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翻天覆地的力量

她驚詫之下的聲音不小,滿座皆入耳。

趙綿澤眸子微微一眯,一動不動地托著她的手臂,座中的文武群臣及北狄使臣,各種不同的目光,也無一例外的落在她的身上,或她口中那個「趙十九」的身上。

無人出聲,滿室寂靜。

曖昧與敏感的氛圍,籠罩了麟德殿。

可在夏初七驚慌的目光注視下,趙樽卻漫不經心的別開了眼,自顧自把著一個酒樽,輕輕一抿,銳眸半眯半合,似是沉浸在酒香之中,就好像他根本就沒有發現大殿中間那個雲髻婀娜的「皇后娘娘」喊的人是他。

夏初七耳朵一陣「嗡」聲,僵硬當場。

趙綿澤黑眸深深地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在向滿殿的人解釋這尷尬的一幕,聲音清越柔和。

「十九皇叔否極泰來,死而復還,乍然一見,是令人驚訝。」扶著她的手緊了一緊,他又低下聲音對她道:「小七,十九皇叔受了傷,忘了前塵舊事,你不必訝異了。先就坐罷,容後再與你細說。」

夏初七品著趙綿澤的話,心臟怦怦直跳。

遲疑一瞬,她壓抑著快要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吶喊,終是從那個人身上收回了視線,淡然地轉過頭來,看著趙綿澤溫和的臉,一雙眸子涼涼的,卻是笑了。

「是有些吃驚,先前失態了,皇上勿怪。」

趙綿澤緩緩一笑,「無妨。」

一個小插曲,似乎就這般過去了。

麟德殿里在坐的人,神態各異。心裡偏向趙樽的人,狠狠鬆了一口氣。心裡恨不得他死的人,則是稍有遺憾。至於其他人,或是覺得少了一場好戲,或是弄不清到底什麼狀況,各有所思。

當然,也有另外一些人,恨不得把水攪渾,自己有所得利。就在夏初七被趙綿澤扶著走向主位的時候,吏部尚書呂華銘突地打了一個哈哈,半是玩笑半認真的撫須而笑。

「難不成,皇后娘娘與十九爺也是舊識?」

趙樽與楚七之間的事,在座的人里,知道的不少。

可會像他這般直接問出來的人,卻不多。

趙綿澤慢慢轉頭,看了他一眼,「呂愛卿這就醉了?」

看上去他似是在維護初七,可他看著呂華銘的目光中,卻沒有半分責備之意。眾人落下去的心臟,再一次被這個問題懸了起來。

「回陛下,老臣沒醉,只是隨口一問,別無它意。」

趙綿澤還未回答,元祐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睨了過去。

「呂尚書吏部的差事看來閑得很啦?管天管地,竟管上陛下的家務事了,用不用向陛下請旨,授你一個御用監的管事兒做做?」

御用監的管事不就是太監么?

元祐一席話說完,呂華銘老臉微紅。

「老臣隨口一問,小公爺何必口出惡言?」

「咦,御用監怎會是惡言?行行行。」元祐丹鳳眼一眯,唇角的笑容慢慢擴大,「小爺我也有一事奇怪得緊,想隨口一問。聽說貴府新進了十來個美艷的歌伎,其中一個還是秦淮八美之一,按說依呂尚書的歲數,實是消受不起的。怎的您還能這般精神矍爍地坐在這裡,可是有什麼房幃偏方?不如說出來,大家樂呵樂呵。」

「哄」一聲,殿里有人低笑起來。

呂華銘一張老臉掛不住,青一陣,白一陣,變幻不停。見趙綿澤微微蹙了眉,知道這個場合再與元祐說下去,只會吃虧,不得不壓住火氣,重重一哼,坐了回去。

原以為那個曖昧的問題因了元祐的打岔不會再繼續,可趙樽一張冷肅的面上,卻添了幾分遲疑,他看了夏初七一眼,聲音沉了下來。

「我認識她?」

他問的人,是與他「熟悉了不少」的元祐。

因兩個人中間隔了三四個位置,故而他的聲音也不小。

元祐抬頭,看了一眼那明黃案桌後面那個一襲榮光,綽約多姿的女子,翹高了唇角,正準備把此事圓過去,卻見夏初七突地離桌,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她裙裾長長,下巴微抬,唇上噙笑,不避諱任何人,或者說在她的眼中,此時根本就沒有旁人,只有趙樽一人。

眾目睽睽之下,她走近了。

站在趙樽的桌前,她盯著他,纖細的影子被燈光投在他的臉上。

「趙十九。」

又喊一句,還是只有稱呼。

一殿的人都看了過來,眸中光芒閃動。趙綿澤心裡狠狠一抽,卻是沒有動,只拿一雙審視的眼看向趙樽。在無數人的注視下,趙樽沒有避開,漫不經心地迎上夏初七的目光,勾了勾唇,眸底有一抹細碎的光芒。

