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一步之差!

電閃雷鳴,天空陰霾。

濃郁的黑幕之下,這個夜晚皇宮裡極不平靜。

這一天一夜以來,夏初七神思不屬。為了小十九,她一直強迫自己一定要入睡,不去思考乾清宮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可三番五次,越是想要睡覺,心魔越重。瞪大一雙眼,面前紗帳垂垂,無一絲風拂的動蕩,帳外的燭火如同鬼火,火舌輕搖,殿外雷聲震耳,隱隱透著一種暴風雨中的肅冷,風聲陣陣,極是扼人心魄。

她不懂歷史,可卻非常清楚,洪泰帝的病危,對於一個國家和一個朝廷來說到底是多大的事。一個君王的安危,系之社稷,往往改變的不僅是一個人的命運,而是整個天下的格局。

手心裡,一直是潮濕的,她已無從分辯對與錯。從趙十九離開她那一瞬,她的世界便再無對錯。這一會,或者是雷電之故,她心裡的不安被推到了高點。手心拽在被角上,她輕輕摩挲著,讓汗濕的溫熱液體用被子蹭去。

「天熱了,明日該換一床輕薄的被子了。」

她沒事找事的嘆了一口氣。

「是的。」帳外很快有人附合。

平常都是晴嵐和梅子在守夜,今日卻是另一個熟悉的男聲。

她愣了一愣,「你怎會在這裡?」

空寂里,甲一久久沒有回答。在又一聲雷電擊下時,他無聲的一嘆,似有無數情緒傾瀉而出,「我怕雷,想在這裡。」

怕雷?夏初七的心臟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甲一怕雷,在陰山皇陵的死室時,正是因為他怕雷,才導致了後面的事情。手心越攥越緊,她嘴皮顫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想怕的,夏楚。」他又說。

「我知,我未有怪你。」夏初七盡量剋制著自己的心情,不去想陰山皇陵石破天驚的一幕,也不去想御景苑裡滿地的鮮血,不去想乾清宮的結果和那個有可能會永遠躺在床上的老皇帝。淺淺呼吸著,她瞪著一雙眼,身子仿若飄浮在半空中,落不到實處。

好一會,她問,「甲一,他會死嗎?」

「不知。」甲一知道她問的是誰,聲音涼涼。

她靜靜躺著,看著帳頂,「我沒有想讓他死。是他要我死。」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輕輕拂過,腦子裡卻是那個人看她的最後一眼,他是一個曾經縱橫沙場打過天下的男人,他是……趙十九的親爹。

「他會怪我嗎?」她又問。

「不知。」帳幔外的人,同樣的一句話,聲音只是更沉。

與甲一這樣的人說話,極是無趣。問兩句,他答兩句,卻只相當於一句。夏初七暗自嘆了一聲,閉上了嘴巴,只覺雷電更為密集,她無法感知怕雷的甲一現在的心情,只是也不攆他走,沉默了下來。

好一會兒。外面響起腳步聲。

接著晴嵐的聲音傳了進來,「七小姐醒了?」

夏初七微微一驚,坐起身子,「可是有什麼情況?」

「七小姐,我找侍衛去打聽,他回來了。說是太醫們診治了一天一夜,陛下仍然還在一直昏迷,沒有好轉的跡象。」晴嵐輕輕回答道。

「我為他施了針,他應該是死不了的。」夏初七低低喃喃了一話,突然雙手抱著腦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對晴嵐說話,「是他自己撞在石墩上,傷了腦子……」

輕輕的聲音里,有一絲不確定的憂懼。

晴嵐靜了靜,不需要她說,她也知道她的心理負擔究竟什麼——並不是那個皇帝,只因皇帝是她家主子爺的爹。

她放柔了聲音,「七小姐毋想太多,安生睡吧,乾清宮那邊目前還未有消息。只我看宮中今晚會有事發生,外間不停有侍衛跑來跑去。我們楚茨殿的人,那個阿記也不讓出去。奴婢想,應是皇太孫為了保護七小姐。聽阿記的意思,如今朝中因了陛下之事,對七小姐非議甚多。宮中怕是不會平靜,阿記說,皇太孫請七小姐稍安勿躁。」

輕輕「嗯」一聲,夏初七想了想,又道,「你可以告訴阿記,陛下如今的身子,用藥不可過猛,應是……長期調養為要。」

晴嵐應了一聲,去了。隨著她腳步聲的消失,殿內好一陣兒沒有了聲息。直到甲一略帶嘲意的聲音傳來,「我以為你已是不管不顧的,不曾想,你仍是放不下。」

「我是好人。」她說。

甲一難得的低笑一聲,「好人不會做噩夢。」

「滾!」

一個字說完,帳子里的人不再說話了。

甲一隔著一層看不穿的帳子,默默不語地端坐在門邊上,靜靜看了她一會,終是慢慢地別開視線,目光落在那一盞昏黃的燭火上,看那火舌口口著屋子陳設的光影,看那鎏金的屏風,看那精緻盆栽,慢慢的抱住了頭,一張臉上淡淡的輪廓陷入了陰影里,刀刻一般深邃莫測。

