趙如娜冷著臉,並不解釋,回頭看向周順,「抬人。」

周順「噯」了一聲,屁顛屁顛的下去了。

孫太醫寫方子的手頓住,隨即長長一嘆,不再說話。

自打趙綿澤繼了帝位,這趙如娜的身份便水漲船高,不可同日而語。但她平素為人謙遜,極少擺公主架子,如今這樣一發威,再也無人吭聲。沒多一會,馬車便準備好了,周順幾個抬著尚未蘇醒的陳大牛上了馬車。

趙如娜提著裙裾,跨上馬杌,瞥向綠兒。

「去魏國公府里,請七小姐。」

綠兒心裡一喜,眉頭打開了,「噯,奴婢這便去。」

對於如今的趙如娜來說,陳大牛的性命比她自己的命還要緊。試想一下,打五十個軍棍都能把他打得中毒,她如何還放心把他留在太醫院裡繼續診治?而且,單從醫術上來講,她最信得過的人,還是夏初七。

趙樽為了避免瓜田李下,並未跟著人群去太醫院。

今日來這裡,他並非專程為了看陳大牛挨打,而是因為趙綿澤差人傳喚說「有事相商」。故而,在陳大牛被抬入太醫院時,他只吩咐丙一跟上去,自己卻未耽誤太久,徑直入了宮中正心殿。

沒有想到,除了趙綿澤在殿內等他之外,還有一個北狄太子哈薩爾。兩個男人皆是芝蘭玉樹的美男子,一身燕閑之服,隔著棋盤入座,面帶笑意,像是相談甚歡。見到趙樽進來,趙綿澤抬起溫潤如春的眸子,唇角帶笑的招呼。

「十九皇叔來得正巧,朕正與哈薩爾太子論棋。」

趙樽行禮坐下,懶洋洋地揉著太陽穴,「想不到哈薩爾太子,也是博弈高人?」

「不敢當,不敢當。」哈薩爾朗聲笑道,「本宮素來仰慕中原文化,少年時曾在南晏遊歷多年,不僅熟悉南晏的山山水水,對這棋道也悟得一二。可皇帝陛下這一局棋,真是難得一見的精妙之局,實在罕見,今得一觀,甚幸,甚幸。」

說到此處,他有意無意的瞄了趙樽一眼。

「只不知到底是何方高人所布?」

趙綿澤緊抿著唇,並未回答。趙樽眼波微動,卻答非所問。

「定安侯在奉天門外出事了,陛下可知?」

趙綿澤點點頭,面上並無太多波瀾,「朕剛接到消息,已命人去了太醫院。」

趙樽淡淡撩他一眼,似是也不怎麼在意陳大牛的傷情,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棋枰上,隨口問道:「陛下還在思量這棋局呢?仍不得破?」

趙綿澤目光一緩,落在他臉上時,像是在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十九皇叔一直喜好博弈,為何獨對此局沒有半分興趣?」

趙樽黑眸微微一涼,面無表情地回答:「過往之事,記不太多,對棋也是如此。」

「呵呵。」趙綿澤目光挪開,再次停留在棋枰上,聲音略有一些笑意,「今日朕找十九皇叔和哈薩爾太子過來,是為過幾日的射柳之事。另外……」遲疑一下,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一語驚人,「也是為了梓月皇姑的終身大事。」

趙樽目光微閃,與哈薩爾的視線在空中交錯擦過,皆未說話。只聽得趙綿澤猶自笑言,「北狄使臣在重譯樓被殺,影響了兩國的睦鄰關係,朕極是不安。這兩日一直在思量解決之道。思來想去,自古姻親關係最是牢靠,梓月皇姑二八芳華,溫端賢靜,哈薩爾太子貴為皇儲,乃今後的北狄君王,二人最是般配。朕有心促成這樁姻緣。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像是早就預料他會有此一說,哈薩爾眉頭微微一蹙,聲音還算平靜。

「怕是要辜負陛下的美意了,我已有意中人,此生除她之外,不想另娶。若是陛下能把她賜我為妻,自是感激不盡,北狄與南晏的邦交關係,亦是不會受到影響,豈不是皆大歡喜?」

輕輕「哦」一聲,趙綿澤唇角牽出淡淡的笑。

「不知太子殿下心許何人?」

「原韓國公府的郡主李邈。」

他的話轉得太快,趙綿澤微微一愣,隨即笑了,「韓國公獲罪處決時,雖說臨安公主一家四口得皇爺爺大赦,可他們在前往汝南的流配途中出了事,臨安公主與駙馬都尉皆病死他鄉,韓國公府的兩位小姐,也不知所蹤。不知太子何時……瞧見了這位郡主?」

提到李邈,哈薩爾眉目生波,哈哈一笑。

「偶然一見,已是傾心不已。陛下可否成全?」

趙綿澤頓了頓,笑了,「若是尋得到人,自是應當。」

這一句回答得很是敷衍,可誠意也是有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