「皇后娘娘有何指教?」

夏初七眉心一跳,輕輕揚起唇。

她靜靜看著趙樽,忽略掉心裡一波波的風起雲湧,終是半闔上了冷艷的雙眸,慢吞吞拿起他面前的酒壺,縴手一傾,任由透明的酒液斟入他的杯中,直到溢滿了杯沿,溢得滿鼻都是酒香,她才停下,緩緩一笑。

「趙十九,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不識得我了,難道你把欠我錢的事,都一併忘了?想躲債,沒門!」

「嘩」一聲,殿里有人輕呼。

人都傻了,夏初七卻絲毫不以為意。

她似笑非笑,看著趙樽,「你可曉得,你還欠我多少銀子?可還曉得,是怎樣欠下的?」

趙樽皺眉,看著她烏溜溜的黑眼珠子,一臉黑沉,可她唇角上卻是笑意極濃,一個可愛的小梨渦若隱若現,像是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他滑動的喉結。

「欠我很多,你要用力賺哦?」

殿內「哧」聲起,有人忍俊不禁,低低笑了起來。

堂堂一國的皇后,入了大殿,當著滿朝文武和使臣的面,第一件事竟然是找人要還銀子。這件事說來荒唐,除了夏初七,恐怕旁人也做不出來。可她不僅做了,還做得理所當然,一雙笑眸盯住趙樽,就像要他馬上還錢一樣。

除了趙樽,那些人當然不會懂,為何一個堂堂的王爺銀子要「用力賺」,只覺得這個詭異的場面,說不出來的滑稽,一聲聲壓抑不住的低笑里,殿內頓時一掃先前的陰霾與尷尬。

「小七!」趙綿澤屏息靜氣的坐了片刻,終是忍不住了,斂眉一笑,示意夏初七坐回去,「十九皇叔剛剛回京,諸事都未理順,你這點小事,容後再說。」

夏初七看看趙綿澤清傲的表情,淡淡道:「好。」說罷,她凝眸瞄了趙樽一眼,施施然側過身子往主位上走,只低低留給趙樽一句話,「十九爺堂堂親王,欠債可別賴!我這個人,不是那般好說話的。」

趙樽淡淡勾唇,目光幽深若井。

他一直沒有說話,看著她矜傲美艷的背影,看著趙綿澤扶她坐在了他的身側,彷彿是無意識的,闔上眸子別開了臉,拿過桌上她親自斟滿的酒杯,慢條斯理地灌入了喉間,就好像這一場鬧劇和這一個女人,與他原本就沒有任何相干一般。

趙綿澤正襟危坐,笑看著殿內的眾人。

「眾位臣工和來使,切勿要介懷。朕這個皇后,就是喜歡玩樂,性子豪爽,說來,卻是有幾分草原女兒的曠達。」輕輕說著,他目光沉沉地看向趙樽,全是笑意,「十九皇叔,你也不要與她計較才是?」

趙樽眼皮也沒有抬,「無妨。」

夏初七把玩著精巧的酒杯,看向趙綿澤。

「他倒是無妨,可我的銀子怎辦?」

趙綿澤臉色微微一滯。他知道夏楚心底在恨他,一方面故意當著滿臉文武和北狄使臣的面給他難堪,以皇后之尊,做出一副無知的樣子。另一個方面,她不顧顏面不停說起銀子,其實是為了挽回先前入殿時那失態的一聲「趙十九」,她在維護趙樽的名聲,以免他被人非議與「皇后」有染。

心裡一陣揪揪然,他卻是笑了,「你要多少銀子,朕都補給你。十九皇叔剛回京師,又忘了前塵,你就不要再為這點小事計較了。過往的恩怨,一筆勾銷罷。」

一筆勾得了么?

她肚子里還揣了一個「大債」呢。

夏初七瞄了一眼趙樽冷寂無波的臉,輕輕朝趙綿澤一笑。

「那好罷,看在你的面上,不與他計較。」

她一副狹隘的小女人樣子,令殿中無數人心生詫異。這位大晏皇后可謂聲名遠播。她身上的一樁樁事情,被人在私底下傳揚得不少。尤其是與晉王趙樽之間的「曖昧」,更是大多數人極喜猜測和津津樂道的事情。

可如今冷眼旁觀,都很失望。

這哪裡是見到舊情人的樣子?

趙樽從頭到尾冷冰冰的,似是很不耐煩。

就算他已然忘記了過往,可夏初七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並沒有給他一個好臉色,還上來就不管不顧的追討銀子,不給晉王留絲毫的臉面。這兩個人之間,不僅不是傳聞中的「相好」,而分明就是看不順眼的宿仇。

清冷的宮燈下,酒宴一派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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