無人看見,他緊攥的拳頭。

更無人知曉,他握緊的掌心,亦是一片汗濕。

乾清宮。

一日一夜的不眠不休,嘈雜依舊。

一個皇帝的生命維繫著太多的權與利的紛爭。一場突如其來的事故,令整個朝野上下都震動了。皇太孫「封城門、鎖消息」的做法,得到了朝中眾臣的一致贊同。可皇太孫明顯包庇太孫妃的行為,也引起了一些老臣的不滿。

御景亭到底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詳情。

皇帝為什麼要約太孫妃前往御景亭?夏問秋為什麼可以翻過那高高的宮牆來驚了聖駕?到底誰告訴她御景亭里有皇帝還有夏楚,是誰拿了刀給她?個中隱情令人私下猜測不已。

但這些事情,比起昏迷不醒的皇帝來,都是小事。

一個九五之尊的存在,在於國家安定與朝堂平衡。

一個皇帝倒下了,有可能會讓廟堂格局重新洗牌。

這件事才是關係到整個大晏的命運,關係到臣工命運的大事,與他們的未來息息相關。今日是洪泰二十七年四月十九。亥時,雷聲更密,雨還未落下。乾清宮中,久病在家的宗人令秦王趙構,湘王趙棟,安王趙樞,小公爺元祐,朝中的三公九卿,都是一夜未眠,全部守在正殿里。

內殿里,太醫院十餘名太醫正在傾力搶救。躺在明黃的龍榻上,皇帝面色蒼白,頭上纏著葯布,身上傷口都已經處理過了,可青紫的嘴唇上仍是沒有半絲血色,憔悴的樣子,再不見昔日的英雄模樣。

外殿里,一群熱淚盈眶的臣子和兒孫們,吁聲嘆息,小聲議論,更有甚者,有人壓抑不住的伏地大哭,如喪考妣一般。而乾清宮的大門外,宮中妃嬪亦是聞訊趕來,哭聲陣陣,將整個乾清宮襯得哀風森森。

「陛下曠世之才,德厚流光,不曾想遭此厄運,真是老天無眼,老天無眼啦……」老臣們的議論聲,唏噓一地。

趙綿澤負著手走來走去,不時看著內殿的門,目光深沉晦暗。

「劈啪——」

又一道雷電炸過殿堂,有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

正在這時,帘子打開了,一個頭髮花白的長須老太醫走了過來,撩起袍角,往地上一跪。

「殿下……老臣無能……」

趙綿澤目光一沉,慌忙問道:「魯太醫,情況如何?」

魯興國是洪泰帝的專司太醫,被趙綿澤一呵,鬍子微微一顫,語氣極是遲緩,聲音喑啞得好像他才是那個垂死之人,「殿下,萬歲爺脈微而伏,虛而澀,皆為……絕脈也。臣觀其面色,其耳目及額已是青色,絕脈者,命不過三日。幸而先前有太孫妃及時施針,或可保得一命,但恐蘇醒無望矣。」

絕脈又稱死脈,太醫為了避諱皇帝之疾,說得極是隱晦,可「不過三日」這樣的言詞,也是驚了一殿的人。魯興國又道,他的診斷是十來位太醫商議的定案,非他一人這般以為。

一眾人都僵住了身子。

可保一命,蘇醒無望……幾個字如雷震耳。

趙綿澤目光倏地一紅,上前兩步,一把揪住魯興國的領口,狠狠咬牙,「魯太醫,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魯興國花白的鬍子直抖,看他臉色不好,伏在地上,狠狠叩頭,哽咽的聲音里,亦是傷感,「殿下,陛下此病症,應是古書記載的離魂症……」

「離魂症?那是何症。」有人不解地低問。

「所謂離魂症,是指人的心脈未絕,氣息尚在,然情智不開,不動不語,無法自取……這類傷症,古書記載,亦有蘇醒之例,可極為罕見。」

這樣的解釋很容易明白。

大多人都聽明白了魯興國說的「離魂症」是什麼。

說得難聽一點,就是一個活死人。雖說是活著,其實與死人無異。

趙綿澤恨聲,「一群飯桶,要你等何用?」

魯興國是一個在醫術上頗有建樹的太醫,比起邊上幾個嚇得瑟瑟發抖的太醫來說,雖面上也有驚恐,但神色卻是鎮定不少。面色悵惘地看著趙綿澤,他長長一嘆。

「殿下,臣等已然儘力了。太孫妃能保得陛下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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